她头疼。
为首的崔寒苏笑着道,“既然宋姑娘是来寻你的,那我等就先回去了,劳你一会儿把人送回宋家。”
由姜谣来送人,他们是很放心的,毕竟她在京城恶名远扬,谁敢不长眼睛犯到她头上来?
姜谣点点头,看着怀里双眸雪亮,两颊泛红的女子,竟大着胆子伸手捏了捏她软乎乎的侧脸。
大抵是没被人这样捏过,宋暮云也有些愣了,很快,她红润的唇微微撅起,不轻不重瞪了她一眼,复又乖乖靠在她怀里。
这下愣的人换成姜谣了。
从未想过宋暮云有这么乖的时候,简直跟梦里的她相差无几。
姜谣垂眸,心骤然软了几分。
梁云鹤也跟她打了招呼回去了,她揽着宋暮云纤软的腰肢,转身将人带到最近的包厢里。
宋暮云仍睁着一双明亮的眼睛期盼地看她。
姜谣努力使自己软掉的心肠再硬起来,将人从怀里扒拉出去,她竟还挣扎了一下。
但没用,人已经被姜谣按在椅子上坐着了。
姜谣站在她面前,她坐着,只能仰头去追逐姜谣的脸。
不大清醒的脑子听见姜谣问,“等我干嘛?”
那张脸冷冷的,还稍微偏了一下,就好像不想搭理她一样。
宋暮云紧紧皱眉,忽然伸出白玉纤长的手,握住姜谣的下巴,在姜谣无比震惊中把她的脸挪了挪,等她又正脸对着自己了,她才满意,收回手去,好像自己什么也没做似的,乖乖看着姜谣,轻声细语说,“我等你送我回家啊。”
微醺的脑子想不了太多,她只记得,每次结束,姜谣都会亲自送她回家。
姜谣:……
不是,我有病吗,你都讨厌我了我还要送你回家,我闲得慌吗?!
大抵也是心中有气,她看着人,故意恶狠狠的,“我凭什么要送你回家,我是你家仆从吗?”
宋暮云一怔,脸色温软神色尽数消失,看着她显然有些无措,片刻,低下头去,语气既失落又难过,“你,你不送我回家了吗?”
这是姜谣从未在宋暮云身上见过的姿态,她鲜少作此模样,叫人再说不出一句狠心话来。
该死,她只有喝醉后乖一点,平时又冷淡又疏离,她应该直接走的,才不管她,她又不是宋暮云挥之即来,招之即去的奴仆,凭什么要事事顺着她的意?
她清醒时就讨厌她,喝醉了又过来找她。
姜谣现如今也只是个十六岁的小姑娘,难得喜欢一个人,却被讨厌了,若非上过战场受过伤,性情足够坚毅,眼下怕是早忍不住哭出来了。
可饶是这样,她眼圈也有些微微泛红。
偏偏自己不忍心走,不忍心看她难过,也不忍心丢下她一个人在这。
万一有坏人怎么办?
万一别人仗着她喝醉了欺负她怎么办?
罢了。
姜谣正要冷着脸妥协,袖子便被人拽了一下。
坐在椅子上的人,紧紧握着她的袖子,仰头紧张的望着她,红唇轻启,说出的话却无比可怜,她说,“姜谣,你不想和我做朋友了,是吗?你反悔了是不是?”
姜谣瞪着眼睛,气急,反悔?她反悔?
明明是你不想和我做朋友,我也够讨好你了,你不对我亲近一点就算了,还讨厌我,到头来还要说我反悔!
好气哦。
她猛的呼了好几口气,才勉强冷静下来。
用极平静的声音与她说,“是你不想和我做朋友。”
她从来没有不想和宋暮云做朋友。
小姑娘漂亮的眼睛眨了眨,这时候才吐出心声,否认道,“没有啊,我没有不想和你做朋友。”
姜谣正要嗤笑,问你哪里没有了,却忽然想起一句老话,酒后吐真言。
她低头震惊的看着宋暮云,倏而伸手拧了拧她软嫩的小脸,惊叹道,“真醉的厉害?”
宋暮云拧眉,似有些不悦,手指挥了好几下,才准确抓住姜谣的手,将其摁下去,强调,“我没醉。”
得了,一般喝醉的人都说自己没醉。
她垂下纤长浓密的眼睫,看着姑娘清艳的容色,忽而问,“为什么不戴我送你的簪子。”
宋暮云起初有些茫然,眨了眨眼睛,但很快便想起什么似的,拉着她的袖子晃了晃,小声说,“那簪子不能戴出去。”
姜谣闻言,神色微冷,“为什么不能戴。”
她格外不平,别人送的东西都能戴,就我的不能呗?
宋暮云手上有一枚镯子,她那日旁敲侧击的问过她,这是她一朋友送与她的生辰礼。
别人送她的礼她就能戴着出来,我送的就不行?
瞧不起谁呢!
宋暮云犹豫了会儿,喝醉后的她与平时全然不一样,想事情时眉心会下意识蹙起,神色却乖软无比,没有一丝清醒时的冷淡。
看的姜谣忍不住想再摸她一下。
但到底怕人酒醒后还记得这件事,生她气,便没有做。
只是任她想着。
片刻,她像是终于想到了,闷闷开口,“我戴出去,会被人笑话的。”
姜谣瞪大眼睛,简直气疯了,气急败坏般凶她,“你别为了不戴我的簪子就找这些八竿子打不到的理由骗我,怎么会被笑!它只是一根簪子,怎么会被笑你说啊!”
她情绪有些激动,人本就生的凶些,这样一来便更加凶了,清瘦小只的姑娘被吓得一瑟缩,眼眶立马红了一圈。
姜谣脸上的凶意顿住,接着如潮水般消退,这次无措的人变成她了,一下子连手往哪放都不知道,手忙脚乱的尝试去擦她湿漉漉的眼睫,嘴里哄着,带着无限悔意,“你别哭啊你,是不是我刚刚吓到你了?好好好是我的错我的错,别哭别哭,我下次再也不凶你了。”
宋暮云哽咽着躲开她的手,这一幕与姜谣梦里又何其相似?
她甚至分不清,自己此时是否还在梦境里。
定是梦吧,只有梦里的暮云才会这样。
她正恍惚想着,下一秒就听人声音愈发委屈,“我没有骗你,花太大了,戴出去,会被人笑的。”
她自己是不讨厌,但别人定会一直盯着她的花看,她不习惯做那等引人注目之人。
即便从小注视她的人并不算少。
姜谣不信,“花大才好看,怎么会被人笑!”
宋暮云这些话几乎要颠覆她长久以来的认知。
她一直觉得大朵花比小朵花更好看些,首饰也自当如此,可宋暮云却说大朵的会被人笑话?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小姑娘迷迷糊糊的,头疼的厉害,仍强撑着与姜谣解释,她隐隐有所察觉,不解释清楚,自己一定会后悔的。
“真的,没有人戴这么大的玉花,而且也很容易掉,会弄散发髻的。”
她一双眼睛水汪汪的,极惹人怜爱,认认真真在解释,姜谣立时心软了,虽还有些气不过,觉得这都是借口,但仍别别扭扭应了,“好吧好吧,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就算了。”
宋暮云看着她,又追问,“那你不生气了吗?”
姜谣还有点生气,只是嘴上说着不生气了。
喝醉的人并听不出来,嘴角立马勾起一抹浅浅的笑容。
她在冲她笑,可甜可甜了。
姜谣还是没忍住,一爪子握住人家脸上的软肉。
宋暮云茫然的看着她,似乎不解她为何总要这么做,等那动的缓慢的脑子反应过来了,她才抬起手去捉那只揉她脸的手,声音也含糊不清,“不,不能揉的,会被人说没规矩。”
姜谣:……
揉个脸都能跟规矩扯上关系?
这宋家真是,为规矩而活的。
“好好好,不揉了不揉了,那我现在送你回去?”
她问。
宋暮云坐在椅子上,乖乖点头,随后起身,却不知是酒劲儿还在,还是怎了,一个没站稳,跌了回去。
姜谣:……
迎着那双无辜水亮的眼睛,她咬咬牙,心想,是她自己站不起来的,有便宜不占王八蛋。
饶是已经思量着占便宜了,她还是问了一遍,“能自己站起来吗?”
宋暮云乖乖摇头。
她又问,“要我扶着还是抱着?”
她伸出双手,声音也被酒气浸透,变得柔软起来,“要抱着。”
此时的她,与梦里几乎一模一样,原来喝了酒就会变成这样吗?
还是说她本性如此,只是平日里被规矩压抑的厉害?
姜谣稳稳抱着人离开醉长春,她将脸埋在姜谣怀里,还不忘迷迷糊糊叮嘱她,“到,到我家门外要把我放下来的。”
“为何?”
宋暮云一张脸都贴着姜谣胸口,能清晰感觉到她说话时胸口的震动。
脸莫名其妙覆上一层薄红。
声音也很轻很小,“叫家中长辈看见了,恐不大好。”
姜谣:……
“哦,知道了。”
她都觉得自己简直任劳任怨,无怨无悔,明明出门时还很生气,参加诗会时还在不高兴,可现在已经好了,不止好了,她还听话的把人送去她家门口,然后放下。
“要不要我扶你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