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没想到,她们才踏进珍宝阁,便与二楼长身而立的女子对上视线。
女子神色微愣,藏在袖子里的手死死攥紧,片刻,撇开头去,好像并不想搭理她。
姜谣也只在看见她的时候停了停脚步,很快又重新抬腿往里走,并招呼身后的姑娘,“看上什么了随便挑,我请。”
这般大气的话,让几个小姑娘都不由眼泛亮光,还有扭捏不好意思的,在那小声说,“这怎么行,我自己付就好了,不劳烦姜小姐了。”
姜谣倒不在意一些小钱,故而摇头,“不必,来都来了,挑就是,也没几个钱。”
梁素秋是最会撒娇卖痴,她年纪小,不记仇,今日又得了好处,一下子便不怕姜谣了,凑上去拉着姜谣袖子晃动,撒娇道,“表姐~我就知道你对秋儿最好了,秋儿想买头面也可以吗?”
梁素馨赶忙教训妹妹,“你年纪轻,要什么头面,不许让表姐破费。”
姜谣嘴上说着可以,爱买啥买啥,手上正要推开梁素秋,叫她赶紧挑自己的,身后熟悉的冷淡目光又落在她身上,余光看去,宋暮云站在一处首饰前,却没有看首饰,而是一直看着她,眼尾泛红,带着些许说不清道不明的委屈,被谁欺负了一样。
姜谣手一顿,不知为何竟故意没有推开梁素秋,而是反手隔着她的衣服,拉住她的手腕,将她带到琳琅满目的簪子前,“挑挑有没有喜欢的。”
梁素秋平日里戴的都是兄长买回家的簪子,鲜少有机会与银钱自己出来买,眼睛亮了亮,感叹道“好漂亮的簪子,秋儿挑哪个都可以吗?”
“自然可以,想要头面也随你,馨儿,你也过来挑。”
她随后朝梁素馨招了招手。
本见到宋暮云等人,正温和有礼与她们打招呼的梁素馨听见,忙过去了,也凑的姜谣极近。
若是平常,姜谣定会下意识离远一些,但今日没有,她就像故意的,离人极近,脸上也骤然勾出一抹浅淡的笑来,温柔的都不像她了。
宋暮云看呆了去,身边好友拍拍她,满目疑惑,“你怎么啦,要去跟姜小姐打招呼吗,要去快去哦,等下我们还要去吃饭呢。”
宋暮云手里正握着一支簪子,想到姜谣喜欢女子,又看见她与这群女子如此亲近,还对她们笑……手上不知不觉使了力,片刻,刺痛感传来,她茫然低头,掌心不知何时被簪子上繁复的图案刺破了,往外流着血。
她下意识抬头看向姜谣,可姜谣在那挑首饰,一眼也未曾看她。
宋暮云又失落低头,对身侧好友摇了摇头,“我不去,你挑你的吧,别管我了。”
“哦,那你买快些呀。”
“嗯。”
.
“昭昭。”
几人正挑首饰间,忽而又听到一声清朗的呼唤。
是吴昭昭的兄长吴琰,宋暮云听出他的声音,神色已略冷淡几分。
吴琰走近,看见她,却像是很惊讶,对她拱手,“原来宋姑娘也在。”
姜谣默默,竖起耳朵。
“吴公子。”
宋暮云行了一礼,声音愈发冷淡,又很生疏。
姜谣听着莫名松了口气,嘴上说不想跟暮云好了,但心里还是忍不住看她,在意她,关注她。
少女难得喜欢一个人,一喜欢,就是一辈子。
吴琰见她不太搭理自己,正要与其说点什么,鼻尖忽然嗅到一丝淡淡的血腥气,视线下滑,不动声色找了找,最后落在宋暮云溢出血的指缝间,“你流血了?”
他看起来有几分惊讶,但下一刻,竟是直接伸手要去抓宋暮云的手。
宋暮云被惊到,连忙后退,下意识扬声喊了一句,“你做什么!”
姜谣闻声连忙转头,就见着一男子站在不住后退的宋暮云面前,似乎想对她动手,不等脑子清醒下来,她人已经出现在宋暮云身前并牢牢攥住吴琰乱动的手了。
她使的力不小,吴琰骤然痛呼一声,怒道“你,你是何人?放肆!”
吴昭昭方才不急着上前,这时候倒是赶忙冲过去掰姜谣的手指,生气说,“姜谣,你干嘛呀,快松手,不然我要回去告诉我爹!”
姜谣少在京中走动,吴琰也是练武的,甚少参与诗会,所以不认得姜谣,吴昭昭却几次在诗会上见过她,也认识她。
听见来人是姜谣,吴琰脸色变了变。
他武功高,平日里听多了夸赞,而自从姜谣入京后,那些夸赞他在年轻一辈中武艺超绝的人,总会在后面加一句,不知与宰相府的姜谣相比如何。
他们总说姜谣厉害,不止他师父,还有他那些好友,他一直想与姜谣一较高下,今日总算碰上了,可,他竟连姜谣的手都挣脱不了!
面前的少女年仅十六,蹙着眉,好似十分不耐,身板清瘦,却只是往那一站,就给足了人安全感。
同行其他人围过来,不安的问这是怎么了,直到宋暮云呆呆看着姜谣的背影,倏然落下一串泪来。
身后女子刻意控制的哭噎声隐约响起,姜谣浑身一震,眉目迅速冷淡下来,透着几分凶气,“你再敢对女子动手动脚,信不信我废了你!”
上过战场的少女满身戾气,凶恶的不行,吴琰一时竟被镇住,呆呆的说不出话来。
待反应过来又满是羞恼,“谁动手动脚了,她伤了手,我只是想帮她看看伤处而已!”
听见宋暮云伤了手,姜谣身子又是一僵,同行女子也关切的问她是怎么伤的,只有吴昭昭气的不行,“我哥只是想看看暮云姐姐的伤,你快松开他,暮云姐姐,你说句话啊!”
她不耐烦的冲宋暮云喊。
珍宝阁里并不只她们,已有人在偷偷看戏了,吴昭昭只觉得丢人又生气,不止气姜谣,还气宋暮云,哥哥也是关心你,你叫这么大声干什么!
气炸了。
宋暮云顿了顿,走过去用自己那只伤手轻轻拉了拉姜谣的手臂,声音竟比她最温柔那次还要温柔,隐隐透着几分可怜,“姜谣,方才他忽然想拉我的手,吓死我了,宋家有规矩,我若被他碰到,回去又要受罚了。”
她低下头,晶莹剔透的眼泪珠子一颗一颗往下掉,可怜极了。
于是,所有人都发现,姜谣脸色更沉了,捏的吴琰脸色铁青扭曲,吴昭昭还想去拍姜谣的手叫她松开,却被两个梁家姐妹挤去了一边。
梁家姐妹把人挤走,还有些忐忑,小声说,“表姐,别闹出动静,不然姨父又要骂你了。”
“我怕他骂?你们去挑你们的首饰去,这儿的事不用小姑娘管。”
她一时不松手,他就还要丢一时的脸,少年人年轻气盛,见她还随意的与旁人说话,气的整张脸都涨红了,“姜谣!你是要与我打一架吗?!”
“乐意之至。”
听他要打架,姜谣猛的松了他的手,他控制不住力道后退几步,只见她握了握腰间的剑,竟像是当真要与他比试一番!
幸好珍宝阁的掌柜及时赶到,两边说情安抚。
宋暮云也在听见梁家姐妹说姜谣回去会挨骂时伸手攥着她一片衣角,小声道,“还是算了吧,他也没真的碰到我,别害你被伯父骂了。”
“他骂我什么,骂我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姜谣没回头,自然也没看见宋暮云刻意露出的伤手,只微僵的身子,在她说话后缓解了一些。
能来珍宝阁的夫人小姐,哪能不认识他们,吴家丢大人了,吴昭昭青涩的小脸也满是怒火,忽而对着宋暮云发难,“是啊,又没碰到你你叫什么啊。”
其他贵女没成想吴昭昭会对宋暮云发难,连忙转头看向宋暮云。
却看到她低眸垂泪,显露出与平常完全不同的样子来,“抱歉,我只是被吓到了,从未有男子这样向我伸手过。”
本朝盛行君子之风,没有哪个君子会在大庭广众之下企图去拉一个与自己没有任何关系的女子,若真叫他拉住了,有不明真相的人看见,风言风语也就传出来了。
同行小姐皆沉默,看吴琰的眼神也变了,仿佛在看什么轻浮浪荡子。
“你道什么歉,本就是他手脚不规矩,要不要打啊,要打一句话,我们出去打。”
姜谣是丝毫不给人台阶下的性子,当场堵的吴琰无话可说,她强硬,面上又不惧,冷冷淡淡十分有自信的样子,叫吴琰不敢试探。
这般多的人都看着他,还都是高门小姐,日后他的婚配许就在这些人里了,若在她们面前丢了人,他怕是别想再抬起头来了。
片刻,少年清醒了,也压下满腔怒火,只是冷静哼道,“我一会儿还要去见七皇子殿下,没空与你比试。”
说罢,偏过头,十分倔强,倒像姜谣强人所难了。
姜谣看出他的怯意,轻笑,又见周围关注她们的人多了,也不想再闹出什么大动静来,她倒是无所谓,就怕传到宋家耳朵里,暮云讨不了好。
因此,姜谣只看着人说,“那你与她道歉,此事本就是你不对,你道歉了,我才会让你走。她腰间挂着一柄长剑,一抽,就是半个雪亮的剑身,可给珍宝阁的掌柜急坏了,生怕两人真在此处打起来,一直按着姜谣的手,叫她冷静些。
宋暮云躲在姜谣身后,露出惶恐与害怕来,像一朵娇花,同行小姐皆目瞪口呆,从未见过暮云如此,如此,如此娇过……
吴琰仗着妹妹与她相识,对她总不大规矩,但这是第一次在这么多人面前,因此她才会吓得叫出声,幸好姜谣在,幸好姜谣护着她。
吴昭昭本想为吴琰说话,小脸上满是气愤,只是刚要张口,姜谣一眼扫过,那气势又逼得她不得不闭上嘴。
只能在心里生气。
吴琰脸色僵硬,旁人听完前因后果,也要抱怨两句吴家无礼,最后他承受不住压力,还是脸色难看的道歉了,随后飞快离开了,连吴昭昭也没留下,莫名瞪了宋暮云一眼,跟在吴琰身后离开。
“这什么人啊,早知道今日不叫她了。”
有小姐娇声抱怨,转而对宋暮云道歉,小声说,“定是昭昭又跟吴公子透露了我们来这,下次不带她玩了。”
吴公子大抵是喜欢暮云,时常托吴昭昭打听她们要去哪,然后他也跟过来,前几次还好,尚算规矩,今日竟动上手了!实在过分。
“没事,他也没碰到,算了。”
“哎呀,你的手真流血了,我们先去医馆包扎一下吧!”
有人注意到她手心的红色,忍不住惊呼出声。
宋暮云却没有动,而是看向站在她身前的姜谣。
姜谣还在招呼旁的女子,声音别提有多温柔了,“快去挑首饰,喜欢什么都行,这儿没你们事了。”
一群姑娘崇拜又依赖的看着她,叫人心里闷疼的厉害。
等人都被哄走了,宋暮云以为她总该与她说些话了,见她转身,正想矜持道谢呢,却听她说,“手伤了就去上点药吧,别拿谁都当好友,今日是我在,日后我不在了,看你怎么办。”
她说罢,又往那伤手上瞅了一眼,便去梁家姐妹那儿了,一番话说的宋暮云都愣了,什么叫她不在了?
是真不与她好了吗?
小姑娘漂亮的凤眼里迅速积蓄上浓浓雾气,呆呆随着姜谣的背影望过去。
其余小姐也跟着傻眼了,互相对视一眼,猜出大约是吵架了。
平日里姜谣可是很喜欢跟着暮云的。
“咳,暮云,要不我们先去医馆吧?”
有人站出来扶着宋暮云的手臂,关切地看着她血渍已经干涸的掌心。
宋暮云勉强扯出一丝笑来,此处没有水,亦没有铜镜,不然她就会发现,自己的眼里其实毫无笑意,反而看着吓人的很。
小小年纪就震住了几个好友。
她说,“无事,你们继续挑吧,我让姜谣带我去医馆就好了。”
好友们:……
那姜谣看着是愿意带你去医馆的样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