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他还要带宋暮云走,姜谣脸色一变,正要开口,身后熟悉的声音唤了她,“大小姐,大小姐,老爷请您回去!”
握着宋暮云的手臂稍用了些力气,宋暮云身躯早已在发颤,浑身绵软,多亏姜谣一直扶着她,她才没有倒下。
天生水盈盈的眼睛抬起去看姜谣,忽然扯下了她的手。
“姜谣,此事定是有人在陷害宋家。”
她没有别的办法了,她只认识姜谣,只有姜谣会帮她。
“嗯,我知道,我相信伯父的为人。”
两人对视一眼,一切尽在不言中。
最后宋暮云低下头,乌黑柔软的头发随风飘荡,幽幽开口,“我得跟他走了,许会见到我母亲,再仔细问一问她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你先回去吧,姜伯父在等你。”
姜谣脸色难看,看向佟御史,第一回如此有礼,“佟叔叔,暮云身子弱,还请佟叔叔多关照一二。”
佟御史微不可见点了点头,那边翠竹催促着,“小姐,老爷急着等您回去呢!”
姜谣皱眉,心里有些生气,他急什么急,我老婆都出事了,合该我急才对!
宋暮云却是最乖巧的性子,见姜谣被催促,猜测是不是宰相知道这件事,所以不愿意让姜谣与她在一起了……
她没法不在乎宰相的看法,那双素日雪亮的眼睛,也渐渐失去了色彩,黯淡无光,声音透着股低落,“你快走吧,别惹姜伯父生气。”
暮云心思敏感,这一看就是误会了什么,姜谣急的啊,想解释,但御史那边也急得很,一边搜家,一边要把人带走。
姜谣只得匆匆抓住宋暮云的手,看着她,郑重道,“你等我。”
宋暮云眼里还带着浓浓水色,只是勉强对姜谣笑了笑,叫她别担忧,皇上定会还宋家一个清白的。
可心里却觉得希望渺茫,方才佟叔叔说,罪证确凿……
怎么会这样呢?
她父亲向来正直,怎么会做这种事?
定是有人陷害了她父亲!
但是谁呢?
宋暮云对朝堂之事并不了解,她是宋家养出来的大家闺秀,从不知父亲素日与谁交好又或者与谁为敌,以至于现在一头雾水,连个目标都没有。
姜谣眼睁睁看着御史带走了宋暮云。
她是想拦下的,但她父亲专门打发了翠竹过来寻她,意思再清楚不过。
她冷着脸回到姜家。
姜恒正在书房里等她。
少女急吼吼进去,见着姜恒坐在那,便倒豆子似的质问,“您为何不告诉我宋家的事,为何让我送暮云回去,我一点准备也没有!爹,您不会不打算帮宋家吧?那可是您的亲家啊。”
她苦着一张脸,又说,“如果暮云出点什么事,那我也不活了。”
姜恒:……
看了姜谣一眼,又觉得伤眼睛,赶紧把眼挪回来,无奈道,“我又没说不帮,你急什么。”
姜谣瞪眼睛,“您还帮呢,您都让他们抓暮云了,暮云细皮嫩肉的,他们让她坐牢怎么办?他们打她怎么办?她怎么承受得住啊,不行,我得去劫狱。”
说着她忙要出去,被姜恒气急败坏叫住,“你要是敢坏我计划,看我还帮不帮宋家,救不救你这个心上人!”
几乎一瞬间,姜谣就老实了,乖乖站在那,小声说,“那您到底是什么意思啊,什么时候救啊,暮云真的受不了那监牢里这般阴暗潮湿,搞不好还有老鼠呢。”
她现在忧心忡忡,满心满眼的都是另一个女子,哪还有从前潇洒仿若侠客的模样?
姜恒看一眼头疼,看第二眼头更疼。
真想挥手叫她滚,但到底是亲生的。
他还是耐着性子道,“此事你不必多管,我自有成算,不会等太久的,或许,这对你而言,不一定是坏事。”
姜谣震惊的瞪大眼,“我媳妇儿都牢里去了,还不是坏事?爹您在这说什么反话呢?”
姜恒长叹一口气,已经懒得再说多点什么了,最后还是挥挥手,“算了,你先下去吧,这几日老实点,少去外面晃,也不许去牢里看宋家人,以免打草惊蛇。”
姜谣:……
爹的话给了她一些信心,但她又怕爹阴她。
要知道,这一年来她爹没少因为她磨镜的事骂她,万一她爹觉得这是个把她掰正的好机会,不帮宋家可怎么办啊?
姜谣皱眉,临走之前没忍住加上一句,“爹,您可一定得说话算话,不然暮云出事了,我真死给您看。”
如今在姜恒眼里,女儿比儿子还要讨债鬼,看见就讨厌,见她还要废话,气的一茶杯砸过去,砰一下炸裂在姜谣脚边,烦躁的催促,“快走快走,别烦老子。”
粗话都出来了,看来她爹真气得很,姜谣这才麻利溜了,只心还落在宋暮云身上,一整日的担忧她会不会被人欺负,会不会吃不好穿不暖,会不会被牢里的小虫子吓着,毕竟她生性胆小。
哎,怎么办哦。
她爹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到底有没有把握啊,别真给玩脱了。
姜恒自然是极有把握的,从人家开始给宋允骞设套时他便等着了,如今证据收集的已然差不多,只再等个机会便是。
叫他没想到的是,这里面竟有两位皇子插手。
还真是让人惊讶。
几日时间眨眼便过,皇上已准备给宋家定罪了。
姜恒这才第一次去到大理寺监狱。
他是偷偷使人给自己安排的,无人知道他去了。
“大人,宋允骞便在这间牢房里。”
姜恒微微点头,宋允骞听见声音,也抬起头,却因牢房外漆黑一片,而什么都看不清。
连日的逼问叫他面如土色,听见声音时只以为又是来审问他的,因此冷笑一声,“你们死了这条心吧,没做过的就是没做过,无论是谁派你们来的,我宋允骞行得正坐得端,绝不可能做出这种伤害百姓的事!”
寂静的牢房里,忽然响起清脆的掌声,姜恒开口,“宋大人当真铁骨铮铮,姜某佩服。”
宋允骞听见这熟悉的让人讨厌的声音,皱了皱眉,借着狭小窗子的光凝神望过去,看身形轮廓,还真是姜恒来了。
“你是来看我笑话的?”
出于两人政敌的角度,宋允骞只把他往坏了猜测。
姜恒嘴角抽了抽,叫人开了牢门走进去,然后挥手把人叫退,看着宋允骞摇摇头,声音温润,“没想到宋大人竟在心中如此想我,可真叫姜某伤心。”
宋允骞低头不再看他,声音淡淡的,“有话快说,我没空陪你浪费时间。”
姜恒也不在意此处脏乱,席地而坐,笑道,“你现在可有大把的时间可以浪费。”
确实如此的宋允骞:……
他冷下脸色,愤怒道,“你就是来看我笑话的!!!”
这姜恒可不认,立刻否认,“我没有,你别污蔑人。”
“呵。”
姜恒笑着与他说,“你可知皇上要定你家的罪了?”
宋允骞冷冷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你自己倒没事,可你知道宋家其余人会作何惩处吗?”
宋允骞身形一僵,双目疲惫,好像骤然苍老不少。
姜恒心下叹了口气,若不是为我那不争气的女儿,我也不必如此行事,实在是太欺负人了。
“皇上欲将宋家除你女儿外所有人都流放到边关。”
流放是宋允骞早有预料的,只是……他皱了皱眉,脸色不自觉惨白一片,问姜恒,“那云儿呢?”
云儿只是一介弱女子,按理说应该跟全家一起流放,为何独独留下云儿?
姜恒说到此处时刻意顿了顿,掩下面上那些许不自然,一本正经道,“皇上说宋姑娘正当妙龄,该收入教坊司。”
教坊司三字一出,就像给了宋允骞当头一棒,打的他眼冒金星,不敢相信,嘴唇颤抖着,“皇,皇上怎么会……他,云儿,云儿怎能入教坊司!”
宋允骞固执,守礼,自然受不了自己的女儿要进教坊司那种腌€€地方。
这确实是皇上的意思,但提,是七皇子提的,皇上还未下决定,仍旧有机会更改。
“是啊,宋姑娘这等才女,若真入了教坊司,实在是叫人心痛。”
宋允骞怒目而视,“你就是来看我笑话的!”
“哎,这怎么能是来看笑话的,宋兄,你我同僚多年,我也是想帮帮你的。”
宋允骞看着姜恒没说话。
若是从前,听姜恒这样暗示,他肯定会断然拒绝,可今时不同往日,他被人算计了,他可以死,却不想连累自己的家人,尤其不想让云儿受此等屈辱。
女儿家只要入了教坊司,即便后面能出来,那也算她抹不去的污点!
宋允骞男子汉大丈夫,想到此处,也不禁红了眼眶。
早知当初就不对云儿这么严格了,也好叫她过得高兴些。
姜恒见状,暗暗点头,心说他的机会来了。
哦不,跟他没关系,是姜谣的机会来了!
他清了清嗓子,这才道,“若此时有个身份足够的人愿意娶宋姑娘,便能将她救出囹圄。”
姜恒暗示。
宋允骞先是沉思了会儿,片刻,忽然瞪大眼睛,第一次如此没有礼数的伸出手指去指姜恒,整条手臂都在发抖,不敢置信极了,“你,你,你个老匹夫莫不是想纳云儿为妾?!姜恒!你休想!云儿与你女儿姜谣乃是至交好友,你这不要老脸的匹夫,若敢动她,我就是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宋大人一张中年男人脸气的通红。
姜恒被人指着鼻子骂,骂的嘴角轻轻抽搐,没想到宋允骞还挺会做梦的。
他无奈开口,“一大把年纪了,你别激动,不是我,是谣儿。”
宋允骞:?
“是姜谣什么?”
他一时反应不过来,明明前头还在说嫁娶的事,后面怎么也该跟个男子啊,为何会扯出姜谣?
姜恒无奈,也不再遮遮掩掩,与宋允骞直言,“自宋家落难后,我家小女日日求我出手,我不解,询问之下才得知,姜谣这个不成器的,竟早已对宋姑娘情根深种,她与我说若宋姑娘出了什么事,她也定会陪宋姑娘一起,儿女都是讨债的,我也是没有办法啊,宋兄,你能明白我的苦心吗?”
姜恒眉眼间流露出些许疲态,好像一个真正被女儿折磨的可怜老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