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尚未发生,他在此时还没有死,而且身体可以动!
他猛然抓住温连的肩膀,抱着他朝身旁空地扑去,躲过了那致命的一刀。
温连吓了一跳,似是没料到他喘疾发作,居然还有这么大的力气,愕然开口道:“你怎么……”
崔晏沉声道:“我没事。”
温连:“是么……”
怎么突然感觉崔晏好像比他还精神一点。
两人劫后余生,心脏皆在狂跳,温连短暂休息片刻,复又开口:“你先跑,我拖住他他是冲着你来的!”
崔晏却并未动身,而是将温连按在怀中,眼眸死死盯着魏仓隆。
“你以为躲得了初一,还躲得过十五么?”
魏仓隆大笑了声,再次气势汹汹地提刀朝他们奔来。
温连心急如焚,伸手抱住崔晏,催促道:“跑啊!”
这时候还不跑,在等死吗!
崔晏目光如刀,落在魏仓隆脸上,冷冷道:“想杀我,还是等你走到我面前再开口不迟。”
魏仓隆没懂他的意思,冷哼了声,提着大刀就朝他们冲过来。
危急时刻,温连闭紧眼睛,干脆把崔晏牢牢护在怀中。
抱得那样紧,崔晏险些被他勒死。
风声猎猎,温连呼吸颤抖,许久也没有感受到刀子扎进血肉的痛楚,头顶忽地传来一道稍显忍耐的笑声,“温连,你弄疼我了。”
温连愕然地睁开眼,对面的魏仓隆七孔流血,眼睛仍死死盯着他们,却再不能向前一步,半晌,轰然倒地。
“你、他……”温连难以置信地反复看了看崔晏,又看了看魏仓隆的尸体,渐渐平复下心情,他咽了咽口水,“你给他下诅咒了吗?”
崔晏忍不住低笑了声,将他抱进怀里,声音轻轻,“是你杀了他,你先前射的那支箭上,有文淮之涂抹的剧毒。”
他记得在他中刀之后,魏仓隆还来不及杀温连就已经倒下,所以估摸时间,只要他能躲过方才那致命的一刀,魏仓隆便不可能再杀得了他们。
温连瞪大双眼,没想到竟然还有这招,他自己都不知道他随手捡的弓箭恰好就是崔晏先前扔下的那只,恰恰好上面还有文淮之涂上去的毒药。
太戏剧了吧这也,不愧是小说情节!
温连惊魂未定地抚了抚胸口,喜善台上还有将士在拼杀,他干咳了声,从崔晏怀里起身,走到魏仓隆的身边,踹了两脚。
没反应。
两眼泛白,口吐白沫。
有男主独家秘制的毒药,这回魏仓隆真的死得透透的了!
“太好了!”温连喜出望外,眼眶湿润地看向崔晏,“咱们打赢了,魏仓隆真死了!”
崔晏按耐住胸口的刺痛,虽然方才他不知为何喘疾不再发作,让他能够有力气推开温连,但现在隐痛再次泛上,他唇色微微苍白,笑着应和温连道:“全都有赖于太傅,经此一役,太傅怕是要官至一品了。”
闻言,温连奇怪地看他,“你瞎说什么呢,怎么又叫我太傅,再说,我可不想当大官。”
崔晏低低轻笑了声,自手腕上摘下那枚银色手镯。
看到手镯的瞬间,温连整个人呆在原地,他不敢相信地眨了眨眼睛,几乎以为是自己看错了。
“不愿官至一品……那你愿不愿做太子妃?”
崔晏笑意沉沉,晃了晃那只镯子,
“我可是已经获得你祖母的认可了。”
第93章 白首【正文完结】
魏仓隆一死, 将士们已经开始一鼓作气剿灭起残兵败将,一切尘埃落定。
银镯在京城飘摇的战火中熠熠闪光,温连颤抖着手接过那只镯子, 眼泪倏然落下。
这是姥姥的镯子,姥姥一直戴着的镯子,哪怕病入膏肓也不肯让人给她摘下来。
“你怎么拿到的?”
即便已经猜到发生了什么,可温连还是问出了口。
崔晏敛起笑容, 轻轻将他抱进了怀里,声音低低,“方才本该死的人是我, 是你的系统让我回到你的世界去, 完成给你祖母送终的任务, 这样我才可以活过来。”
听到送终二字, 温连终于克制不住自己,脱力般靠在崔晏的怀中痛哭。
其实他猜到他在那个世界的身体已经死了,否则系统不会把他传送到书里。
“姥姥她死得时候难不难受?”温连哽咽着攥紧镯子, 问他。
崔晏摇了摇头, 说道:“她说她困了,就像睡着了一样,很安详的去世的。”
温连抓着他的衣襟, 紧紧盯着他的眼睛, “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崔晏小心地替他擦掉眼泪,低声哄道, “祖母把我当成了你, 她还催我赶紧成亲呢。”
闻言, 温连心底稍稍有了些慰藉,至少在姥姥临走之前, 她身边是有“自己”陪着的。
饱受病痛折磨,离去的时候却像睡着了一样,姥姥以后再也不会痛了。
“对了,”崔晏突然想起来另一件事,从怀中摸索片刻,取出一个苞米来,他略显高兴地道,“果然还在,这是祖母留给你的,不过放得太久,我猜应当吃不得了,不过我们可以把它种下。这么多种子,可以种一片地,待到来年一定可以吃上……”
温连怔怔地望着他,以及他手心那个小小的苞米,半晌,不等崔晏说完,忽地伸出手紧紧抱住了他。
崔晏的声音戛然而止,身前传来温连微微沙哑的声音。
“谢谢你。”
他知道的,崔晏一定是帮他挡了一刀,所以才会被系统送到他的世界去。
温连抬起头,擦了擦眼泪,执着那只银镯,轻轻握住崔晏的手,缓缓将银镯戴在他的手腕上。
他忍住泪,笑了笑,“这是我姥姥留给未来媳妇的传家宝,戴上这只镯子,以后你可就是我家的人了。”
崔晏心尖微颤,他重重地点了点头,大军兵临城下面不改色,此刻竟然紧张起来,“我跟祖母发过誓了,我会一直对你好,此生此世如有背誓,崔晏不得好死……”
“胡说什么?”温连被他逗笑了些,明明是一国储君,这时候居然像个孩子一样,“我相信你,我家小红从来都是对我最好的人,从来不会骗我,不用发誓我也相信。”
崔晏紧张的心绪在他的笑容中缓和下来,他不知想到什么,低低开口:“说起来,还有件事,的确瞒你许久。”
温连愣了愣,“什、什么事?”
“你想知道?”崔晏抬眼望去,笑意盈盈。
温连啧了声,“能不能别卖关子?”
崔晏悄然瞥他一眼,轻笑道,“其实小红这名字听起来的确挺傻的。”
话音落下,温连默了默,伸手逮住说完就想跑路的崔晏,狠掐了一把,咬牙切齿地低声问,“合着你早就嫌弃这名字是吧?”
崔晏吃痛低呼了声,连忙求饶,“疼,温连……”
当然,温连清楚地知道这小子自作自受,并且他还乐在其中呢,于是又狠狠地收拾了一顿英明神武的太子殿下,不小心把柔弱不能自理的太子殿下给撞倒在地。
顾问然见到鼻青脸肿的崔晏时,怒吃一惊,“魏仓隆竟把殿下打得这样惨!我要把他脑袋剁了!”
温连和崔晏二人干咳一声,谁也没好意思解释。
待他们将所有反贼俘虏缉拿时,京城战火已停,天色既亮鱼肚白,喜善台上横尸数千。
经此一役,宣帝明晰了崔晏和其他皇子的差距,心中将崔晏暗定为真正的储君人选。
后又大肆嘉奖了文淮之和温连,一个是救驾有功,还有一个是取敌将性命有功。
文淮之查明了魏仓隆造反真相,发现是魏仓隆趁康安王向邻国采买赈灾物资时,借着水匪残党的擅长打水战之便,在海上劫掠了康安王的船只,并以康安王的名义在通州起兵造反。
魏仓隆曾是康安王的部下,因贪污国款,被康安王贬职,一直怀恨心中,暗中组织了大批通州水匪,以伺时机。
在把康安王抓住后,康安王被折磨得不成人形。
文淮之救出康安王时,康安王在水匪船只的笼子里蜷缩,受尽魏仓隆手下的折磨,父子二人相见,皆泪流满面,泣不成声。
康安王本无造反之意,是受水匪胁迫,因此皇帝并未责罚于他,并让他好好修养,此事终了。
*
大宣二十七年,皇帝重病,让位于太子崔晏。
半年时间,新帝逐渐掌揽朝中大权,赐任文淮之国相之位。
此后三年内,先平内乱,再开国门。
大宣开凿运河,西北与阿兰兹尔贡通商交好,西南攻破收服玛拉干,继续向西广扩国土,陆续攻下五国八十城。
至此,大宣朝兵强马壮,国力之富厚,达至鼎盛,疆域之广阔,史所罕见。
国富民强,天下太平。
有臣子提议广纳后宫,增添国嗣。
新帝力排众议,与左丞之子在喜善台隆重大婚,并以此为介,斩杀想要反对的贪官,将斩首贪官家财散于百姓。
此后民间不再有断袖之癖歧视,男子和男子成婚渐渐成为司空见惯的无谓之事,甚至还流出男子断袖,贪官要亡,百姓要发的奇怪说法……
后有正史记载,大宣三十六年冬,宣帝在御书房著信一封,禅位于文淮之。
宣帝对新帝文淮之唯一的要求是,天地所覆之地,风雨经掠之处,每座寺庙佛堂内,必须要有一尊渡世菩萨温连像。
宣帝立下铁诏,凡历代登基之储君,必先在渡世菩萨像前行九拜九叩九祷之礼,否则视为不敬天地,不敬先皇,立杀无赦。
在众大臣见过圣旨时,帝后二人早已寥无行踪,遍寻不见。
三十七年春,文淮之奉诏书即位,改号大燕。
有人见帝后二人闲游天地间,问其要去往何处,帝后相视一笑,答曰,“历览山河风光,璀璨星川,而后执手相携,白首到老。”
更有传言道,帝后已化作两只仙鹤羽化登仙,至于他们真正去往何处,经历什么,便再无人知晓了。
世事变化万千,兴许他们就在街坊闹市,你我左右,安居天涯一隅,潇洒悠闲。
但不论他们去向哪里,高堂庙宇内,渡世菩萨的神像永远会端坐明台上,含笑垂眸,千秋万载,岿然不动,赐福于往来世人。
唯一朵雪色牡丹伴生菩萨像前,任海枯石烂,任星河翩跹,相缠万年。
【正文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