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况他惯是能忍痛的。
“空青,进来……”
韩桃躺了会儿就准备用早膳,低低唤了一声,才发现自己嗓子哑掉了。他咳嗽着摸向枕边,已经没了温度,赵琨大概离开有些时候了。他的身子被擦洗清理过,然而他摸上自己额头,好像又带了些热意。
果然,被赵琨折腾了一夜发烧了。
“空青……”
韩桃艰难撑手起来,又倚靠在床头喊道,只是外头好像无人,只有香炉里燃着龙涎香,香烟袅袅向上去,晨间难得寂静。按照赵琨的性子,怎么也是会留人在外头等候服侍的,也不知人去了哪里。
他拿起一旁备着的衣衫披戴上,已经能感觉到自己呼出的气都变得有些热,气血翻滚着上涌,他深深呼出一口气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变得严重起来,强压下不适,腰间几乎要没知觉了。
他扶着床柱,还想要站起来,猛地感觉胸口沉闷,低头吐出一口血去。
“噗”一口,血吐在了床榻边。
余血顺着唇角溢出,滴滴答答,是半有些发黑的毒血,韩桃目光微怔,明明昨日才吃过药,按道理来说毒发也该是半个月之后的事了,怎么被赵琨折腾了一晚就成了这副模样。
他擦了擦唇角,后知后觉意识到这里还是赵琨的寝殿,他吐在赵琨寝殿中一定是会被发现的,环顾四周后,就捡起一旁长巾来擦了擦地上的血,再随手把长巾扔到了窗外,毁尸灭迹。
“殿下可是醒了?”外头忽然传来声响,“空青姐姐嘱咐我们守着殿下,不能打扰殿下安眠。”
韩桃脚步一顿,看向门外,门旁已然多了几道人影,也不知那几个宫婢先前去何处偷懒,如今才回来。
他不答,手撑着屏风或者桌子,一路往前走着,隐约记得在他昨夜与赵琨上床前,怕赵琨发现藏在袖中的药瓶,特意丢到了书桌底下。
他跪了下来,衣带扎紧了窄腰往下伏,抬手摸索着书桌桌角处,摸了半饷,终于摸到了玉瓶形状的东西。
外头忽然又有了些动静,韩桃没有在意,倒出药来吃了半颗。
他刚塞上塞子,殿门随之“吱呀”一声开了,轻手轻脚地进来一道人影。
“在做什么?”赵琨走进来,以为韩桃还在睡,就对上跪伏在书桌边的韩桃,“怎么不多睡会儿。”
韩桃听到声音吓了一跳,慌乱间将药瓶藏进袖中,扭头去看赵琨,好在赵琨眼中并无异常,应当是没有发现。
事实上赵琨一进来就看见韩桃伏在书桌旁的地上,从他进门的角度看去,只能看到韩桃微微耸臀动着找东西的半道身影。
他怕衣料会磨到韩桃身上的咬痕,今早特意为韩桃挑了套轻薄的衣衫,看见韩桃跪伏在地上摸索的时候,衣衫完全将身子的轮廓显现出来。
那屁股还有几分翘。
五年才尝了一回荤,赵琨见到这一幕的心思就有些心猿意马起来,以至于没有察觉到韩桃仓皇的神情几分不对。
殿内龙涎香的气息渐渐淡了,几个宫婢见状默契地关上殿门,赵琨走近,居高临下地看着韩桃,伸出手掌。
“起来吧,地上凉。”
韩桃犹豫了会儿,伸出手来搭上掌心,身子也被拉了起来。
韩桃连站起来都有几分费劲,身上已经出了些虚汗,衣衫没有掩住的领口处,零星几点红印。
他怕赵琨看出来自己太过虚弱,于是抓着赵琨的手,想了想,往额头上贴了贴。
“我发烧了。”
“怎么发烧了?”赵琨见状皱起眉头,手背仔细贴了贴,确实有点热,朗声就朝门外大喊道,“来人,传太医€€€€”
韩桃急急捂住赵琨的口,怕自己才吃了药,被太医诊出些什么,他只能面色有些发红地别过头。
“……可能是你,昨夜没有清理干净。”
“……”
赵琨难得地沉默了,轻咳一声。
昨夜四五次,他倒也不是每次都来得及清理干净,可能确实有些疏忽,再加上韩桃身子又比寻常人差些。
赵琨还想再叫太医来看一看,韩桃见状就抱住他,仰起头来用面颊贴上赵琨的面颊,传递热意,眼睫微垂,“这样就可以了。”
翻涌的气血逐渐因为那半颗药平静下来,他抱着赵琨,想自己还是要再出宫一趟,先前暗卫送了信,这几日陆大夫也应该快到都城了。
赵琨的面颊带着点温凉意,贴着很是舒服。
赵琨见状抬起手来,擦掉了他额间冒出的虚汗,只当他如今这个样子是因为发烧的缘故。
“是寡人之过。”
韩桃摇摇头,没有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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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会儿,赵琨将他重新抱回到床榻上,随即就出殿去了。
他躺在床榻上,浑身发散着热意,身子又酸又软,抱着被子还有些怅然若失,但他也知道赵琨手中有许多政务,赵琨虽担着暴君的名头,却并非是毫无作为的君王。
然而不过一盏茶的功夫,赵琨又很快回来,这回不知是去做了什么,发尾还沾了点湿意。
他扯开被子睡进来,让韩桃再用面颊来贴。
韩桃枕着枕头怔愣看着,疑惑撑手去贴上赵琨,却发现赵琨的面颊是冰凉的。
“寡人刚去淋了冷水。”耳边的声音透着点沙哑,好像还有几分得意。
他的心脏一下就猛烈地跳动起来,扭过头对上赵琨的眼,那双桃花眼的瞳孔色很浅,眼底映着的是他的模样。
赵琨又来主动贴近了,让他重新躺下。
“睡吧,”赵琨说,“寡人守着你便是。”
第30章 在乎才会难过
也不知道是因为赵琨抱着他,还是因为他真的累了,韩桃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说起来他来到齐国的时间不长,但却已经烧了好几回,陆大夫说过,排余毒的后期他身子会越来越弱。
他垂下眼,眼睫不安地颤动着,被人装作不在意的样子吻了上去。
赵琨吻完揽住人,眼扫过床榻,看到被褥那边沾了一抹才干涸不久的血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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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韩桃再醒过来的时候额头已经不烫了,唇间有些苦涩,像是被人喂进过汤药,他撑手起来看了眼窗外,这一睡又从晨间睡到了晚间,外头天色都有些昏暗下来了。
他先是做了个怪异的梦,梦里赵琨口口声声说要他做“寡人的男妻”,让他居坤宁宫,作皇后,然后他真梳着皇后的发髻,拿着皇后的凤印坐在那,来跪拜他的也不是六宫粉黛,而是齐国群臣。
“陛下万岁万万岁,殿下千岁千千岁€€€€”
梦里的他不知为何披着赵琨的龙袍,赵琨还和他得意地说这发髻是他亲手盘的,捧着镜子叫他来看,他却看见镜子里的脸成了一面漆黑的无底洞,一下又好像有女人露牙冲他凄凄笑着,以至于他一下惊醒过来,浑身疲软无力。
韩桃正失落地伏下身间,一支毛笔就径直丢向他,精准砸中了他的脑袋,吓得他叫了声。
“醒了?”随即是人慢条斯理的声音响起。
他被毛笔砸得有点痛,缓缓转过头,看见是赵琨坐在另一边的书案边看他,书案边点了支蜡烛,正发着昏黄的光,上边又叠了一堆的折子,这一幕倒有些似曾相识。
韩桃撑起身来,被子围着腰,跪坐在床榻上,散了的长发披在两侧,眼神中还有几分迷瞪。
是了,他是在赵琨寝殿睡的,赵琨自然还留在这里。
“睡懵了?”赵琨问他。
他想起先前那个怪异的梦来,摇了摇头。“陛下为什么还没有立后?”
赵琨奇怪看了他一眼,放下手中折子走了过来,伸手摸他额头。“你想寡人立后?”
韩桃又摇了摇头。
他伸出手来想要抓一抓赵琨的袖子,只是因为做了噩梦,想到他终究只是“承恩侯”,而赵琨会有六宫妃子和皇后,不知为何就想离赵琨近些,再近些。
头昏沉得厉害,连着胃里因为没有进食而犯恶心,赵琨却以为他伸手是要来抱,奇怪他睡醒倒是多了些粘人意味,真的将他抱了起来。
两人的眼中都闪过诧异。
“要披件什么吗?”赵琨问他,“早知你像纸糊一样脆弱,便叫宫婢留件大氅了。”
“不用……”
“便披寡人的龙袍吧。”
韩桃一愣,任赵琨解下龙袍披在他身上,无端又想起那个荒诞的梦,他有些手足无措地抬起眼来,半身被赵琨抱在怀里,想着这样失了体统。
“别动。”赵琨手掌触碰过他后臀,又毫不顾忌地往上摸了一把,他一下就不动了。
今早起来的时候他只穿了外衫,因此如今薄衫里边还是赤裸的,一片温软意,软得他几乎要陷在赵琨怀抱里。
而赵琨只是系紧了龙袍,抱他坐到了桌案旁的龙椅上,赵琨身量大他许多,袍子穿得松松垮垮。旁边放着一碗粥,几块饼,像是知道他这个点要醒,提前备好了一般。
“吃吧。”
赵琨重新坐下,而他坐到了赵琨的大腿上。他偷偷看了眼赵琨,发现人并没有任何的反应,也没叫他起来,而是用空出的手来拿起折子,接着看其中的内容。
韩桃犹豫了会儿,就伸手拿勺子低头去舀粥,拌着饼安静地吃起来。
细碎的喝粥和咀嚼声响起,他坐在赵琨大腿上吃着饼,舔了舔唇边碎末,扭头看赵琨在看奏折,韩桃一下有种错觉,好像赵琨将他当作狸猫在养。
€€€€在处理政务的时候间歇看看养了的狸猫醒了没,乐意把狸猫的吃食摆在从不堆放杂物的桌案上,享受一下边批阅奏章,边听狸猫呼噜舔舐的快乐。
他想到这,撞见赵琨转头来一脸平静地看他,又猛然低下头咬饼去了。
错过了赵琨眼中一闪而过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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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等韩桃吃完擦了擦手,发现赵琨的折子也没批阅多少,粗略扫一眼,还能看见三四本弹劾自己的。
他收回目光,瞧见赵琨正在看法政之事。
齐国从赵琨前两代就开始变法,原本齐国地势受南燕与东边的魏国压制,大片国土都算是中原靠近西北的蛮荒之地,可耕种的土地不多,民间又多蛮夷之风,国力算不得强盛。也因此齐国会将质子送到南燕去,以全两国之谊。
但变法变得很有成效,特别是赵琨父皇治理的这几十年齐国都逐渐兴盛,到赵琨回国登基之后,齐国基本已经强于南燕,这也是为什么赵琨能用五年的时间就攻下南燕都城。
然而法政推行之下也有许多弊端,连年打仗又叫矛盾不断,叫赵琨也很是难办。
“他们都说寡人政令严苛,却不知大争之世,唯有法令严厉才能对症下药。”赵琨察觉到他偷看的目光,也不避讳。“法政,寡人还是要继续推行下去的。”
“先前你为攻南燕,没有管临州叛乱的事情,”韩桃问,“这也是对症下药吗?”
赵琨扫了眼他。
“是魏国借道让你攻下南燕,如今它唇亡齿寒,但齐国百姓也需休养生息啊,”韩桃轻轻说道,“……治世不一道,便国不法古,还是你教我的。”
“你这是在为齐国的百姓考量?”
韩桃垂下眼。“百姓无辜。”
唇瓣忽然多了些温热触感,是赵琨低头在咬他,韩桃一下瞳孔微缩,然而赵琨已经松口,抬眼好心情地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