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谁没事出门带两锭金子。
江知也转头跟老鸨商量起来:“明天给你送来,行不?不行的话我现在就派人去取。”
“行行行,当然行!陈公子赊账肯定行!”
两人一拍即合,达成了共识。
陈命瞠目结舌。
江知也对这笔交易甚是满意,回头见陈命还愣着,用折扇柄戳了戳他,催促起来。
“还愣着做什么?赶紧上去把人扛走啊。”
陈氏的马车就停在门口。
陈命纵有一百个不情愿,也不得不听从自家公子吩咐,用那床粉缎被把人裹起来,吭哧吭哧扛下了楼。
上马车的时候,整个绿柳楼都沸腾了,看客们争先恐后地从窗子里探出头来,七嘴八舌,指指点点。
“真是看不出来啊,段二公子在床上有几分本事,竟把那陈野勾得神魂颠倒。”
“都说玉面郎不近男色,平日里也正正经经的,到了床上还不是一副浪/荡样,动静大得我都听到了。”
“你懂什么,他那是没有尝过男人的好,一到床上骚得很……”
当今男风盛行,娶男妻也屡见不鲜。段泽那一碰就吐的毛病,早就被许多人暗地里诟病,骂他瞧不起断袖假正经。
一朝落难,落井下石无数。
江知也走出绿柳楼。
眼前的街道破旧泥泞,一滩滩积水之上蝇虫乱舞,他听着这些不堪入耳的污言秽语,皱了皱眉,莫名升起了一股躁意。
一码归一码,抛开自己与他之间的龃龉不谈,段泽行事确实光明磊落,高风亮节,不然也不会在北派风评如此之佳,无数人争相与之结交。
而这些人,又算什么东西?
聚集在绿柳楼这种地方,像闻着腐味而来的苍蝇,只敢在臭水沟里嗡嗡嗡嗡吵个没完。
他停住脚步,转过身,抬扇一指叫得最响亮的那个,吩咐道:“陈命,过来。那个人,对就是那个,把他给本少爷抓过来。”
陈命一头雾水,但还是老老实实奉命将人捉了过来。
“三公子想做什么?”
“杀鸡儆猴。”江知也笑了一声,接下腰间的钱袋,扔在地上,露出里面的银两和金叶子来,清清嗓子,朗声道,“诸位听好了!有道是有乐同享,所以本少爷重金悬赏好色之徒,打算让这位仁兄也尝尝男人的好。钱呢就在这里,金银都有,有谁愿来?”
聚在绿柳楼的看客们都呆住了,刹那鸦雀无声。
倒是对面桃红阁,轰地冲出四五个衣衫不整的男人,忙不迭叫唤道:“我来!我来!!”
“我先我先!”
“就凭你那蜡头银枪?滚开,看我的!”
四五个男人饿狼扑食似的围了上来,不顾那个倒霉蛋的哭嚎惨叫,撕烂他的衣服,竟要当街行事。
江知也目不斜视,撩起衣摆,施施然上了马车。
“走。”
陈命一挥鞭子,驾着马车,缓缓驶离了这条混乱肮脏的花街。
第3章
陈命驾驶着摇摇晃晃的马车,心里直犯嘀咕。
三公子似乎……和从前不大一样了。
虽然还是如出一辙的嚣张跋扈,做派却是不同了,这要是放在以前,张口就是“给本少爷拖过来打死”。
说不上是好是坏。
不过陈命也无所谓。
整个陈氏山庄,就陈三公子这块烫手山芋没人愿意沾,换侍卫的速度比换衣服还快,家主不得不偶尔将自己拨过来顶替。但他很忙的,一年也轮不上几个月的班,多数时候都不在梦溪,尚可忍受。
……最重要的是,期间家主给予的补贴异常丰厚。
所以不论三公子怎么作妖,他都会当做没看见,勤勤恳恳地履行侍卫的职责。
可这次……总觉得有哪里说不上来的奇怪。
一想到马车里躺着的那位,陈命深深叹了口气,猛地一挥鞭。
“驾!”
-
马蹄轻踏,停在了陈氏山庄的侧门。
朱门碧瓦,小石狮在侧,门口悬挂着写有“陈”字的灯笼,在午后的阳光下轻轻摇晃。
“三公子,到了。”
江知也掀开车帘,跳下马车,望着陈氏的朱红大门,手心微微冒汗,嗓子眼也有些发干。
他死而复生,被困在这具躯壳里,若直接声称自己是已经死了的百药谷行走……多半会被当作疯子关起来。
除了硬着头皮暂时留在陈家,别无他法。
但陈家人不是傻子,尤其是那个陈二公子,精明且目光毒辣,自家弟弟壳子里换了人,不可能察觉不到端倪。
必须得想个办法尽早脱身。
“三公子,三公子?”
“啊?哦。”江知也回神,若无其事地吩咐道,“把他送去本少爷房里,再找个大夫来瞧瞧,别让他死了。”
“是。”
陈命从马车里把人抱下来,轻车熟路地前往落霞院。
江知也就不远不近地跟在后面,摇着扇子溜溜达达,沿途欣赏了一番,顺便震惊了一下传闻竟都是真的。
白玉铺地,雕梁画栋,连窗户上都嵌着金丝,不愧为南派财神爷。
真有钱。
片刻之后,他跟着陈命顺利回到了陈三公子的寝屋。
这里的布置更是奢华。
六幅宽的紫檀木玉石屏风,雕漆海棠花小几,螺钿矮柜……每一件都极尽精致奢靡,看得江知也瞠目结舌。
但这么多花里胡哨东西堆在一块儿,主次不分,反倒显得有些俗了。
看来陈三公子的品味不咋地。
江知也默默记下了这点。
寝屋很大,另一侧的花窗下摆放着一张软塌。
段泽被小心翼翼地放在了上面,像团毫无知觉的棉花。
一路的颠簸搬动,结痂的伤口再度崩裂,弄得到处是血,宽阔的榻上蹭满了斑驳的血污。
江知也手一抬,下意识地要去为他止血。
刚动了半步,他顿住,缓缓收回迈出的那只脚,转而捏住鼻子斥道:“怎么弄成这副样子?本少爷的床都脏了。大夫呢?”
可怜陈命还来得及没喘口气,赶紧回道:“三公子稍安勿躁,方才已经让人去请了。”
江知也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这倒让陈命满腹请罪的说辞以及刚刚掏出的皮鞭没了用武之地。
他狐疑地瞅了瞅江知也,暗自纳闷。
几个月没见,三公子的脾气变这么好了?
很快,一个看着年纪很轻的小大夫匆匆赶来,背着药箱,满脸视死如归。
江知也:“……”
他是有听说过,因为陈三公子不能习武,家里疏于管教,当个宠物似的养大了,最后养成了个暴虐跋扈的性子,动辄打骂下人,心情不好了还会虐杀奴仆为乐。
但真的亲眼瞧见了仆从的恐惧和陈家对陈野的纵容后,心里还是不大舒服。
自己……要扮作这样一个人么?
江知也垂下眸子,慢慢思索。
小大夫动作很麻利,手法娴熟,不多时就将段泽身上的伤口和腿伤都处理妥帖了。
固定夹板的时候,他不小心碰掉了带血的剪刀,几声细碎的“叮当”撞击声后,江知也的衣服下摆溅到了一滴血迹。
那小大夫的脸色霎那惨白。
没等江知也开口,他噗通跪下来,颤抖着伏在地上。
陈命面无表情地取出随身的皮鞭,询问道:“三公子想罚他几鞭?还是€€€€直接打死了事?”
江知也:“…… ……”
死一般的寂静。
须臾,他开口道:“关去柴房,饿个三天吧。”
陈命一愣。
那小大夫猛地抬起头来,一脸难以置信。
陈命欲言又止,上下打量了他几眼,最后什么也没说,带着那个小大夫离开了。
江知也坐下来,有些疲倦地掐了掐眉心。
今日发生的一切……实在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从醒来那刻起就紧绷的神经终于得以片刻放松,让他能稍微捋一捋生前之事。
南北两派争端日益激烈,不过与百药谷没有太大关系。自己虽然一直在北派的地盘晃悠,但并未接触太多盘根错节的权力关系,南派派人来请,也会前往医治。
那一日,就是动身前去医治漳水张氏家主的路上遇伏。
段泽一开始就以异乎寻常的强硬态度反对自己前往漳水,而后又在临行前突然拦住自己,竭力劝说自己从顺安道走。
江知也越想越觉得不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