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知也:“……”
自己只在信里报了平安,并说藏身于梦溪某处,盼收到信后速来相见,时间地点另行约定。这人怎么能洋洋洒洒写这么多???
果然,看下来大半都是废话。
他轻车熟路地无视了这些字眼儿,翻到末尾,终于找到了相约的时间和地点。
今夜子时,海仙楼外相见。
江知也皱起眉,静下心来细细思索,觉得十分古怪。
这才过了十日而已,傅陵游就算长了翅膀能这么快把信送到,他赶来梦溪难道不需要时间吗?
蹊跷,实在蹊跷。
江知也点燃字条,看着它慢慢烧成灰烬,忽然唤道:“段泽。”
段泽不紧不慢地摇着轮椅从屏风后出来,道:“看完了?”
“嗯。这是傅……上次让你帮忙送去那封信之后,我收到的回信。”
“不可能。”段泽挑眉,“我那朋友就算脚程再快,也要今日才能渡江离开南派的地盘。”
“但字迹不像是假的。”江知也略一沉吟,“他约我今夜子时相见。”
“别去。”
“我得去。”江知也道,“所以今夜要是有什么事,你帮我遮掩一下。”
段泽张了张口,欲言又止,神色略略担忧,最终还是应下了。
-
子时。
海仙楼外。
江知也摸黑到了约定的地点,不太舒服地扯了一下让宋阮悄摸帮忙买回来的夜行衣。
太小了。
月上梢头,时间一点一滴流逝。
江知也腿都蹲麻了,还没蹲到人,不禁怀疑自己是不是被骗了。
当他打算打道回府时,身后倏地掠起细微的风声。
下一瞬,一柄钢刀架在脖子上。
“你是谁?!”那人嗓音沙哑,握着钢刀的手微微颤抖,压低嗓子凶狠道,“把我骗出来,你到底是谁?!!”
江知也:“……”
好了,确定是薛峰没错了。
“把刀放下。”江知也道,“多日未见,你这疯狗竟连我也敢动了?”
薛峰愣了一下。
“装模作样。”他嗤笑了一声,“乳臭未干的小子,毛都没长齐还敢来骗我!老子这就送你去见阎王€€€€”
“当初是谁说救命之恩唯有当狗相报,要是我不肯收你当走狗,就把我的病人全都杀光?”江知也抬手捏住钢刀,一寸寸挪开,转过身来,“山石滚落,我早已死无全尸,如今还能和你说话,正是借了这具躯壳。”
薛峰呆住。
他迟疑地上下打量着江知也,须臾,哑声道:“江神医?”
“是我。”江知也四下看了看,“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你有落脚的地方吗?”
“有。”
“带我去。”
薛峰唰地收起钢刀,单手抱起他,将人放在肩上,几个起落便消失在夜幕之下。
不知谁留下来的破烂草屋内。
薛峰比一般人要壮硕许多,这屋子又小又挤,光看着就觉局促。在叮铃桄榔碰掉了一堆东西后,他小心翼翼蹲下来,把江知也放到地上。
江知也捏着鼻子,嫌弃地找了一圈,在屋内唯一比较完整的草席上坐了下来。
薛峰直接坐在了地上,盯着少年那双小鹿似的眼睛,依然带着一丝怀疑。
“把手伸出来给我。”
薛峰伸手。
“不是这只。”江知也拍开,“左手。”
薛峰犹豫了一下,伸出左手。
他的左手缺了一根小指。
江湖风云榜排名第二的薛峰,也就只有他能把排名第八的段泽打成那幅惨样。
江知也捏了捏他的手,比对了一下那日瞧见的淤痕的长短,心里差不多有了数,问道:“段泽那事,是你干的?”
薛峰闻言,冷笑一声:“是我。江神医的尸骨都还没收敛呢,他就独自一人跑来了梦溪,八成是跟南派那帮孙子有勾结,事成回来报信了。我早就看那小白脸儿不顺眼了,不知道江神医到底瞧上了他什么!”
“……”江知也咳嗽了一声,强调道,“我没看上他!”
薛峰此人脑子有点不太正常,而且杀心极重,睚眦必报,一般没人会去惹他,他自己也乐得独来独往。
段泽是极少数惹到他但还活得好好的人。
一来有风泽堂在不太好下手,二来则是江知也不让,薛峰对此颇有微词。
当初一见到那奇特的四指淤痕,江知也就猜是薛峰干的,也只有这条自己死后没了链子的疯狗,才干得出把段泽打残了扔进窑子里这种疯狂的事情。
薛峰狐疑地瞅了瞅他,道:“小毛孩,你真的是江神医?”
“怎么说话的呢!谁是小毛孩?”江知也瞪了他一眼,“本神医要是再迟几日出现,你的头痛症又要发作了吧?”
薛峰的疯癫一半是头痛引起的,一半是他自己想疯。
当年江知也去深山采药,在山崖下捡到了破破烂烂差点没命的薛峰,不仅把人从阎王手里抢了回来,还医好了他的头痛症。
没想到这个疯子痊愈后干的第一件事,就是拿刀架在他脖子上,逼着他收自己当狗。
不过他的头痛症无法根治,需每隔两个月施针一次,江知也也就默许了他跟在身边,跑跑腿打打杂看看院子什么的,为江湖解决了一大祸患。
一提到头痛症,薛峰立刻又信了三分。
“可你现在这张脸……怎么是陈氏山庄的那个废物?”
“还魂还要挑挑拣拣,我又不是阎王他亲戚。”江知也从怀里摸出一个针灸袋,“你要是信不过,我现在就给你施针。”
“不用了。”薛峰断然拒绝,“我姑且相信你。”
他只是疯,不是想找死,贸贸然让人给自己施针,一针扎在死穴上就完了。
“那行吧。”江知也收起针袋,“现在轮到我来问你了。我托人给你送去的那封信,你是何时收到的?”
薛峰回忆了一下:“前两天吧。”
江知也:“?”
江知也:“前两天?你前两天才收到信,今天就到了梦溪??”
“不是。跟着那个姓段的来到梦溪后,我就没走过。后来听说他被陈氏的人买了回去,还要举办喜宴,我好奇就去看了一眼,没想到遇见了个熟人。”
江知也:“……”
他心里突然有了不好的预感。
薛峰自顾自继续道:“那人我看着眼熟,可怎么也想不起来是哪个。后来我就盯着,发现他一直试图接近那个姓段的,我猜肯定是风泽堂派来救那孙子的!”
江知也:“!!!”
傅陵游不会遭遇不测了吧?那自己要怎么和段泽交代啊???
他紧张地舔了舔嘴唇,嗓眼发干,艰涩道:“你……你把那人怎样了?”
“一路尾随,然后找机会抓起来打了一顿。”薛峰理直气壮道,“那人嘴硬得很,后来我从他身上搜出两封信,发现一封是你写的,就把他放了。”
江知也掐了把人中。
完了。
就算傅陵游想不到,那个可恶的花家家主肯定能想到。
薛峰这条疯狗是出了名的凶恶,真想要杀什么人天王老子来了也拦不住,除了已经被砸成肉泥的百药谷行走。
偏偏因为一封信就把傅陵游给放了,这信又是从陈家带出来的,其中蹊跷,很难不让人多想。要是再传到陈留行耳中,陈野这个身份恐怕就不再安全了。
“你……我……算了。”江知也无奈道,“就当是提前了吧。”
“什么提前?”
“百药谷行走死里逃生,重现江湖。”江知也站起来,轻轻踢了大块头一脚,“别闲着,帮我挑个僻静的地方买处宅子,等我摆脱陈野的身份之后要用。记得与我保持联络,行事低调些。”
“哦。”薛峰站起来,忽然道,“你真的娶了段泽为妻?”
江知也一个踉跄,差点被草席绊倒。
第15章
“只是……只是权宜之计。”江知也说得没什么底气,恼羞道,“废什么话,还不赶紧把我送回去。再不回去,天都要亮了。”
薛峰打量了他几眼,没说什么,抱起他放到肩上,像来时一样地给送回去了。
江知也回到落霞院时,天已经蒙蒙亮了。
他鬼鬼祟祟地摸到门口,左右张望。
忽然门吱呀一声开了。
段泽坐在轮椅上,举着烛台,淡淡道:“回来了?”
江知也莫名心虚了一下,仿佛夜不归宿被抓了个正着,迅速进屋把门关上,问道:“今晚没出什么事吧?”
“嗯。”段泽轻描淡写道,“是没什么事,就是你大哥来了一趟。”
江知也:“!”
江知也“吧嗒”落了门栓,拿过烛台举起来仔细照他,照得段泽都晃了眼,皱眉躲闪:“你看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