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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千山在心腹的保护下开始往后撤,一回头发现陈留行紧追不舍,胳膊上的伤越来越痛,额角沁出细密的汗珠,心悸惊慌的感觉逐渐占据了心头。
难道真的打不过?
陈千山绝望地想,风泽堂那帮孙子不来帮忙,正面冲突自己哪里是陈留行的对手。
这下完犊子了,自己一死,陈留行回去就能名正言顺地夺回陈氏,如果风泽堂硬抢的话,族中上下都不可能屈服,不抢吧这些日子忙前忙后全都白干……让那姓段的偷懒!活该!
不过姓段的偷不偷懒都不要紧了,要紧的是现在如何保住自己的小命。
列祖列宗在上……
他正胡思乱想着,没注意随着自己的后撤,混战逐渐转移到了峡谷中间。
朗朗晴空,万里无云。
冷不丁炸响了一声惊雷。
马受到惊吓,有的直接跪倒在地,有的四处乱窜,一时间乱得根本分不清谁是谁,光是死在马蹄下的就有一二十人。
更要命的是,这惊雷还没完没了,连绵不绝,仿佛祖宗显灵。
紧接着天光微暗。
陈千山下意识地抬起头。
山石轰隆隆滚了下来,铺天盖地,还夹带着泥沙,给人一种无处可逃的绝望感。
“有埋伏€€€€!!!”
混乱中,不知谁喊出了这么一声,转眼被埋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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残缺的山崖峭壁之上,硝烟散去,显露出一道人影。
段泽慢慢走到峭壁边缘,脚下还时不时有石子滚落,发出咕噜噜的动静。
一切都像计划的那样顺利。
不过他对于这种量级的炸药引爆没什么经验,走得不够远,千里镜被震碎了,耳朵也有些嗡鸣,视线略显模糊,估计要好一会儿才能恢复。
山风裹着硝烟味和泥土的腥味,吹得他衣衫猎猎。
当初江知也就是死在了这样的伏杀之下。
段泽垂下眼睫。
真可惜,没能请他过来看看。
看了一会儿,段泽转身,沿着小路下了山崖,骑马绕回到了峡谷。
峡谷里的血腥味浓重得令人作呕。
他骑着马,小心地避开那些碎石和尸块,寻寻觅觅,最后在一块半人高的巨石前停下了。
陈留行居然没死,只是半截身子被压在了石头下面,血肉模糊。
“许久未见,别来无恙。”段泽下了马,走到他跟前,淡淡道,“本来是想这么打招呼,不过你似乎不太好。”
“你……你没死……?消息……是假??”陈留行勉强睁开被血糊住的眼睛,眼中满是不甘和憎恨,断断续续道,“我说陈千山哪来的本事……果然是你……一手策划的……”
“不错。”
“死……都死了,陈千山也死了……过河拆桥,真是狠毒……我不如你,所以输了……”陈留行咳出一口血沫,颤巍巍地伸手去够地上的断剑,“我唯一做错的事,就是……当时没有杀了你……永绝后患……”
段泽拾起断剑,用力插在了他的手背上。
“啊啊啊啊啊€€€€!!!”陈留行嘶哑地惨叫起来,浑身抽搐,翻着白眼几乎要死过去。
“你唯一做错的,我告诉你。”段泽按着那把断剑,冷眼看着他挣扎,“就是不该对江知也下手。”
“江知也……哈哈哈哈……江知也……”陈留行痛得神色扭曲,忽然咧开嘴笑起来,那笑容简直比哭还难看,神色越发癫狂,“百药谷行走,他凭什么站在你那边,凭什么……我陈氏哪里比不上,哪里比不上!!!”
段泽挑了一下眉。
“你若是好好对陈野,没把他当做祭剑的人牲,说不准百药谷行走也会站在你这边。”
“什……么?”陈留行茫然道,“陈野……怎么?”
段泽蹲下身,对他低声说了句什么。
陈留行僵住了。
须臾,他突然发疯似的挣扎起来,嗓眼里发出“嗬嗬”声响,面红耳赤,眼珠凸出,布满了血丝。
段泽起身,抽剑,干脆利落地一剑抹断了他的脖子。
“晚了。”
陈留行睁着死不瞑目的眼睛,倒在了地上,脑袋磕出一声闷响,尘土飞扬。
骄阳烈火,峡谷寂寂。
屹立百年的铸剑世家,掌握南派命脉的陈氏,就这么易了主。
段泽拾起家主信物,打算离开,另一头忽然传来一阵奇怪的动静。
“沙啦”“沙啦”。
段泽皱眉,放弃了上马的打算,拎着剑朝前走去。转悠了一圈,似乎并没有什么奇怪的东西。
段泽正想再走一圈瞧瞧,脚边的沙土里冷不丁“唰”地伸出一只灰败的手。
段泽:“?!”
他迅速退开去,准备把这只诈尸的手砍下来。
“咳……呸呸……”沙土里紧接着钻出一个灰扑扑的脑袋,脸上血混着泥,凄凄惨惨,“狗娘养的……差点把本公子活埋了……哟?”
那人瞧见了站在一旁十分警惕的段泽。
“这山石……咳咳、呸!你炸的??”
段泽认出来了。
是陈千山。
这都没死,还真是命大。
段泽眼神闪了闪,上前两步,将他从土里拔了出来,假装惊喜道:“你没死,太好了。”
“好个屁!”陈千山破口大骂,旋即发现这偌大的峡谷里,除了自己和段泽竟没有第三个活人了,顿时心慌了慌,态度缓和下来,“怎么回事?要炸山也不告诉我一声?”
“临时设伏,没来得及告诉你。”段泽撒起谎来眼睛都不眨,“我这边的探子发现陈留行用替身掩人耳目,他自己早已折返,算算时间,很可能会在这条峡谷和你撞上。”
“那你€€€€”陈千山强压怒意,“那你也不能连我一块儿炸啊!你看看这伤的……还有这儿……没死算我命大。”
“我提醒你了。”段泽眼神十分无辜且真诚,指了指他胳膊上的伤,“这不是等你差不多离开了落石的范围才引爆的吗?”
其实不然。
陈留行太过谨慎,直到与陈千山打起来,也没有完全进入峡谷,直接引爆炸药的话山石不一定能埋到。他算准了陈千山会心慌后撤,才射了一箭,同时也在赌陈留行会不会追过来。
所幸赌赢了。
陈千山看了看胳膊上的伤,再瞧瞧段泽马匹上的箭筒,一时语塞。
他忽然觉得好像是这么回事儿,不然那一箭完全可以取自己性命。
……这么要紧的关头,段泽居然还顾着自己这个盟友?
陈千山不免有些感动。
段泽把人忽悠完了,又好心道:“你刚经历一场恶战,又受了伤,不如随我一同回去,也好有个照应。”
没死就没死吧,反正他的预备计划有很多。
算算时间,今天给陈命送消息回去,等他带着陈千山回到陈氏山庄,陈命差不多就该准备好了,到时候当着众多陈氏族人的面,演一出拨乱反正的好戏,直接把江知也扶上陈氏家主之位。
比人死了省事多了。
这么想着,段泽顺手掏出怀里的家主信物,扔白菜帮子似的扔给了陈千山。
陈千山接住,定睛一看,感动得无以复加。
这叫什么,这叫视陈氏家财如粪土!难怪都说玉面郎行事磊落光风霁月,这不就是么!!
同时再次坚定了和段泽化干戈为玉帛,合作谋夺家主之位是自己这辈子最正确的决定。
第70章
陈千山是陈氏的新任家主。
人还没到梦溪,这个消息就已经飞遍了整个南派。
与陈氏关系密切的世家坐不住了,纷纷派人送礼上门,想抢先一探究竟,结果吃了个闭门羹。
陈氏的长辈们先到了。
这些老东西平时不问世事,连个影儿都不见,也不管陈氏的生意,只会在家主更替的时候冒出来,把手里捏了大半辈子的东西分一点点给继位人,比如矿脉,比如锻造古方,以彰显长辈的宽厚仁慈。
如今出了夺位这么大的事,他们更是赶趟儿似的全来了。
若是过不了他们这一关,最后落到陈千山手里的陈氏恐怕会元气大伤,大打折扣。
陈千山也有所忧虑。
他捏着那枚小巧的家主信物,抛来抛去,反复琢磨着说辞。
本来找段泽商议是最合适不过的了。
但段泽把他送回梦溪后就不见踪影了,颇有种深藏功与名的豁达,陈千山感动之余,也开始思忖自己到底要分多大的好处给风泽堂才合适。
这么两件大事横亘在心头,陈千山吃不下睡不好,人都瘦了一圈。
一路磨磨蹭蹭。
山庄的朱红大门终于远远地出现在路尽头,避无可避。
陈千山深吸一口气,整了整衣服,目光重新坚定起来。
陈氏的家主,只能是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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