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之后,他们再也没有去过那家酒吧,也再没有探讨过这样的问题。
“现在,想想,你的夜空应该是漫天星河吧……”
微不可闻的话散尽风里,又猝然收住,换成另一种更轻的更迷茫的声音。
“奇怪,最近……已经开始会在梦外思考有关于你的事情了吗?”
空气又安静了一会儿。
魏尔伦闭上眼睛,悠长悠长的呼吸后,他下定决心般重新站了起来,再多想也无益,他要做的事不会有任何改变。
疾风呼啸而过,在这最深的黑夜里,它就仿佛是沉寂的城市里一晃而散的梦境。
……
清晨如约而至。
檀真昼从沉眠中清醒。
简短的洗漱后,他踩着步子下楼吃早餐,吃到一半接到了中也的电话。
“喂,太宰在你哪里吗?这家伙!今天明明要出任务,他又不知道跑哪里去了,手机还联系不上!”
檀真昼缓缓抬头看着才打着哈欠下楼的太宰,语气平稳:“不知道。”
电话那边的中也一下起了疑心:“不知道?”
这个过激厨居然有一天会不知道太宰的具体动向?
檀真昼顿了顿:“……嗯,因为我刚醒。昨天打游戏打得太晚了,说起来,你吃早餐了吗?”
中也抬头看着近九点的太阳,无语了半晌:“吃过了。算了,你先吃吧,如果有太宰的消息记得联系我。”说完,又苦口婆心地加上一句,“你千万不能再纵容他了!上班是需要认真对待的事情!”
“嗯嗯,好的!我会的!”檀真昼一边很诚恳地应答着,一边拿起手边的果酱递给叼着面包出来的太宰。
太宰接过果酱,看着被挂断的电话,有些唏嘘,“按照你说谎的技术,也就只能骗骗这只黏糊糊的蛞蝓了。”
“有这么差吗?”
“有,是那种走在路上都不能从小学生手里骗到一根棒棒糖的差劲。”
“……这么说也太伤人了啦。”檀真昼哑笑了一下,又把手边的牛奶递过去€€€€这是他刚刚准备早餐时,顺便替太宰拿出来的,放了近半个小时,已经不像刚出冰箱时那么凉了。“今天是要翘班?”
太宰恹恹地摇头:“不行,今天的工作光靠小矮子一个人是搞不定的,唔,现在赶过去的话,大概晚饭的时候就能回来了。”
太宰一边说一边朝着玄关走去。
“你自己在家记得吃饭,啊,对了,乱步跟我说,小樱花喂过了,你找个时间遛遛它,它真的越来越胖了。”
檀真昼应了一声,随后听到门被阖上的声音。
餐桌上,太宰单拿出的面包只吃了中间烤得最松软的部分,牛奶也只喝了一半,不过,檀真昼算了一下,这已经达到他夏季早餐的平均饭量了。
收拾好碗筷,檀真昼颠了颠鸟架上的小樱花,入手那一刻,过人的重量差点没把檀真昼吓了一跳,他倒抽了一口凉气,拿出恨铁不成钢的表情,“乱步到底给你喂了多少零食?社长不会是单批了一笔款项给你买零食吧?”
小樱花:“……”
两双眼睛无声地对视了一下,然后,小樱花若无其事地撇开了。
檀真昼:“……”
檀真昼愤怒:“可恶,看看人家隔壁,我今晚必要抨击安吾!安吾连我给阿治申请的下午甜点都没批!!”
小樱花:“……”
如果安吾在这里,他可能会愤怒地把那张每月一亿的甜点申请表拍到檀真昼脸上,并告诉他再来一百个太宰一个月也吃不下一亿的下午茶甜点!别太过分!
可惜安吾不在,安吾去上学了。
所以,只能容许檀真昼带着一点愤怒,一点委屈,慢悠悠地在门边的储物篮找到自己的头戴式耳机,又换好鞋子,才拎起不愿意飞,或者说飞不起来的小樱花出门了。
已经接近正午了,因为戴着棒球帽,耀眼的阳光无法遮挡他的视线,运转的异能无时无刻不在流转,所以,也不显得很热,被遛在空中的小樱花扑腾着翅膀,好几次都想落回檀真昼肩上,但每每刚有降落的意图就会被风卷到更高处。
“听话,你也不想被你二爹嫌弃吧!”檀真昼苦口婆心地劝着鸟儿子。“毕竟,你二爹是真的有可能把你做成活力清炖鸟的。”
小樱花能怎么办,小樱花只能含泪减肥。
至于不吃零食了?
那不可能,等减完肥它就继续去找它三爹!
被迫在空中飞了一圈又一圈,直到翅膀开始抽筋,再也飞不动了,只能从半空垂直坠落时,已经是黄昏了。
风把坠落的小樱花卷了过来,小樱花连忙调整身体成功降落到檀真昼肩上,然而檀真昼并没有往前走,小樱花困惑地转着小脑袋瓜往前方看去。
海岸的礁石边,一个金发的青年独自坐着。
两人在空中对视了一眼,金发的青年刚要开口说话,只见檀真昼做了个安静的手势,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然后在衣服的犄角旮旯里翻出一只小巧玲珑的窃听器,和以往不同,此刻的窃听器一闪一闪地发着红光,显然正在工作着,檀真昼想了想,又把它揣了回去。
看着这套熟悉到飞起的动作,魏尔伦难得的无语了。
他带着三分震惊四分不可置信:“你们,就是这样当挚友的?”
檀真昼丝毫没觉得哪里不妥,太宰只是喜欢掌控第一手情报而已他能有什么错,而且,“这不是很正常嘛,随时分享情报,而且我也能通过风时刻知道阿治的位置,怎么,你和兰波难道不会吗?”
魏尔伦:“…………”
你说的这个不会,是指不会共享情报还是不会窃听对方?这很重要!
空气又沉默了,过了很久很久很久,魏尔伦终于用‘反正异能者都有点大病’的理由说服了自己,并开始明说他来到这里的目的,“来做个交易吧。”
檀真昼百无聊赖地看着他,带着并不太感兴趣的目光示意他继续说。
同一时间,横滨某一处街头。
在一片瑟瑟发抖的人群中,港口黑手党的黑衣人挺胸直立,凶狠的气势几乎要把旁边来不及跑走的小孩吓哭,就在这样的环境里,一道少年的身影突兀地站住。
入耳式的耳麦里的声音依旧清晰,太宰低声笑了笑,余光里,他已经能看到愤怒的中也正朝着他大步地走过来了。
“最近,兰波一直在总部里吗?”
身旁的广津先生愣了一下,显然没想到太宰会在这时候问这样的问题,但他只回想了两秒,下一刻就在愤怒的中也悍然地扫堂腿里,就在太宰轻如飞风的闪躲里,坚定地说出答案。
“是的,兰波先生现在一直没有离开过地下室。”
“是嘛……”
躲过攻击的太宰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然后越过众人,悠悠然地朝着面前的建筑走去,留下愤怒的中也大声地说着指责的话。
见怪不怪的场面,广津先生和周边的黑衣人们都识趣地低下头,假装自己什么都没听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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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魏尔伦(震惊):你们居然是这样当挚友的吗?
檀真昼(震惊):你们居然不是这样当挚友的吗?
魏尔伦:……
檀真昼:……
第81章 “因为他是太宰治啊。”
无论什么时候,风总是不停歇的,它会经过高山,会掠过宽海,也会在某一刻宽慰坠入深渊的人。
海潮随着夕阳坠入地平线变得越加的汹涌,而昏暗的礁石上,依旧只有他们两个人。润湿的空气带着海的咸腥,交易达成的魏尔伦从檀真昼口中得到了他想要的回复。
按照计划,他这时应该用最快的速度赶到港口黑手党,用最迅雷不及掩耳的态度找到兰波€€€€然而,他却不想动。
一种名为近乡情怯的感情促使他依旧停在这里,这种难以压抑的感受堆积在胸膛内,短暂的消磨了他所有的行动力。
这是在过去很长一段时间里,唯一能让他驻足的情绪。在这之前,他心里只有萦绕不散的孤独感,真正的孤独感。
他觉得自己就像是宇宙中独自飞行的彗星,周围是真空,绝对零度的虚无。既没有被人看到的可能性,也没有被人接近的可能性。能陪伴他的是凄凉与寂静€€€€这种感觉驱使着他,让他更坚定带走中也的信念。[15]
夜风依旧,四周已经完全变暗了。
看着依旧没有动作的魏尔伦,檀真昼露出了一点困惑,就在他想着要不要先走一步,去吃个晚饭再找太宰的时候,魏尔伦说话了。
“你是我见过最不像人类的人类。”
檀真昼:“……”
“我见过许多的人类,”沉浸在思维里的魏尔伦皱起眉,他继续说道:“权势、富贵、名声,知识、自由、理想,人类自降生于世起,就会不停地在花团锦簇的世界里寻找自己生存的意义,为了得到这个意义他们会像迷途的野犬一样穿行在泥泞的道路,把自己弄得无比狼狈,而后才会得到一点点眉目,但你不一样,你就像是越过蹒跚寻找的路途,直接拥有了无比坚定的信念,这是为什么呢?”
这样的困惑不仅仅存在魏尔伦的心里,在这座城市的更遥远的地方,灯火通明的街道里,结束了任务的太宰突兀地停下脚步。
前面的中也走了好一段路才发现自己的搭档落在身后了。
“喂,混蛋青花鱼,你在发什么呆啊?”
夜风呼啸,潮水拍击着海岸。
檀真昼欲言又止止言又欲,斟酌很久,才从礁石上一跃跳下来,站到离魏尔伦足够远的地方。
“如果非要说的话,”檀真昼脸上是和魏尔伦完全不一样的,没有感悟到人生真理的谦虚,“我也不是一直很坚定,因为很小的时候我就在思考阿治应该怎样度过他的人生,在我看来宇宙最好的他应该得到宇宙最好的东西,而我会将所有的一切捧到他面前,但后来某个深秋夜里,他独自一人越过森林,沉进了种着桃花树的水池里。”
对于津轻来说,那是个非常寒冷的深夜,池水离结冰只有一步之遥,他把太宰从水里捞起来之后,太宰一言不发地躺在林中仰望天际,但天上也是一片漆黑,他们连一颗星星都看不到。
“那时的他看起来失望极了,如果能像漫画书一样画下来,那些浓烈的情绪可能会把整座森林都染成黑色,但过了一会儿,他又变得开心起来,就好像体会到了什么别人看不懂的世界运行规律。”
在黑夜里,在檀真昼眼中,衣领下的窃听器依旧闪烁着红光。
“我试图理解他的想法,后来发现理解不了€€€€他果然是世界上最聪明的人€€€€但我理解了另一个东西,那就是我真是太傲慢了,一个人的人生,应该自由地过成他自己想长成的样子。”
这是离开津轻的那天,他无比坚定地向太宰承诺无人能将他私有的原因。
灯火通明的街道上,驻足停立的太宰忽然笑了出来。
“什么嘛,这不是挺会忽悠人的嘛……”
“哈?”不明所以的中也头顶大问号。
“没什么,”太宰长长地拖着尾音,“只是一件我都快忘记了的小事而已。”
中也:“……”
中也:“???”
海边。
魏尔伦露出一点一言难尽的神情:“你刚刚是不是试图通过很长的一段话转移话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