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说,这里不是他的幻觉。
理清这一点时,檀真昼猛地转身奔跑起来,他迫切地想见到太宰。
风从耳边掠过,娴熟的能力运用让他几乎下一个瞬间就出现在太宰面前,他蹲在他年幼时常蹲的太宰的墙头上,看着才回到院子的太宰不受控制地将晚饭吐出来,令人烦躁的咒灵游荡在腐朽的木制庭院内部,他一个人缩在黑暗的角落里,月光照在脚边,离他仅有一线之隔。
他就这样怔怔地看着月光,就好像那是什么值得期盼钻研之物一样,直到夜深人静。
整个津轻变得安静了,令人惧怕的灯火接连熄灭,警惕着世人的孩子获得片刻的安宁,檀真昼从墙头上跳了下来,落地的瞬间有些踉跄,他走到太宰身边,轻轻地抱住他,无人察觉之处,‘人间失格’的光辉照耀着,被间隔的风一下四散开来,太宰像是终于感受到了冷一样,不停地发起抖来。
“该睡觉了,”檀真昼没有松手,说出口的声音落在太宰耳边比草丛的蚂蚁路过还要轻,“再不睡,明天会没有精神的……”
没有人回答他。
就连风都没有。
……
…………
“居然就这样察觉到了异常吗?”
装扮温馨的房间里,拄着拐杖的河原木稚生露出一点赞赏,他的面前是一张病床,床上是一个仿佛睡熟过去的老人,也许因为太久没有苏醒过,即使使用着最昂贵的医疗设备,也无法挽救老人身上散逸的生机。
河原木稚生就坐在这样一位濒死者面前,目光温柔而缱绻。
“我说,不会真的有人把他当成笨蛋吧。”
空气中一声嗤笑,是太宰。他正站在房间的一角,目光一瞬不瞬地落在前方的白墙上,白墙正投影着檀真昼经历的一切。
十分钟前,他还在休息室和远道而来的彭格列代表云雀恭弥商量宝石生意的事,但忽然出现的匣兵器打断了他们。
很了解匣兵器的云雀恭弥顷刻进入战斗状态,中也也是,然而就在他们准备应对匣兵器之时,另一种来自精神的攻击悄无声息地发动了。
再之后,他就来到了这里。
面前的河原木稚生就像最和善的老人那样摇着头。
“不必如此警惕,你也正是知道我没有恶意才愿意带着檀真昼过来的,不是吗?”
太宰没说话,压低的鸢眸透不出一点光。
米尔菲欧雷家族的一个团队在横滨研发匣兵器与异能力结合这种事,太宰是知道的,他之所以不介意是因为这种事是绝对不可能成功的。
就像不能将猪的脑袋砍下来嫁接到狗的身体上一样,异能力、咒术以及死气之炎三种超自然能力本就是不互通的三种东西,不然欧洲各国也不必打得死去活来,直接你融合我我融合你就好了。
那么,这种显而易见的事情,他知道,觊觎旁人的老鼠当然也知道。
但费奥多尔依旧推行着这样看似明牌的方案,目的无非是为了得到河原木稚生的支持€€€€作为彭格列宝石供货商,河原木这个姓氏背后是横滨所有非法武装组织都希望得到的金钱和权利€€€€这种事情,他必然不可能让费奥多尔一个人把水搅浑。
而作为港口黑手党的BOSS,森鸥外当然也无比希望得到,或者说,在重病的河原木病逝后继承到和彭格列交易的渠道,为了得到这颗美味的果实,他甚至不惜堵在太宰的办公室门口蛋包泪哭了三天,还许下港口黑手党旗下的宝石永远对檀真昼开放的承诺。
只是,令人想不到的是,美味的蛋糕也会咬人。
河原木稚生是个异能者,还是个足够强大的精神系异能者。
“我的异能力名为‘选项A’,”河原木稚生解释道,“其实不是什么有攻击性的能力,只能在需要选择的时候发动,发动的效果是通过改变某个选项,从而看到这个选项改变之后的事态发展。”
“是吗,”太宰又冷笑了一声,“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你正在使用异能让来到这个晚宴的人看到之后的事情,比如你死后,无主的遗产引发无限的斗争之类的事?但,恕我直言,费奥多尔就是你引来的吧,米尔菲欧雷家族的研究团队也是,你甚至允许他们以你的异能为基础进行实验,你想做什么呢?不会是想救你身后躺了不知道多少年的行之将木的人吧?”
河原木稚生没有说话。
他停了很久,才苦笑般说道:“确如你所说,我曾经有所妄想,米尔菲欧雷家族和费奥多尔君利用了这个妄想,而且费奥多尔君还试图利用这个幻想将未来的横滨带入泥沼中€€€€我没有继承人,我死后遗产归属必然会掀起风浪。”
“但他完全没有想到你已经选定了继承人,”太宰冷冷地看着他,“不,或许他想到了,但那不是更好嘛,毕竟当利润超过300%时,再弱小的人也会不择手段,然后檀真昼就会变成被蚂蚁咬死的大象。”
河原木稚生默然。
“你的临阵倒戈也完全被费奥多尔君算透了呢。”太宰的声音完全听不出情绪。
过去的两三次交手里,太宰一直都是略胜一筹的那个,但这一次,费奥多尔打的是明牌,朴实无华的手段,利用的却是人心之中无法根除的贪婪劣性。
“那么,现在,”太宰的眼睛变得像不可凝视的深渊一样,“告诉我,为什么一定要选择檀真昼。”
……
春天过去,津轻的夏天到了。
令人烦扰的蝉鸣声从清晨响到傍晚,檀真昼就这样日复一日地陪伴在太宰身边,哪怕他都感受不到他的存在。
太宰确实看不到,他能感受到的是,夏日变得清凉了,炎热的太阳会被温顺的云朵遮蔽,冬天则反过来,刺骨的寒风无法穿过他单薄的衣衫,甚至,在每个他无法吃下东西的夜晚,他都会在木廊外捡到可爱的草莓大福。
真奇怪啊。
他就像突然被神明垂爱的孩子。
“所以说,你是存在的吧。”
十二岁到来前的某个深夜,月光依旧,没有睡着的太宰忽然低声地问着,守候在旁边的檀真昼还没反应过来,就听到太宰捂着心口笑出声来。
“真奇怪啊,我心里浮现的是期待的情绪吗?”
没有人回答他。
没有人能回答他。
哪怕廊外的风不停翻涌,在触碰到他的那一刻,也变得悄无声息起来。
第二天,是个温暖的晴日。
太宰照例辞别充斥着腐朽与衰落的宅院,被咒灵依附着的人在他身边走过,他微笑着背着书包在无人察觉的时刻,登上了逃离的电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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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费奥多尔:这局该我出牌对吧,那顺子飞机接王炸,最后一张牌了,你要么?
太宰:……
接下来是宰厨上分时间(开窍倒计时?),冲鸭€€€€
再ps:为了防止大家困惑,这里提前解释一下,檀哥和其他所有人中的都不是雾匣制造的幻觉,而是名为‘选项A’的精神系异能,其他人正在经历的是龙头战争,檀真昼经历的是一个没有过激宰厨的宰的人生(可以类比原作宰或者if宰),另外小小一提,五条心大,他经历的也不是龙头战争。
第93章 “这样强烈又纯粹的感情。”
€€€€一直以来,人们都在追求着什么呢?
€€€€到底是什么样的意义才能支持着大家在如此怪诞不经的腐朽世界生存下去呢?
这样的问题从太宰诞生自我意识起,就一直困惑着他。
迷茫与思考驱使着他跌跌撞撞的往前寻找,寻找的过程又让他产生更多的不解。
没有啊。
即便是苟且偷生也值得追求的东西,一个也没有啊。
……
漫长的冬日过去了。
在春天到来之前,太宰抵达了横滨。
横滨的天空依旧是铅灰色的,刺骨的春雨和翻涌的海面一样让人看一眼都会瑟瑟发抖,清冷的枪声不绝于耳,硝烟弥漫之下不得不出门的行人恨不得把自己融进阴影里,因此谁也没有注意到,就在不远的流淌着的河里,一个仿佛没有声息的少年静静地被水流带远。
直到一个声音穿了进来。
“咦,怎么有个孩子?”
檀真昼闻声抬头,然后看到了那个落拓的医生打扮的熟悉的面孔,他将溺水的太宰拉上岸急救,不知过了多久,太宰睁开了眼睛。
鸢色的目光静静地望着森鸥外,就如同命运的湍流无端急促了一瞬。
檀真昼无法形容此刻的心情,他有种宝藏被人捡走了的错觉,于是,风翻涌了起来,树梢摇动,海浪翻涌,遮天蔽日的风暴变得无比骇人。
差点被吹走的森鸥外勉力站直,声音困扰:“奇怪,天气预报并没有说今日有风啊。”
稳稳站立着的太宰幽幽地看着水面:“谁知道呢,也许是个妄图将什么人私藏的可笑神明吧。”
森鸥外:“……”
就这样,太宰加入了森鸥外的阵营。
再然后与森鸥外合谋,杀死让横滨变得混乱的前代,森鸥外成为港口黑手党的首领,再到调查荒霸吐,加入港口黑手党,在森鸥外的授意下制裁无数非法武装组织,开辟新的商业通道,着手打下了港口黑手党的根基……
一切都那样自然而然的发生了。
命运的长河仿佛在此刻被纠正,绝望的少年在深渊中再一次沉沦,这是他的所求,却也不是他的所求。
他并未在此间找到必须存活下去的意义,他依旧像条迷途的野犬,从他的灵魂里响起的求救声随着风响彻旷野。
却无人听得见。
没有人救他。
没有人能拉他一把。
没有人能给这个求救的灵魂一点点温暖。
……
还是那间房间。
‘选项A’的推演依旧继续着,河原木侧过头看向太宰。
太宰依旧维持着一动不动的姿势,鸢色的眼眸倒映着檀真昼痛苦蹲下的身影,那些响彻灵魂的悲鸣都被风听见了€€€€作为是唯一能感受到太宰变化的人,檀真昼比太宰还要痛苦。
目睹这一切发生,太宰从始至终都没再说话。
“虽然檀君察觉到了面前的一切都不是幻觉,”河原木忽然开口道,“但他还不知道面前的一切是怎么回事。”
太宰侧目看向他。
“‘选项A’是通过修改某个选项,以达到观测未来发展的异能,”河原木稚生叹息道,“每当需要抉择的时候,两个截然不同的选项放在你面前,A还是B呢?无论选择A还是选择B,它所带来的可能性,都像蝴蝶煽动翅膀一样改变着未来,这一系列的改变,引发的后果,直至死亡都不能消除,那么当你能知道你人生的每一条岔路口的结局,知道每个选择为你带来的得与失,你觉得这是好事还是坏事呢?”
太宰嗤笑了一声:“真是可怕啊,但如果是我的话,在发现觉醒这种异能的时候,一定会毫不犹豫立刻死去的。”
河原木沉默了很久。
“是啊,我曾经也是这样觉得的。”
知道每一个结局发展变化就像是拿到一张‘人生’答卷,其余的人都在兢兢业业的斟酌思考,只有你的答卷上印满答案,你不需要去反复忖度思量,因为所有的利益得失都已经清晰无误地展示在你的面前,所有的喜悦和伤悲也都在顷刻间提前降临,等待你的不是站在人群巅峰的骄傲和自得,而是无意义。
余生的一切都变得毫无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