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洗的床单在衣柜里。
“别站窗口,赶紧先吹头发,小心感冒。”外公路过洗手间催促道。
“嗯。”
保险起见,睡前跟简€€语音的时候,他叮嘱自己喜欢搞突袭的男朋友千万别提前去给他制造什么惊喜,这会儿家里有个戴欢欢。
“借住?出什么事了么?”简€€诧异道,“她一个女孩子住你那里会不会不方便?需要的话我可以帮她找新住处。”
“还没具体问。”他隐约记得戴欢欢老家在某个南方小镇,是颜君的同乡,两人似乎还有一丝半缕的亲缘关系在,颜君出差要下周才回来,不然也轮不上他帮忙,“我记得她跟房东是两年一签的长期合同,说是暂时借住,应该不用找房子吧。等我回去问问她就知道了。”月时宁翻了个身,“你转到财务部好像不用加班了呀。”
“还好。月底月初忙一阵,平时清闲些。”清闲到可以早退。
下班前半小时就没事做了,简€€卡着点从办公室离开,五点整,还来得及回家换身衣服。他取了一只香氛礼盒,骑车跑了一趟车行。
“哇,定制盔吗?好帅啊!好适合你!”铃是行家,又是日本人,没有logo也一眼认出他的新头盔出自知名工作室,“什么时候定的啊,你不是最不耐烦等排期吗?”
“别人送的。”他微微转身。
“诶?哪个别人啊?笑成这样?”铃不依不饶跟着他旋转。
他只能将礼品袋递过去挡住她。
看到熟悉的包装,女孩倒吸一口凉气:“你上次送我的还没用完呢。”
“50毫升,每天四五泵,这都两个多月了,差不多也用一半了吧。”他基于自己的使用经验推测,下班后约会的补香都没算在内。
“每天?我每天都在修车,喷了也闻不到,一周一次不错了。”铃抽了抽鼻子,围着他转了一圈,从浓重的机油味中分辨出花木的清香气,“以前你也没这习惯啊。说吧,今天特意跑来献殷勤,是不是有事找我帮忙?”
“嗯。”简€€将礼盒丢进收银台后的柜子里,“想让你帮我找辆车。大众T1现在还找得到吗?”
铃大惊:“哈?你说mini bus啊?这……不好找啊……而且那辆车我说实话啊,就算保养再好也不好开了,基本都是收藏用。我个人是觉得很不值啦,花那个价钱买什么不好……”
的确是不值,他也没什么藏车的癖好,但难得月时宁喜欢。
简€€点点头:“猜到了,我自己也试着找了一下,的确不好搞,所以来问问你这个专业人士。”
听到夸奖,铃忍不住有些得意:“这样啊……你要是执意想要,可以考虑看看前几年出的56周年复刻纪念版,那一批入手难度低一些。不过合适的价格还是要碰,这个我应该可以帮试试。”
“嗯,那你帮我留意一下吧。”简€€看了看时间,“想吃什么?请你们吃饭。”
“涮羊肉!你赖皮好久了!”铃嘻嘻一笑,将散落一地的修车工具一股脑扔进箱子里,迅速去洗手换衣服,简€€就站在收银台跟陆西南一起等她。
“难得你有空。明天要不要去骑车?”陆西南没话找话。
是很难得,平日里不是在上班就是跟男朋友抓紧一切零散时间约会,很久没跟铃她们一起跑山了。但简€€还是无情拒绝了他:“下次吧,明天有安排了,要去飞伞。”
从澳洲回程的飞机上,他郑重答应了月时宁,不会为了任何人轻易放弃自己的热爱,他会一直飞到飞不动为止。
铃喜欢吃老式铜锅,整个大厅都热气腾腾烟雾缭绕,简€€吃到一半开始冒汗,脱掉了牛仔外套搭在椅背上。
女孩眼尖,嘴里的豆腐都没咽下去,呜呜拿筷子屁股指他肩膀,被陆西南啪一声拍在手背上:“别拿筷子指人,不礼貌。”
铃也不计较,咕咚把豆腐咽了,被烫到说不出话,捂着心口。
陆西南赶忙给她倒了杯凉水,只见她拍拍自己的肩又指指简€€。
“啊,女朋友挺凶啊……”陆西南一惊,揶揄道。他话音刚落,被一旁的铃喷了一胳膊凉水。
陆西南是简€€回国后才通过铃认识的,平日见面都是在车行,他不习惯聊这些,铃也始终为他的性向守口如瓶,不以此谈资,连最亲近的男朋友也一样。
简€€笑了笑:“还好,不算凶。”
月时宁高潮的时候会有一段无意识的时间,虽然有时简€€自己也不清醒,但经过几次观察总归抓到些规律,约莫十几秒,那人像一瞬间退化回口欲期,咬是下意识的举动,时而是肩膀,时而是胸。回过神就会立刻放开,再亲一亲被咬出的印记说一声抱歉,问他疼不疼。
通常不疼,一两天也就彻底消掉了。
可这次他下口有点重,兴许是初体验太过刺激,不止肩膀,第二次咬在一侧胸前,两天了,那圈牙印和吮痕到现在也依旧清晰。
“哥?你睡着了吗?”月时宁问他明晚有没有空,半天也没得到回应,殊不知他是走神了。
“没。”简€€问,“不用我去接你吗?”
“不用,你不是还要上班吗。欢欢姐会去接我,直接去跟导演和制片见面,聊聊剧本。”月时宁想到这个不免忐忑,公司在八月末替他接了部电影,且不是客串,是个正儿八经的角色。
“叹什么气,紧张?”
“嗯……不会演戏……听说戏份还不少,算联合主演。”一想到要住进剧组,还要跟别的演员合作,他头都大了。用脚趾头想都知道,导演看上他不过是想要多个宣传的噱头,风头正劲的白化病国际超模的电影处女作,buff叠满,讨论度自然也就来了。
片酬给得相当诚意,角色也适合,甚至连试镜都没有,公司基本上也只是让法务核对合约罢了。
他扮演的角色是个性感又风流的超模,他一度怀疑这角色是不是编剧和导演为他临时加的,可他的确又没有那么红,甚至不知有几分票房号召力,哪个导演敢这样任性。
“别想那么多,片酬定金签约的那天就已经到账了,就算对你不满意,毁约他们也是要赔钱的,我们不吃亏。”戴欢欢勾了勾嘴角,但不难看出是在强颜欢笑。月时宁猜她昨晚一定狠狠哭过,这都中午了,眼周的浮肿竟还没消完,白眼球也是淡红色的。
“不舒服吗?”他问。
“……没有。有点失眠。先去见导演和制片,别的之后说吧……”女孩踩死刹车,掰下头顶的镜子照了照,又补了一层粉。
本以为见面会选择工作室,谁知却临时通知他到导演的个人居所。
进小区门的时候没人拦他们,月时宁环顾四下,这是黄金地段的别墅区,房屋密度极低,保守估计一栋要上九位数。
导演何云然是美籍华人,今年才满30岁,来头却不小。
她父亲何锦睿是上一代知名导演,二十年前问鼎柏林捧过金熊。何云然作为他的独生女起点自然不俗,十六岁便主演了父亲指导的文艺片,斩获金像奖最佳新人。大学期间,她更是自导自演,入围了柏林水晶熊的青少年最佳短片,虽然最终未得奖,却也坚定了她从事导演行业的决心。
大学毕业后她几乎完全放弃了演员相关工作,潜心导了两部文艺片,不温不火,父亲的影响是光环也是阴影,她始终摆脱不掉。如今也不知是不是破罐破摔,月时宁大概读了读剧本,虽然不完整,只有他自己参演的部分,但依旧能分辨出这就是一步纯粹的商业喜剧。
从文艺片转战商业片,启用流量明星做男一号,种种迹象都表明她是对市场,对名利低头了。
导演很亲切,从见到他第一秒就在笑,打发了家里的阿姨,亲自去厨房给他洗水果,戏没聊几句倒是一直在询问他工作和生活状况。
“你是在海汐出生的对么?十月十号?今年二十一岁?”
“是,前几天刚过完生日……”
“我看过你的采访,你是跟着外公外婆长大的,你母亲很早就去世了,你也没见过父亲对吗?”
月时宁抿嘴笑了笑,低头捋平被他抓住折痕的剧本,忍住没有皱眉。
关于家人,他在所有采访中能规避就规避,避不掉也尽量一两句话带过,他不喜欢被人挖这些痛处,更不想将这些变成他人的谈资。
“嗯。所以。”他清了清嗓子,将话题转回电影,“我不是科班出身,甚至没有什么表演经验,何导不担心吗?万一我胜任不了角色该怎么办?”
“我看过你走秀,也看过你拍的广告片。我从小跟在父亲身边,见过太多演员了,一眼就看出你有表演天赋。”何云然笑笑,“要出彩,不一定非要通过科班训练。只要你肯配合我就好。当然,台词能背尽量还是背熟一些,事半功倍。”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何导的眼神颇具深意。
“留下吃个便饭?”
“谢谢您,不麻烦了。我才从海汐回来,明天还有工作。”月时宁礼貌起身鞠躬,“我回去会好好背剧本的。”
“那行。周末就要进组,你好好准备一下。有什么需要也可以跟我开口。”她直将月时宁送上车,站在窗边挥手,愣是要等他们离开。
第60章 计划有变
“她也有点太亲切了。”驶入主路,戴欢欢也无需再强颜欢笑,叹气的同时表情也垮下去,眉头自然皱着。
“嗯……”
“那个,时宁……我……我可不可以……”她说话的时候既不看月时宁,也没有认真看路,眼神飘忽不定,像走神。
月时宁扭过头看她说:“可以,没关系,有什么事我们回去可以慢慢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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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孩一怔,松了口气,认真开车。
回卧室换衣服的时候,月时宁赫然发现屋子里没有任何变化,去澳洲前什么样,现在依旧什么样,他的床铺整整齐齐,被面上的小恐龙安安稳稳坐在原处,戴欢欢怕是连他的卧室门都没打开过。
“你……这两天都睡在沙发上?”月时宁被她过度的边界感震惊了。
“嗯。”戴欢欢局促地坐在沙发一侧,与平日里那个大大咧咧的姑娘判若两人。
一个女孩子独自在大城市打拼可能遇到的糟心事实在数不胜数。月时宁无意戳人痛处,只替她倒了杯温水,问道:“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可戴欢欢却全然信任他,自己揭起了伤疤:“我爸妈来了,他们找到了我跟别人合租的地方,逼我跟他们回老家。我现在不敢回去,只希望他们等不到我就赶紧走。”
一句话透露出了太多信息,月时宁一时有点消化不良。
他在自己不爱不聊家常琐事,同样也尊重别人的隐私,所以戴欢欢家里的情况他几乎一无所知。
#VALUE! 女孩双手握住瘦高的玻璃杯,自嘲一笑,没有抬头:“哦对了,你还不知道吧,我父母是不同意我读大学的。他们觉得我成绩平平,又是个女孩,读书无用。连高二开始答应供我学美术也只是希望我高中毕业后能有个一技之长找到工作能,早点赚钱贴补他们,然后在当地嫁个人,在他们身边给他们养老。可我不愿意,我不想一辈子都稀里糊涂困在那个小县城,像我妈一样没出息天天只能围着我爸转,打不还口骂不还手做免费保姆。尤其是高中的时候看到君君姐走出去之后活得那么精彩,她过年回去看外婆都会给我带礼物,带时髦的衣服,带国外的零食和杂志……虽然我没她那么漂亮,可我也想要接触外面的世界,认真过自己想要的生活。所以高三的时候,我就背着他们,借路费来参加艺考,挺走运的,考上了。可我学艺术的,大学学费高,大城市生活费也多,他们死活不同意我出来,还立刻在我们县城替我找了一份幼儿园美术老师的工作,我就自己收拾了东西跑出来了。他们以为我没有家里的经济支持就活不下去,早晚要乖乖回去,但我没有。之后我没再跟他们伸手要一分钱,也没联系过他们,学费是我跟君君姐借的,生活费和平日里画材,布料的花销都是打工赚的。”
月时宁只知道她不是什么富贵人家的女儿,却不知路走得这样艰辛:“可,这么多年他们也没找过你么?”
“找了啊,我两年不回家,我妈先忍不住了,跑到我学校,找到我宿舍来闹,要我跟她回去。好在学校保护了我,没让她把我带走。”
如此短视的家长,月时宁在现实中还是第一次遇到,他原本以为那些不支持子女上大学的故事大多是网上的段子,不想身边就有活生生的例子:“那,你现在什么打算?”
“我肯定不会跟他们走的。不然当初也不会吃那么多苦留下来。”戴欢欢声音虽小,但斩钉截铁,“那个房子被他们找到我肯定是不能再住回去了。没有我在他们就是私闯民宅,房东报警也不会有警察和稀泥,会直接赶走他们。剩下的……我想等君君姐后天回来之后跟她商量一下再做决定。哎。”她叹了口气,“一直不停地给她添麻烦,她又要忙工作,又要带小荔枝,还要时时刻刻提防那个渣男前夫……”
“不然,你就在这里再多住几天吧。”月时宁想了想,看向那间被颜君当作储物间的次卧,里面半空,堆放了几件旧款式的家具,写字台抽屉里保存着颜君的重要文件,还有个保险柜。他平日里不常进去,只放了一行李箱的过季衣服,“里面有张单人床,稍微收拾收拾就可以住人了。”
戴欢欢一愣:“你是说……让我住进来?可,可是……”
“你总不能一直睡客厅吧,我们两个人都不方便啊。”月时宁掏出手机看了看时间,简€€还有一个多小时才下班,大四没课,他工作行程安排满,戴欢欢作为他的贴身助理,他忙她就要跟着忙,“而且你也没时间好好找房子吧?如果不想麻烦君君姐的话,我可以让简€€帮你留意一下,预算大概多少?”
说着,他起身去厨房翻出两块新抹布,撸起袖子浸湿了,推开次卧房门,开始擦窗台。
戴欢欢哪里好意思让他做这些,急忙上前抢活干:“预算……其实没多少,我工资你清楚的,还要攒点钱,不然也不会跟人合租了。”
月时宁点点头:“不过你住进来的事,我肯定要告诉他,但具体原因不用……”
“没关系。”戴欢欢摇头,“没什么好瞒的,又不是我的错。总不能拜托简€€哥帮忙还不让他知道真实情况吧。”
屋子虽然有日子没住人,但两个人合力,很快便收拾干净。月时宁叫了超市外送买了晚餐食材,看出她的沮丧,他还特意多点了一罐白桃气泡酒。
人多适合吃火锅,但他不太吃油腻辛辣,牛骨和整鸡焯水后自己慢火熬白汤底,边熬边备菜等简€€下班。
“好贤惠啊你……”戴欢欢端着他调的白桃养乐多感叹道,“你说你这个人就没什么缺点吗……”
“有啊。多了。眼睛看不清,不会开车,容易迷路,不会说话……”
“那些都不算。”戴欢欢浅尝一口甜酒,咂咂嘴。
今天之前,月时宁发现自己并不算了解戴欢欢,更不知她居然会有跟原生家庭一刀两断的决心。她那句“我有我想过的生活”着实让月时宁好奇。
“欢欢姐,你自己对未来有什么打算吗?”
戴欢欢歪歪头:“你说实际的还是不实际的?”
“……实际的吧……”月时宁被她问住了。
“实际的就是好好在公司做,争取两年之内可以从助理变成经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