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国之后,几个年度盛典活动在等着他……跨年到一月又是国际时装周了。
“今年Marie重回高定协会,可能要留在那走完高定周才回来。”月时宁补充道。
这都是大活,本地零零碎碎的杂志和广告片还没数进去,太多了他根本也记不太清,反正有戴欢欢替他理顺行程。
简€€拧着眉头看完,替他夹了一块鸡腿肉剔掉骨头:“你多吃点吧。”
月时宁一口咬住他伸过来的筷子。
今年冬天全球气温普遍偏低,十一月末的济州岛也不能幸免,尤其是海风肆虐的日子。
“咳……咳咳……”他遮住嘴巴咳。
戴欢欢赶忙掰出一片喉糖塞到他口中:“口罩带上。”
之前先是在北海道富良野的冰天雪地里拍了两天,拍完无缝衔接飞去南方三十几度的海岛拍床品,极寒极暑,折腾得扁桃体发炎,一度肿得说不了话,跟摄影面对面都要靠肢体语言和手机打字沟通。回家睡了一整天烧才退下去。烧退了,咳嗽却变本加厉,不想让简€€为他忧心,借口太忙没敢去见面。如今还没痊愈就又要进组。
到达大厅里人不少,他算准机场会有记者蹲守,却没料到导演居然纡尊降贵,亲自来接他机。
“何导。”他礼貌伸手要握,不想何云然竟在众目睽睽之下牵住了他的手。
“冷吗?手怎么这么凉啊。”她另一只手也悟上来。
月时宁一惊,想抽回手却没能抽出来,何云然仿佛早有准备,用了好大力气攥住他。
“何导,我自己走就好。”月时宁没有一味容忍,皱着眉一步不动。
适当的营销炒作他可以接受,可总是单方面擅作主张,也太不尊重他了。
“行。”何云然松开手,退让了半步,“嗓子怎么哑了?”
他淡淡说没事,戴欢欢忙接过话头,自然而然站到两人中间替他应付何云然,点头哈腰:“他扁桃体发炎还没好,医生说要尽量少说话,多喝水。何导您多担待。”
“这样啊……”何云然也不觉得她僭越,点点头走在前面。
谁知上车前,她忽然转身,扯下自己的围巾,迅雷不及掩耳绕到月时宁颈上,打了他个措手不及,“嗓子发炎怎么也不多穿一点。”
这一系列举动太超过了,月时宁心生不详。
果不其然,他和导演疑似姐弟恋的消息很快便席卷热搜榜,包含#何云然月时宁机场牵手#、#何云然为月时宁戴围巾#、#盘点娱乐圈姐弟恋#等等,月时宁甚至还接到了颜君的电话。
“你跟何导怎么回事啊?有事你要先跟我说啊不然公司怎么给你做公关?你又不是什么流量idol,谈恋爱就谈恋爱,不用……”
月时宁入行多年,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状况,叫苦不迭:“君君姐,真没有。记者不在的时候她根本不这样。”
“那她这是什么意思啊,招呼都不打,这么搞你。”颜君想了想,安慰他道,“没事,你安心拍你的戏,剩下交给我,该澄清就让她赶紧澄清,反正眼球也博到了,她不吃亏。”
“好。”既然颜君都开口了,那月时宁是一百个放心。
不想开机后何云然依行为上收敛了不少,却私下做出“不是姐弟恋,只是姐弟而已”更引人猜测的暧昧澄清。
下了戏,月时宁的微博又一次变得乌烟瘴气,甚至有不少男主角的粉丝因为导演的片场偏心,冲动入侵评论区,骂得不堪入目,甚至还造谣他带编剧进组私自加戏,挤压男主戏份。
戴欢欢气不打一处来,月时宁也没想到拍个电影居然能惹上这种麻烦。
“我去跟她说清楚。”
大不了就是不拍了。
第65章 噩梦
工作上,只要不损害公司利益,不破坏形象,月时宁能做出让步的地方向来不斤斤计较。工作之余,他也几乎不为网络上的讨论牵扯精力,旁观者一般看看就过了。
但何云然屡屡越界,他一忍再忍,对方非但不体谅收敛,还一再践踏底线。
月时宁上楼,找到她的房间按下门铃。
片场拍戏之外,他总有意避着何云然,可对方见到他主动前来,既不意外也不心虚紧张,大大方方开门:“进来吧。”
“何导。”他没进屋,与她开门见山,“我能理解剧组需要话题,但这种事您不能总是不打招呼不沟通就私自做决定。而且这样的炒作对我们双方来讲都没有好处,我不会配合的。”
“为什么?我倒觉得是双赢啊。没必要这么着急跟我划清界限,你也需要热度不是吗?一个人在娱乐圈打拼很辛苦吧?我做姐姐的照顾照顾弟弟,很正常。”她不紧不慢进屋,还剥了只橘子递给月时宁。
什么姐姐弟弟的。
营销假恋情翻车的例子数不胜数,月时宁不信她不明白:“何导,我觉得您不能拿大家当傻子,这种一戳就破的谎最终只会消耗大众的好感度,我们都还要在圈子里工作,所以我希望您能就此打住,接下来我们专心拍戏。”
何云然听完不置可否。
她站在原地不慌不忙吃掉那只被拒绝的橘子,抽纸巾擦干净手指,玩味地盯着他看。
就在月时宁判断这次沟通失败,意欲离开时,她忽然语出惊人:“你妈妈是月舒意,对吧。”
月时宁一怔,怀疑自己听错了。他缓缓回过头,何云然抱着胳膊,好整以暇。
妈妈早年亡故,也没什么显赫的身份,他不主动跟人提起,也没有人无聊到去深挖。她一个在美国长大的年轻导演怎么会知道?
所以……特约出演,无需试镜,丰厚片酬。
他倏忽意识到,何云然挑中他似乎并不是偶然。
“想问我怎么知道?”何云然努努嘴,示意他接下来的话要进去说。
明明比他矮一截,明明需得仰视于他,却有无形的压力化作一股寒意爬上月时宁的后颈。前方危险,可从她叫出月舒意的名字,他就没了退路。
“我没拿谁当傻子,也没有蠢到随口编出这种谎来博眼球。我们确实是姐弟,同父异母的姐弟。”何云然坐到桌边,等了许久,只等到月时宁满脸的防备与遮掩不住的迷茫,她也颇为意外,“看样子你什么都不知道啊……你妈妈,还有外公外婆都从没跟你透露过你父亲的事么?这么多年都没见过他,你就没问过?这么多年都不好奇?”
怎么可能不好奇,可外公外婆与母亲似乎达成了某种共识,对于父亲相关的一切从一开始便守口如瓶。
但即使他们不说,月时宁也猜得到答案。
周遭的窃窃私语给他答案,同情与嘲笑给他答案,医生给他答案,镜子中奇怪的面貌给他答案。他深知自己不是个正常的小孩,所以顺理成章接受了父亲抛弃自己的事实。
随年龄增长他愈发释然,毕竟现实中“称职的父亲”就像盲盒中的隐藏版,好比邹一€€,若没有那个一无是处让的爸,说不准他们母子能更幸福些。
所以,他不需要父亲。
从前不需要,现在不需要,以后更不需要。
然而何云然没给他拒绝的机会:“何锦睿有部电影叫《如潮涌》,在你出生的第二年,替他拿到了金熊奖。这部片子当初选在海汐开机,一拍就是大半年。中途去大学取景的时候需要群演,你妈妈也被挑中,因为长相出众,还有个特写镜头呢。妈妈参演的电影你都没看过吗?”
月时宁铁了心不作答,何云然也不在意,自顾自说下去:
#VALUE! “那之后,她就被我父亲吸引,跟他在一起了。”她觑眼,意味深长地看着他,“恋爱中的女孩总是不顾一切的,尤其是面对我父亲这样,看上去成熟稳重,骨子还里透着文艺气质的老男人,拿捏住她简直易如反掌,所以她甘愿给他生个儿子,未来做他的贤内助。可惜,男人的嘴,骗人的鬼。你才一出生,我父亲便原形毕露。他接受不了一个天生缺陷的孩子,扔下十万块便消失去美国了。说来也奇怪,若是我遇到这种事,就算是撕破脸也要曝光他,闹得他身败名裂才罢休,可你母亲却没有,被始乱终弃后,她居然还保护了那个衣冠禽兽的名声,安安静静养大了你,让他继续风光做享誉中外的大导演……”
她语气波澜不惊,可每句话都不亚于一记惊雷炸响在月时宁耳边,轰得他头晕目眩。
一段尘封许久的婚外情被揭开,短短几句便将他打上了私生子的标签。
月时宁觉得要么是她疯了,要么是自己疯了。
“何导,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我来是想……想……”
想做什么来着,他大脑一片空白,眼下只想逃离,可全身却僵硬到动弹不得。
何云然见状打开手机相册,举到他面前,亲自一张张滑过去给他看,誓要向他证明她所说的一切都是真的。
屏幕中是一组老旧的写真,即使看不十分清楚,他也一眼认出月舒意。她穿一条微微透肤色的白色睡衣裙,腹部已经明显隆起,因为怀孕,她的体态丰腴饱满,眼神温柔慈爱,如壁画中的女神一样美丽。
紧接着,她身边出现了一个男人,不是何锦睿又是谁。
她近乎痴迷地,崇敬地注视着眼前的男人,他们双手交叠按在她的腹上,幸福洋溢。
“我这里还有你妈妈电影里出演的片段。你要看吗?”她缩回手,在相册里翻找。
不要找了,我不想看。
月时宁喉咙剧痛,他张了张嘴,却只发出一声劈开的气音。写真中月舒意满眼的爱意好刺眼,每一张都在为何云然作证。
“咦?哪去了……你等一下啊,我问问爸爸。”说着,她居然当着月时宁的面发送了视频请求。
铃声一次一次重复,月时宁终于回过神,可还是迟了,何锦睿早他一步接听。
“爸,还没休息啊。”何云然话家常似的对父亲撒娇,“月舒意在《如潮涌》里的特写镜头,你那里还保存着吗?”
空气无声凝滞。
她似乎也打了何锦睿一个措手不及。
“爸,怎么不说话啊。”何云然收起笑容。
“你都对媒体说什么了?”何锦睿声色凛冽,“我之前有没有警告过你不要乱来?你还告诉月时宁了?”
“警告……你用什么立场警告我?怎么,你有能耐骗我妈一辈子,现在倒不敢认吗?”何云然笑笑,“还是说,你想自己告诉他?告诉他血缘很玄妙,你第一次在杂志上看到他,就认出他了,甚至动了想跟他合作的心思?你是不是还要骗他说,当年你抛弃他们母子是迫不得已啊?现在你原配死了,你终于良心发现想要补偿他了?”
她猝不及防将屏幕转向月时宁。
月时宁没有动,只期待这个德高望重的老导演能否认这一切,顺带将何云然骂醒,结束这一场噩梦。
可何锦睿只是一愣,一个字都没有否认,反而对着他叹了口气,缓缓道:“我明天去找你们,见面再说吧。”
四目相对,月时宁没有体会到什么血缘的玄妙,只觉得恐惧。
所以,是这个人吗,当年就是他将年轻的妈妈变成第三者,而后再狠心抛弃她,让她变成寸步难行的单亲妈妈,独自承受流言蜚语。
视频挂断,何云然狠狠抓住他绷紧的手臂:“所以,如果有一天我要揭穿这个男人的真面目,你愿意为我作证吗?”
怎么做证?向全世界大大方方宣告,我是何锦睿婚外情的私生子吗?
月时宁甩开那只手,仓皇而逃。
“时宁你去哪里了!君君姐说给你打电话你不接,你……你怎么了?”戴欢欢愣在他房间门口,“怎么出这么多汗?不舒服?又发烧了吗?”
月时宁恍惚着将她拦在门外,钻进了被子里。
他怀疑酒店的空调故障,他浑身发冷,棉被却好久都捂不热。
不可能,这不合理……外公外婆家教森严,怎么会任凭这种事发生呢?
他左手捏右手,极力抑制着颤抖,拨通了外公的号码,回过神又立刻挂断。
他不敢问,怕戳了外公外婆的痛处,更怕这些都是真的。
犹豫的功夫,颜君的电话就打进来了。手机不停震动,他愣愣看着屏幕亮起又黯下去。
他不敢接,不知该怎么对公司解释这桩突如其来的家丑。
戴欢欢在敲门,他不敢应,只在微信回复了一句“我睡了”,干脆关了机。
世界暂且安静下来,他裹着被子蹲在窗边,抬头看着漆黑的夜空,希望明天永远不要来。
他不想见何锦睿,不想面对何云然,更怕事情败露在大众面前,他再一次被人指指点点。
何况月舒意已经无法开口辩白。
这不公平……不公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