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在父母眼中,他只是方才年满十八的孩儿而已。
他露出一个不甚习惯的、带了些腼腆的笑容:“我有娘安排的护卫。”
有人牵挂的感觉自是不赖。
道别后,宋遂远回鹤栖院,对上院子门口神色焦急的随墨有几分意外:“发生何事?”
随墨见他松一口气:“公子……”
与随墨的声音一同动起来的,还有一道疾如闪电的白色小身影,像一只大耗子。宋遂远认出了,伸手接过跳进怀中的小白猫,眸中意外:“阿言?”
“喵喵……”
猫不喜欢在宫中吃饭,才不是想与你一同去荣陆府呢。
宋遂远扯起唇角,摸了摸它的小肚皮,垂首对上它的圆瞳问道:“在宫中没吃好?”
可……他怎么觉着小家伙的肚皮比在府中鼓起来一点点。
阿言抓着他的手指,翻肚皮控诉:“宫女不让上桌,猫已经两天没吃饭了!”
每天只能吃好多小点心。
“这么可怜。”宋遂远朝他道,大掌捂住它圆滚滚的小肚子。
阿言仰起可怜巴巴的小猫眼:“喵……”
养一养可怜的阿言吧。
宋遂远没说话,眸中在思索些什么,手下亲昵地捏住它一只小耳朵。
“公子。”随墨适时上前提醒,“看护阿言的太子侍卫候在府外。”
宋遂远收起盘算,颔首朝他道:“你去另起辆马车,将方厨子带上,我回去写封书信。”
随墨闻言诧异抬眼,公子不会要带阿言吧?
宋遂远提步离开,阿言从他怀中撑起前爪,圆瞳乖巧:“喵喵?”
带猫不?
宋遂远怕它后仰摔倒,护住它的小脑袋,只道:“看顾你的侍卫都等在我家大门口了。”
阿言爆炸:“我不和他们回宫!”
宋遂远:“嗯。”
他根本听不懂!
阿言不管,打定了主意赖着宋遂远不走,一小团哼哼唧唧地钻到了他的广袖里面。
前天一别,阿言回到宫中,满脑子都是宋遂远喂药之后的那个不知缘由的亲亲,猫忍不住回忆,但是一回忆就捂脸。
通红的脸蛋被藏在毛茸茸里。
阿言昨晚睡不着,烦躁地想寻找的宋遂远的那一刻突然醒悟,自己对那个亲亲的在意甚至超过了被宋遂远骗。
醍醐灌顶!
猫喜欢宋遂远!
宋遂远是除了父亲爹爹外,猫喜欢的第三个人类!
阿言当即决定抛弃太子表兄要跟自己喜欢的第三个人,它后半夜迷迷糊糊睡了一觉,一早便立马跑出来啦。
又走了两步路,阿言想起今早来到宋府眼中掠过的动静,探出来一颗倒挂的小脑袋,猫眼疑惑:“喵喵?”
为什么还要去荣陆府?
云休明明已经告诉你了,邓知玉是假的哦。
宋遂远扬起眉梢,屈指弹了一下它的小脑袋。
阿言猫脸皱巴巴,磨牙咬了他一口,重新藏了回去。
宋遂远提笔向太子和云世子分别写了一封信,前者寥寥几字,后者措辞严谨,他写完通读一遍,满意道:“阿言,出来签名。”
签名?
阿言狐疑地冒出一颗小脑袋。
宋遂远把它提出来,抓住它的一只前爪在印泥上按了一下,同时解释道:“给云世子报个平安。”
阿言缩手手的动作停住,再低头一看,的确是写给云休的信,于是前爪安分地顺着宋遂远的牵引在信上落下一个小印子。
宋遂远按完松开手,阿言低头欣赏着自己完美无缺的爪印。
前日太子写信没带猫,宋遂远居然与他想到一处。
不愧是阿言喜欢的人!
阿言猫眼扫过不长的信,知道宋遂远要带自己走,弯起小嘴巴得意地笑,在纸上多踩了几个爪印。
给爹爹。给父亲。给……
“阿言。”
……
宋府大门前。
宋遂远同太子侍卫交代道:“这封信给殿下,这封给云世子。我再养阿言一段时日,请殿下放心。”
阿言刚才欢快踩爪印时被抓着洗了爪爪,还没踩完的阿言一直泄愤地在宋遂远袖中挠,忽然被一只大手提出来重见日光。
太子侍卫有二,两人看了看小白猫的确在宋公子身边,对视一眼后,抱拳回宫复命。
阿言四肢翻腾:“嗷!”
放我下来!
……
荣陆府虽在江南,但是从盛京起,却没有方便通行的水路,只能一路乘马车。装点好行囊与随行人员,一排马车浩浩汤汤出城了。
第一日,至桑华山以前的路线阿言很熟悉,他对外面的风景不感兴趣,加上昨夜只囫囵睡了一觉,这大半天都缩在宋遂远怀中睡觉。酉时终于翻过桑华山,被高大山脉拦住的夏日热浪席卷了一行人。
随着不断升高的温度,阿言蹬着小短腿迷迷糊糊醒来,白色柔顺的猫毛一天被他压得东倒西歪。
宋遂远余光扫过他的动静,放下书,朝随墨伸手,一杯温水被递过来。
他一手抱起腿上的小家伙:“喝点水。”
猫只会卷舌头喝,阿言不喜欢喝水,但被宋遂远喂能喝很大一杯。
补水过后,阿言吐舌头:“嗷!”
好热!
宋遂远闻言取过蒲扇为它扇风:“再过一个时辰日落,会凉快些。”
随墨同样举着一只大蒲扇为公子和自己扇风,庆幸道:“还好公子周全,我们多带了薄衫。”
阿言这才注意到,两人的衣装与早晨出发时不同。
宋遂远在盛京时是标准的富家子打扮,尽管以发带束发,多数头发也散于背后,而此时乌发尽数拢起,在头顶结成发髻,青簪固定。没有任何修饰,更突显他眼若桃花,鼻正唇薄,骨相端逸俊朗。
阿言认清自己喜欢宋遂远后,把他当成了自己人,丝毫不吝啬夸奖:“美!”
冷不丁被夸,宋遂远垂眼轻笑出声,摇了摇头,顺手将小家伙头顶四翘的毛发顺下去。
阿言欣赏了好一会儿,翻了个身,仰躺着拍肚子:“喵。”
猫饿了。
这个动作随墨都能看懂,将桌上的小点心往前一推,道:“阿言太聪明了吧,如此有灵性。”
宋遂远但笑不语。
阿言现下看见点心就烦,瞥了球酥一眼,小爪子继续放在肚子上,尾巴扫了扫宋遂远手腕:“喵喵。”
猫要吃饭。
宋遂远看着手中撒娇一的这小团,掀起手边帘子:“再走大约一刻钟就到了。”
阿言想了想,小眼神勉为其难地看向点心,他真的好饿,也是真的不想吃甜。
宋遂远没让它纠结多久,约摸能猜出它的意图,朝随墨道:“把椒盐酥取出给它。”
椒盐酥,一听就咸咸的。
阿言翻身趴下来,竖起两只猫耳,圆瞳期待。
随墨瞧了半天,也不知道后来公子如何读懂阿言的,掏盒子时小声嘟囔:“和着只有我不是聪明的……”
阿言用完一整盒椒盐酥时,马车恰好驶至客栈。小镇半数当地人做的都是过路人生意,这家上房足够。
一晚挣够半月的饭菜钱,掌柜的几乎将他们供起来,借用厨房也极为痛快。
不久,与家中无二的饭菜被送上来。
夏日炎热,宋遂远只用了一些,剩下全进了阿言肚中。
光盘被撤下去,宋遂远替吃饱喝足的小白猫揉肚子时,桃花眼眯起,仔细看了看手下,确定道:“阿言长胖了。”
阿言用尾巴盖住肚子:“没有。”
其实有点心虚,他从来不会胖,但一直不知是猫体质之故,还是每日同父亲练功之效。不过好像确实有些胖了,前日他变回云休,小腹都不比往日平坦。
“胖了更可爱。”宋遂远淡声道,点了点它的肚皮。
“阿言怎么都可爱。”阿言喵喵叫。
“没错。”宋遂远颔首。
赶路疲乏,用过晚膳便早早睡下。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宋遂远侧过脸,看向趴在耳边的阿言,忽地问道:“你喜不喜欢夜晚?”
阿言:“不喜欢。”
宋遂远静默一瞬,继续关心它:“太子护卫每日都跟着你么?”
阿言撑起两条前腿,亮着眼睛可有话要说:“一直跟着猫!猫在房顶睡觉,他们都要趴在树上看猫!猫饿了都不能偷吃东西,丢脸!”
一连串的猫叫,与少年清亮而气愤的声音,共同响在耳边。
宋遂远张了张口,闭眼将话咽了回去,按了下眉心。
真是疯了,他居然想问是不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