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明晏与刘柏绕了一些话,最终在他的要求下,刘柏带他行至一小院,让人将贺秀慧带过来。
宋遂远抱着崽崽自觉跟上,等待之时,低声同好奇张望的小尺玉介绍院中橘树。
刘柏侧身看他一眼,并未多言。
多日来,他自是察觉得到,在失去孩子一事上,妻弟对他的愠气,依遂远智慧,定然查得到贺秀慧。
小院中,三人并未多言。
“我腹中孩儿乃知府之后,谁敢伤我!”高昂的女声先至,随后进入院中,贺秀慧被两护卫架着,长发凌乱,单手紧紧护着高耸的肚子。
刘柏浓密的眉头皱紧:“慎言,你腹中孩儿之父已罢官入狱。”
贺秀慧被压着跪于院中,她抬头看清院中之人,双膝向前朝着唯一认识的刘柏:“大人,大人您忘了那日……”
“你竟敢提那日。”刘柏面无表情打断,冷声讥讽,“早先你跑得快,本官未能追究,多亏你今日主动前来送死。”
贺秀慧缩了一下,咬死腹中孩儿是刘柏的,欲向前,然而被护卫扣在原地。
在贺秀慧进来的那刻,宋遂远冷淡的视线便落于其身,旁观着这场闹剧,神情难测。他怀中的尺玉听到热闹的声响,想探出小脑袋看,被父亲用树叶遮住了眼睛,小崽子瞬间转移了注意力。
周明晏意外于眼下发展,挑眉不动声色地收进几分在场几人的神色,出声问道:“贺氏身上可藏有贵重之物?”
他虽未言明身份,但知府乃下位,护卫极有眼色道:“回大人,贺氏腹间衣物夹层携带钱票共五十万钱。”
居然带在了身上,连审问都无需审问,周明晏愣了下,简单言明这钱财的来处,末了朝刘柏道:“吴良给他子嗣的这笔银钱还需充公,我先带走了。此番我认了贺氏的人,待刘知府解决好你二人间仇怨,届时我再派人将她带回颂安府。你慢慢清算,但她腹中孩儿动不得。”
吴良老奸巨猾,目前他唯一泄露出的一点在意,只对着此难得后代。保留着孩子以逼问吴良,届时定能得到些许卫家不忠的证据。
钱财实乃刘柏的人查出,按理即使是查案的太子殿下,也不应如此简单带走。然而他一口一个吴良子嗣,刘柏默了片刻,将这般刑事不合规矩的话咽回肚中:“下官明白。”
周明晏侧身看宋遂远,瞧出他的意思后,先行带着搜出的钱财离开小院。
钱财固然要充公,而如何充有大学问。
太子走后,刘柏无意听贺秀慧胡言乱语,着人将她押了回去:“别让她孩子掉了。”
“是。”
热闹来得快,去得也快,小院恢复一片冷寂。
唯一的动静是毫不知事的尺玉弄出来的。
他锋利的猫指甲划破树叶,撕碎,玩具坏掉,小家伙凶巴巴“啊”一声。
宋遂远重新递给他一小块,抬眼看向刘柏,语气冷淡:“准备好了么?”
刘柏闭了下眼,启唇:“此事的确是我未能护好静乐。”
“……”
数月前,年后,宋静乐将身体有恙的贺秀慧带在身边医治,有贺家这层关系,宋静乐把她当妹妹,让她在府衙暂且小住。贺秀慧不念恩,反而欲做刘柏妾,身体好转后行事逐渐放肆。刘柏将她赶出了府,并未让忙于看诊的宋静乐知晓此事。
贺秀慧回了颂安府,刘柏以为此事算了,抛在了脑后。谁知贺秀慧在府中住的这一月,千方百计体贴,入了老夫人眼。
刘柏母亲此人,出身低,愚昧,易被人左右。她寻常不敢招惹儿媳,但早对她无所出不满,又不敢与儿子言。刘母的不满总是憋在心底,在贺秀慧有意引导下,起了歪门邪道的心思。宋静乐那次出府看诊之时,刘柏母亲将偷偷回荣陆的贺秀慧引入刘柏房中,未曾想宋静乐提前回府,亲自上前阻拦。
彼时宋静乐身子虚,被刘母纠缠,又亲眼看到歇息被扰、衣衫不整刘柏扔出一赤身女子,几重刺激下动了胎气小产。宋静乐怀上孩子不久,胎象初稳,夫妻二人尚未告知长辈,便发生了如此意外。
“若是我早些发现母亲与贺氏盘算,便不会发生此事。”刘柏眉心萦绕悔过。
吃过一次亏,故此他之后在城门查路引上便花了心思。若非如此,今日之事又要让静乐烦一遭。
宋遂远回想贺秀慧隆起的大肚子,按时间算,倒是排除是刘柏子嗣的可能。
一码归一码,刘柏纵然行事有不足,却并未有与长姐离心之举,否则他此时已带长姐回了盛京。
此事刘柏有过,不能算错,宋遂远有一点不解,冷声道:“长姐有孕,分明脉象不稳,你却忙于他事,疏忽了她与孩子。”
不止刘柏,长姐也是,夫妻二人都未分清轻重缓急。
刘柏诡异地沉默片刻,点头认错:“是我之过。”
对着妻弟实在无法说出口,前些年他与静乐的婚约乃各取所需,相敬如宾,经此事后方才互通心意。
……
又相谈不久,护卫来报,宋静乐带着阿言回府。
宋遂远带尺玉回到小院,让小崽子在院中爬,回书房将带回来的信封放好。
阿言正蹲着看随墨摆晚膳,听闻动静从屋中窜出:“崽回来了!”
尺玉本来好奇地在院中探索,听见爹爹叫自己,惊慌又奶声奶气地大叫着往反方向跑去,然而到底太小,被爹爹追上舔了一脑袋。
尺玉不敢反抗:“……”
“阿言。”宋遂远出门,恰好看到尺玉放弃抵抗啪叽躺在了院中,挑了挑眉。
“地上脏。”阿言叼起崽崽,跑到宋遂远脚边放下,抬起圆瞳问,“你们去哪里玩了?”
宋遂远俯身为小崽子轻轻拍了拍灰尘:“就在府中。”
小白猫转了转眼回想,府中并无好玩之处,他兴味索然换了话题:“你们用过膳了吗?”
“尚未。”宋遂远瞧他模样便知在想什么,点了一下他的脑袋,“尺玉的牙齿长出来一些,应当添一些食物,我出门前方才吩咐下去。”
阿言恍然大悟:“难怪有蛋羹。”
“还有肉糜。”宋遂远道。
尺玉听懂啦,前爪欢快踩父亲手掌立起来摇尾巴,眼睛亮晶晶:“啊!”
今日晚膳。
餐桌泾渭分明,围绕着宋遂远的一半摆放碗碟菜品,对面阿言与尺玉面前分别放着各自的碟子。满月大的小崽子第一次吃宝宝食物,宋遂远并未喂他,让他学习爹爹吃饭。
宋遂远为他们放好食物,抚摸了下尺玉的小脑袋,眼底温和道:“尝一尝。”
阿言面前堆起了酥肉小山,他低头示范地啊呜一口,看向小崽子。
尺玉奶凶:“啊呜~”
小家伙的食物清淡,但味道非单调的羊奶可比拟,圆滚滚的崽崽尝了一口,几乎将小猫脸埋进蛋羹里。
宋遂远一时只能看到两颗浑圆的脑袋。
沉静的桃花眼划过笑意,他总是庆幸与感恩自己能有这般际遇。
小崽子一天天长大了。
用过膳,宋遂远将阿言抱进怀里喂水,附耳悄悄同他道:“你看尺玉。”
“喵。”阿言翻起身看过去,乐了。
小家伙吃蛋羹至一半打起了瞌睡,小猫脸放在盘子上,想起来吃一口,慢吞吞边咀嚼边阖上眼睛,睡一小会儿,再起来咬一口,再睡……
崽崽天人交战,无良的父亲和爹爹就这般坐在原地静静围观起他。
“在瞧什么?”门口,步入堂中的周明晏忽地出声。
尺玉小小的身体抖了一下,炸毛:“嗷!”
小崽子被吓到了,阿言连忙跑上桌舔舔他:“乖,没事。”
“没什么。”宋遂远确定崽崽被安抚下来,回头问,“用过晚膳了吗?”
“自然。”周明晏道。
“嗯。”宋遂远转回头,起身对阿言道,“我来哄尺玉睡觉。”
小家伙困得眼睛都睁不开。
“我清理一下。”阿言道,尺玉嘴边有些蛋羹渣。
宋遂远等了等,将柔软的小家伙抱至肩下,轻轻摸着他的背部哄睡,朝太子点了下头,回寝屋去哄崽崽。
阿言的视线未离开过尺玉,跳下桌子跟上。
周明晏视线追随:“……”
此番兄弟成家有子的多余感是怎么回事……
第34章
今夏大雨, 荣陆府的赏荷节尚未来得及过,而今缓过气,刘柏重新拟定了一日子与民同欢。改动如此容易, 也因为这百年来,此节日因各式各样的缘由改过许多回。改后的赏荷节定于几日后, 告示张贴出去,太子思忖片刻,算算时间决定度过节日便动身归京。
翌日, 从康宅回来的阿言道,薄雾要回归一镇了, 在赏荷节后。
九溪要离开。
于是宋遂远敲定,届时与太子同行归京。
在荣陆府, 赏荷节前几日,大多数人家会亲手做莲子羹与荷花糕。至赏荷节当日,太阳落山, 几条主街以及包括西街在内的商铺街会摆满各式各样的小摊子, 供百姓用来换取物什。近些年,荣陆府百姓逐渐富饶了些,长街多了许多卖货郎与卖艺耍戏法的,甚至流传起外地传来的戴面具的风俗。
日子很快到赏荷节这日。
辰时。
宋遂远立于马车旁, 目光落在车厢里:“今日长姐都不去, 你去作何?”
阿言摊开身体趴在里面, 无理取闹:“我就要去。”
宋遂远沉静的眼神与他对视, 半晌, 在小白猫顶不住心虚避开之后, 淡声道:“罢了,去吧。”
明日阿言便要与爹爹分开, 黏着他实属正常。
“要带尺玉么?”宋遂远顺便问道。
“不必,尺玉与你在家!”阿言语气雀跃起来,“这几日天天带尺玉,今日就让他待在家中吧。”
于是小白猫一只猫被送去康宅。
宋遂远送走他回院子后,尺玉正乖乖待在周明晏怀中晒太阳,太子殿下任劳任怨替他照顾儿子。
今日天公作美,光线温和,檐下有清风。温雅颀长的身影走近,接过小团子:“劳烦殿下。”
“求之不得。”周明晏咬下最后一口荷花糕,望着尺玉眼底流露依依不舍。
尺玉圆眼睛看着太子,小嘴巴动了动:“啊!”
“到尺玉吃东西的时辰了。”宋遂远摸了摸崽子,朝周明晏道,“您该去忙活归京事宜。”
听到前半句,周明晏抬眼看光风霁月的好友,带他说完,忍不住皱眉打趣:“你当真像当爹。”
宋遂远展颜轻嗤,嗓音慵懒:“殿下才看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