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遂远发觉自己当真喜欢猫生气时鼓起的脸,见到便舒心了,于是轻轻揽着云休的腰拍一拍:“第一轮是羊肉或者白菜,放心。”
依长公主的性子,定然是循序渐进,第一轮看桌上最多的食材便是。
几率而已,循序渐进。
云休:“……那你不早说,大坏蛋。”
“嗯,我坏蛋。”宋遂远笑纳,收回手,“尝一尝长公主府上厨子手艺如何。”
一盏茶后的第一轮,食材果然是羊肉,一半输家起身,如此正式热闹起来。鸾歌凤吹,婆娑起舞,当场题诗,抛去相看的这一层意图,观看才艺的确悠哉。
几轮而过。
周明晏用一口酒,抄宋遂远与精挑细选并行,从未有失,他只觉宋遂远虽狗,但仍是好兄弟。
不远处长公主瞧着安坐在一处的太子,想起皇后娘娘的叮嘱,招人来吩咐了两句。
这孩子,坐在一处不动又是个什么事。
尺玉这些时日难得变成猫崽,可进食的东西多,宋遂远和云休轮流喂他。
小家伙早已肚皮圆滚滚。
云休摸他的肚子,认真道:“还能吃。”
宋遂远重新覆上:“足够了,他五脏六腑仍脆弱。”
两人难得产生分歧之时,新一轮食材宣布。
非宋遂远碗中两种。
羊肉返场。
云休碗中小山未动,仍有羊肉。
周明晏在指令者宣布的前一瞬夹起了一块,他想吃。
一时寂然。
宋遂远捻了捻指腹,愿赌服输,同云休道:“我去猜了字谜便回来。”
最不显眼,至此还未有人选过。
宋遂远离开,云休孤独地抱着小崽子,斜睨一眼太子碗中最上层的羊肉,指责道:“宋遂远被你牵连了!”
他不笨,他对宋遂远有超然的信任。
若是宋遂远猜错,定然是执令者出了问题,这场中只有太子一人配让指令者出问题。
周明晏先是瞧了一眼云休的确生气,理不直气也壮:“谁说的,遂远不过是差一点运道。”
他摸摸鼻尖,望向那道挺拔的身影,忽地来了兴致:“不过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他的桃花不就来了。”
云休闻言转头看过去。
黄衣贵女冲着宋遂远的方向!
“这是……刘大人家的嫡次女。”周明晏依稀有些印象,为了加深自己上一句话的可信度,事无巨细同云休道,“刘大人的府邸与贺家比邻,贺家就是遂远外祖家,遂远幼时随母亲住在外祖家时,与刘二姑娘是玩伴,你瞧他这桃花还是青梅竹马状。”
云休一顿,面色冷了下来。
他怀中圆滚滚的尺玉第一时间感受到爹爹气息,竖起了猫耳朵。
“幼时玩伴早忘了吧。”少年阴森森。
“怎会。”周明晏盯着他琢磨道,“遂远记忆非常人可及,我忘了他都忘不了。”
第56章
猜字谜所设之处并不在温泉旁, 单独在一杳无人烟之处。
宋遂远自白玉罐中抽出一张便笺,猜字谜这一游戏,对饱读诗书之人未有难度, 他瞧上一眼便消了题面,避开了纷纷扰扰, 如此便可回去。
“宋公子留步。”有人道,清脆女声。
宋遂远无意与在场的贵女们产生交集,本想装聋作哑, 不想眼前的女子大胆挡在了自己的身前,他不得已停下来, 后退一步。
神色微微冷了下来。
身着黄色衣衫的刘二姑娘抿着下唇,语气倔强:“冒昧一问, 宋公子当真有了外室子?”
宋遂远不动声色地皱了下眉,本想转身就走,不过转念一想, 在此处传出去也好:“在下是有子嗣, 却非外室子。”
“可你尚未婚配,如此说,难不成日后成了婚也要将那外室子认回来。”刘二姑娘急道。
“姑娘确实冒昧。”宋遂远一向温和的语气彻底冷了下来,“其一, 在下的婚约或孩儿, 与姑娘何干, 其二, 在下与姑娘并不相识, 先挡路其次多问, 未免失礼。”
“你€€€€若宋家无心思,宋夫人前些日子何至于言喜欢我!”刘二姑娘出自名门望族, 且自己样貌才情皆是上乘,未免自傲,第一回 遇到如此不留情面之人,幼时回忆与心底悸动硬生生被压下,又气又臊。
她才不是那等死缠烂打之人,若非宋夫人……她岂会如此贸然。
宋遂远道:“家姐远嫁,故此家母常思年女儿,移情之心,对盛京大多姑娘多有称赞,若是让刘二姑娘产生其他误解,在下道一声抱歉。不过盛京城中议亲之流程,应当是提亲始,再不济也是相看,你我皆无。”
宋遂远了解自己的母亲,在未得到他首肯前,自然不过越界,顶多搜罗打听一番。
刘二姑娘泫然若泣,咬住了牙关,高傲地仰着脑袋,伸手擦掉一行泪,面上勉强恢复了淡然,然而只是为了不被他人看笑话,对宋遂远仍赌着气:“原来这就是宋家处事之道。”
她转身便走。
宋遂远若有所思地瞧两眼刘二的背影,心底觉出几分古怪。
分明并未到说看那一步,刘二姑娘却有了如此大的误解。可眼下瞧着她显然并非不明事理之人,且她的父亲、刘成刘大人在一向谨慎,无论做官还是管家,不大可能纵着家中人在如此大事上糊涂……那是他娘态度暧昧了些,还是说,另有人从中作梗。
宋遂远回到座位上时,还在盘算着让随柳去查一查误解源头,忽闻耳边一声冷笑。
他抛去思绪,回头看向云休:“怎么了?”
云休望着前方,目不斜视,一副不搭理人的模样。
“我惹你不开心了?”宋遂远扬眉,“下一轮我定然不会输。”
他以为云休为此吃醋,十八岁的小孩,他包容一些又何妨。
不过云休气性比他想象中大,宋遂远伸手欲抱过尺玉,带着崽再哄他爹爹,然而奶乎乎的小白团子用小爪爪挡住了脸,舔着毛装作十分认真的模样。
一个两个如此。
宋遂远顿了一下,目光中难得露出一丝迷茫。
他回过头,另一侧的太子殿下不再自持,努力在自己碗中堆起了小山,于是忽然无人问津,且意外地持续至宴会结束。
回程落座马车厢中时,宋遂远掀开车帘,瞧见云休反常地坐在靠近车门的角落中,那是寻常随身小侍待的地方,不过他二人都不喜人跟着,自然无人。他身形顿了一下,大掌揽住细腰,用力把小世子抱离原位。
“宋遂远你不许动我!”云休不爽大声道,屁股坚决不动,然而抱着崽无法动手,仍被人抱走。
尺玉夹在父亲和爹爹之间,眨了眨清澈的圆眼睛,小舌头又去舔爪爪,小崽子出生以来从未如今勤快地干净过。
宋遂远抱着人坐回两人来时的位置,只有他一人坐着,云休被他禁锢在腿上,温和的嗓音冷静道:“若是我哪里惹到你,你告诉我,骂我也好,不要顾自生闷气。”
他难以猜到,无从解决。
骂骂咧咧的云休闻言瘪起嘴巴。
就不!
宋遂远眉眼间透出无奈,垂了下视线,抬起,肃声道:“若你不言,我也生气了。”
“你好意思生气?!”云休圆瞳放大。
猫心里飘过无数句浑话。
“有何不可。”宋遂远淡声道。
云休气极,把尺玉放在了肩头,撸袖子道:“有何可。你刚才与刘二姑娘说话了,她离开你还依依不舍地看她!你凭什么生气!”
小世子的眼尾几乎是一瞬间起了一层薄红:“你也在回忆幼时吧!”
少年带着怒意的最后一个字落下,宋遂远皱起了眉头,指腹摸上他泛红的眼皮,未触到被他赌气避开,手指停在半空。
宋遂远道:“说话不假,没有依依不舍,也没有幼时。”
大抵是他语气太过冷静,两厢对比,落在云休耳中,他更生气了,话中委屈藏都藏不住:“你还在骗我!”
猫最生气的就是被骗了!他还在骗!
“我没有骗你。”宋遂远道,搂着他的腰凑近,嗓音低低,“幼时对我来说过于遥远,我脑中落了太多事情,过往无关紧要只能全数抛弃。方才看着她,是在想其他事情。”
“你骗我。”云休委屈道,他不想听,也闭上了眼睛不看他,太子的话与宋遂远的谎话在他脑海中博弈。
宋遂远只能将自己的怀疑掰碎了说与他听,并道:“大楚并非表面一样太平,且我疑心病重,凡事涉及朝中重臣,我不免多想。”
“况且,这几月来你都陪在我身边,不是吗?”
他是否与刘二姑娘有私,阿言最是清楚。
车厢中静了片刻,云休情绪平稳下来,踢他的腿:“你放我下去。”
宋遂远松开他腰间的手。
云休抱着乖巧的尺玉缩到了车窗旁,冷静道:“我不如你聪明,若是你想骗我,很容易骗过去。我要独自思考,你不要说话。”
紧接着小世子话风一转,露出了猫猫本性:“在这之前,我就要生气!大骗子!”
尺玉不能全懂,但爹爹的慑人气息收敛了,小家伙皮实地奶声奶气跟着叫:“嗷嗷!”
大骗zhi!
云休揉着崽,小声:“父亲是大骗子。”
尺玉举起两只小爪爪:“嗷嗷!”
大骗zhi!
……
两个人此起彼伏,宋遂远揉了揉眉心,半眯了下眼。
太子殿下看来安好。
宋遂远今日本可以携“妻”带子回家,托太子殿下的福,落得与他一样孤零零。宋遂远以德报怨,到府中的第一件事,便是帮太子殿下在远在荣陆的康离眼中留一些存在感。
比如他与云休与太子,今日一道参加了长公主所邀请的相亲宴,太子殿下喜食,碗中堆起小山;比如太子殿下极有可能不日前往荣陆,届时请关照一二。
宋遂远装好书信,叫来随墨:“快马加鞭送去荣陆。”
“送去府衙么?”随墨下意识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