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空弱,”尺玉浅浅皱眉学了一句,有些陌生,不过他依稀记得,又展颜奶乎乎,“玉~”
宋遂远抱高了些怀中柔软奶团子:“对,是尺玉的姓名。”
小崽子在身边总会热闹一些。尺玉喝完羊奶,要变成小猫崽去学扑鸟:“哒哒~”
他的猫形仍未褪去奶气,一月多的模样,圆滚滚,漂亮,矮。
但是伸爪子十分利落。
乃猫族本能。
宋遂远注视了小猫崽子片刻,转回头,视线落在一脸欣慰看崽崽的云休身上,半晌,忽地出声问道:“云休自小习武,想过当大将军么?”
自幼习武、猫族天性善战,是否有一刻想过上战场?
他之前从不曾问过云休如此问题。
或许是因为上一世云休真正上战场时,是穷途末路,不得已而为之,他潜意识不希望这样的局面再度发生。
可是这些日子,陪着雁回城的云休,他看得明白。
云休息闻言一顿,转了转眼珠,嘟囔道:“想过啊,可是猫不喜欢学兵法。”
要分析敌我,分析战场,可猫只想冲出去打,定然能赢。
宋遂远摩挲着指腹:“我教你。”
他可以带兵,轻骑精锐,就像前世那样,但又截然不同。
“可是父亲不让€€€€”云休虽然如此说着,但圆瞳中已然凝聚起明亮的兴致。
宋遂远打断地抚上他的唇心,只问:“想不想去?”
眼前的小猫点点脑袋,有些殷勤。
宋遂远眼底流淌释然的笑意,语气淡却笃定:“放心,只有你能胜任。”
力挽狂澜的小将军。
……
雁回城千里之外,孤道上,两个兄弟俩模样的庄稼汉并肩而行,带着在镇上换的粮食回家。
虽是夜深,但如常归家,如常烧火做饭。
忽地一人耳朵微动,不知自何处拔刀,砍向窗外。不过那窗户瞧着破烂,居然能挡住利刃。
一丛火光升起,很快烧成熊熊大火,坚不可摧的破烂房子,此刻成为困住二人的牢。
“这条线最后二人没错?”
“是。”
隐在院后竹林的黑衣人颔首,神色依旧凝重。若非这些日子他亲自一路追人而来,恐怕绝不会怀疑这样的人。
谁又能想到,贺家与夯夷王的交流,竟是口口相传。
不惧路远言长,又可死无对证。
“三人待火光烧尽,其余人随我返回。”
“是。”
待不大近的邻居发现火光之时,各种声响已消散风中。
……
又是一日天亮,天边却未见亮光。漫天灰尘遮日,处处暗淡,呼啸的长风开了窗,凉意扑面,随之灰尘与泥土的气息充斥着口鼻。
宋遂远望向天边,只一眼,收回视线重新封上了窗。
他回头过,云休盘腿坐在床头抄书,尺玉崽则是变成小猫练习跳跃。
宋遂远方才起身为给二人倒水,关了窗脚下轻转倒水去,一杯放到云休手边,另一杯……握在手中。
宋遂远仰头招手:“尺玉下来。”
头顶悬挂在床幔的小猫崽子眨了眨圆眼,直接掉入他怀中,落地轻柔。
“喵~”
父亲~
“嗯。”宋遂远应声,顺手理了理尺玉后脑的毛发,让小白团躺在怀中喂水。
小崽子像了爹爹,也不大爱喝水,当以灌之。
奶乎乎的小猫崽躺在温暖怀抱中,小嘴巴舔水。
不远处,“啪”。
宋遂远和小猫崽一同看过去。
云休放下笔,露出久违的笑:“我终于记下来了。”
宋遂远扫了两眼桌上的图,语气赞扬:“不错。”
尺玉被引走注意力,不要喝水了,翻起身跳上桌,围着父亲夸“不错”的画转了转,猫眼露出疑惑,一只小爪子试探地摸了摸。
“喵?”
丑丑……
小崽子未点评出声,于是双亲只当他是好奇,随着他未多理会。
军中规矩,云休自小到大耳濡目染,宋遂远教不得几分,不过让他记了记何时逃跑、如何逃跑、及“逃”去哪里。
罗列下来,也是不少的记忆事项。
他记得上一世云世子带兵打仗,每一场皆是决一死战风格,硬生生靠着自身战力一路赢下。
这一世不会了,宋遂远肃声道:“记在脑海中,身后有你父亲在。”
云休亢奋点头:“我知晓!”
“保护好自己。”宋遂远道,“我与尺玉在家中等你。”
云休闻声侧目看他,笑容淡了下去,瘪了下嘴。
不想分开。
宋遂远桃花眼中含着温情笑意:“等你打胜仗归来,我们回宿山看看。”
云休静默一瞬后,勉强低了下头,张开了手臂。
衣衫作响,宋遂远抱他抱入怀中,下巴抵在他头顶,闭上了眼,忽地反应过来什么,轻笑:“方才那话……好像不能如此说。”
“嗯?”云休欲抬头。
宋遂远扣住他的后颈,重新组织措辞:“无妨,就当出门玩耍,对云休来说,很简单。”
云休勾了下唇角,贪婪地呼吸着他颈侧的温暖气息。
宽袖重叠,发丝缠绕。
尺玉仰起小脑袋看了眼相拥的双亲,伸出一只小爪子偷偷在纸上划了一道。
呀,没看到!
一道又一道!
小猫崽子逐渐放肆!
第77章
玩世不恭、闲散度日的云世子将要领兵打仗, 任谁听来都觉荒唐。
然而不管其中几多曲折,云世子最终入了云字军。
此举在某些人眼中,是大将军当真失踪后的无奈之举。
宋遂远送走云休, 却不清闲,每日更加忙碌。
回到盛京的太子与康离、理贺家关系的杨炽、追查线人的镇国公、问审粮官的九溪, 众人所查所得尽数悄无声息汇聚于此,皆由他亲自处理,再几方送信。
前世多年历练, 他尤其擅长处理庞杂的消息,抽丝剥茧、剔除无用之物, 在合适的时机及时作出合适的判断。
这些事也只能他来做。
贺家勾结夯夷王乃大患,太子与杨炽的目的是除掉贺家, 但为人臣子,尚得二人削弱在此事之上的功劳。
于镇国公夫夫与康离而言,除掉贺家却还不够。
康离针对世家的过程中, 偶然得知, 首封忠义侯当年追随先帝,与世家交好,也是宿山猫族长生之说的知情者。
九溪审问粮官时,以此稍稍试探, 虽未确定贺家是否知晓此事, 却意外发现粮官只是为贺家为夯夷王补充实力的棋子。粮官所知甚少, 本以为自己是贪, 倒是未曾对军营粮草起过异心, 故此云握川都未注意到过。
直到宋遂远来信, 提醒注意与贺家亲近之人,而粮官之妻乃忠义侯长女。
云握川与九溪探查粮官伊始, 便险些被人下药,有太子之境遇在前,两人并未着道,反而借此隐于暗处。
核心人物另有其人,且是可掌握大将军动向的军中将领。
“失踪”后,云握川扮作城卫,负责追查雁回城外传传递消息的线索,而九溪则往来于审查粮官与监视军中,虽有军医之责,但将领们对他却不大熟悉。
宋遂远与云休乱逛,是为配合镇国公扰乱视听,让缩头隐藏的、为夯夷王与贺家传信的线人能顺利离开雁回城。
眼下云字军中的不良人几乎业已锁定,收网之时将来。
连番胜仗、据洛土镇、大将军踪迹扑朔迷离、并有无头苍蝇般带兵的纨绔云休……夯夷王的功绩几乎被送到了手边。
饶是再谨慎性子,此时的夯夷王仍年轻气盛,且这一世去岁冬,宋遂远断了他一条补给路,夯夷王比不得上一世有底气,便迫不及待要在其他地方要回来。
一旦起了这种心思,念想便如同枝干破土疯长。
夯夷王必须死。
……
细笔被握在沉稳的一只手中,纸上落下最后一道,力透纸背。
算无遗漏,内忧、外患、云休面临的隐患皆需一一排除。
骨节分明的手掌有着沉稳且城府更深的主人,一双桃花眼中的情绪退得干干净净,宋遂远不知自己如此模样,像极了上一世困于朝堂的宋右丞。
不过终究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