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人退一步。”
章寻一咬牙,闭了闭眼:“好吧,我不该怀疑你会出卖我。”
闻锐鸣低头笑了笑,端详着手表,轻微摩挲表盘的镜面,手感很好。
“嗯,道歉收到。多谢老板的这份礼物,我会好好珍惜。”
章寻头都气痛了,送完他以后回到家,胸口却不觉得憋闷。
说实话他还没被人这样逼迫过,但闻锐鸣占着理,方式也并不野蛮,并且懂得见好就收。更重要的是,这种水准相当的较量激发起男人天生的征服欲。
想起在商场顶层闻锐鸣抓自己手,章寻低头转了转手腕,坐了会去换衣服,从兜里摸出买表的小票,揉成团狠狠扔进垃圾桶里。
闻锐鸣怎么又开始叫自己老板了?谁是他老板。
接下来几天,章寻紧锣密鼓地在为登台做最后准备。这回是大舞台加大制作加豪华班底,半点都不可能马虎,也不能为任何事分心。
连续几个晚上他都练到凌晨才休息,白天两杯黑咖啡打底,中午也只吃鸡胸肉一类优质蛋白,就是为了保持身材的最佳状态。
谢炎听说他过这种苦行僧的日子,演出前一天晚上特意来找他,两人开车到一家沙拉店聊了几句,也算是放松吧。
“你都不知道萧珠然这女人有多夸张,那天她不是留了多多妈的电话号码吗,回去就加上好友了,昨天还跑到医院去了趟,说是去鼓励多多。真是爱心泛滥,没治了!”
章寻往他脸上懒懒地一撇:“那你车上那些水果是买给谁的?”
“我€€€€”谢炎嘴硬,“我买给我自己,我补充维生素C!”
“但愿你别补得流鼻血。”
“……”
过一会儿,谢炎又说:“明天的票我给了多多他们三张啊,跟你说一声。”
章寻皱眉:“你给他们干什么?”
“怎么不行啊,你不会是瞧不上他们吧,谁来给你捧场不是捧?没必要单单膈应他们呐。”
“不是。”章寻淡淡地否认,“我没瞧不起他们。”
“那你还问个啥。”
算了,跟这人也聊不出什么花。况且这确实不是介意,他主要是不太想见闻锐鸣。
演出在晚上八点,七点闻锐鸣就带着他姐跟多多出现在剧场门口。萧珠然亲热地叫闻敏“敏敏姐”,又捏多多脸蛋:“咱们去后台看看寻哥,他这会儿应该已经换完装准备上场了。”
“会不会打扰他啊。”闻敏哪去过后台啊,忐忑极了。
“没事儿。”萧珠然一看就经验丰富,“咱们就隔老远给他打打气,也不跟他说话。”
从场地侧门进去,后台乱成一锅粥,但又乱中有序,场务、编舞、灯光、音效、演员各司其职,人人脸上都一副肃穆紧绷的表情。章寻静立其中,半低着头闭目养神。
他今天的演出服是定制的,有点暗黑却又很飘逸。柔软素净的上衣在黑暗中发出深蓝色的光,腰间系着两指宽的斜纹缎带,显得他腰格外细,但又没有半点阴柔感,只增添了这个人的张力和故事性,配上他那张不可方物的脸,还没开场就已经有夺人眼球的效果。
“舅舅,”多多晃腿管,“舅舅?”
闻锐鸣猛地回神,低头问:“怎么了。”
“我想尿尿。”
离开始还有半小时,观众有的已经陆续入场。带多多去完卫生间再回来,入口处忽然一阵骚动。
赵晓波带着几个人大摇大摆地走到观众席,径直坐在了第一排正中央。
闻锐鸣沉下脸,回后台找到姐姐闻敏,把孩子交给她:“顾好多多,看完演出就直接走,不用等我。”
闻敏担忧地看他一眼:“有工作要忙?”
“嗯。”
“注意安全。”
她走了以后闻锐鸣过去拍拍章寻的肩。章寻睁开眼,发现是他,脸色浮现一丝不自然,“有事?”
“赵晓波来了。”
章寻没有丝毫意外:“早就猜到他会出现。”
周围人来人往,环境十分嘈杂,闻锐鸣跟他一个站一个坐,为了听清所以脸离得很近。
闻锐鸣问:“你不怕。”
“怕有用吗,怕也躲不过去。况且外面那么多观众,他好歹是个有头有脸的生意人,不至于当场发难。”章寻顿了顿,音量变得很像自言自语,“再说还有你在。”
“你说什么?”
“好话不说第二遍。”
闻锐鸣看着他。那张冷淡却又勾人的脸上,长着张比石头还硬的嘴,但就是莫名让人讨厌不起来,甚至甘心为他做很多事。
不过闻锐鸣不是什么慈善家,更不是会俯首称臣的类型。
“我出去帮你看着他。”直起腰杆,闻锐鸣说,“结束后停车场见。”
“停车场见干什么?”
“重签合同,薪水翻倍。”
“你这是勒索。”章寻仰脖瞪着他,他手腕背在身后动了动,“这叫务实,老板。有事随时给我打电话。”
什么务实,根本就是趁人之危提高价码。
章寻眼睁睁看他往外走,只见他走到半路,转过身来抬起左手,对自己比了个打电话的手势,腕上的表微微反着光。
第17章 妖孽
谢炎自己没来,但他定的位置倒挺好。闻锐鸣挑了个离赵晓波最近的,第二排,中间只隔三个座。
回头撇见他,赵晓波森然一笑:“找死。”
不过事实证明章寻的推测是对的,现场人员众多,赵晓波也无从下手。他跷着二郎腿,比起欣赏演出更像是来展现威慑力,全程斜着那种挑衅的眼神。
整场演出代表业内一流水平,演出结束近三分钟掌声雷动。章寻领着其他演员一起上来鞠躬谢幕,本来以为就这样风平浪静地过去了,没想到第一排的赵晓波腰一挺,几步就跨上了台。
“真是精彩,震撼!”他用力拍了几下手,让人送上一大捧玫瑰到章寻面前,“不愧为头牌,不对,不对不对,您这行不能叫头牌,得叫首席对吧,首席艺术家!”
这么明目张胆的羞辱,听不出来的人是傻缺。现场好几百观众,还有不少媒体跟业内的老师,谁都没预料会看到这么一幕,台下顿时炸开了锅。
“赵总的好意我心领了,这里是舞台,是表演的地方,麻烦你先下去。”
章寻漠然回绝完,场务也赶紧跑上台,毕恭毕敬地请赵晓波离开。赵晓波笑里藏刀地道:“观众是你们的衣食父母,你们这么对付衣食父母不合适吧,下回要是不想让人来捧场,早说啊,钱扔地上让人捡,跟扔给你章寻的效果都差不多,不一定非要花在你一个跳舞的身上。”
简直就差明说章寻是戏子了。台上其他演员倒吸一口气,心里全都在想,章寻到底是怎么得罪这位赵老板了?梁子结得这么深,从国外折腾到国内还没算完。
虽然场务及时控制住了局面,但给他这么一闹,好好的演出等于是添了污点,而且事后媒体报道的重心想必也会跑偏。已经有不少演员看章寻的目光变得复杂,说是同情也有点儿,说是怨他连累整个团也有点儿。
章寻可以不在乎赵晓波故意让自己下不来台,但他不能不顾及整个团。下了台他去换衣服,脸色差到没一个人敢惹他,听到他休息室摔东西的声音也没人敢进去。
初秋的夜晚显得有点儿萧索,萧珠然他们有事先走了,闻锐鸣一个人在停车场等章寻。
等了个把小时,章寻才意兴阑珊地出现。他把演出服换成了黑色休闲衬衫,下面笔直的牛仔裤包裹着长腿,脸上妆也卸得一干二净。
见面以后他没说闻锐鸣也没问,打开车门坐到驾驶座。
“回住处?”
章寻头一偏,眸色深邃地看向窗外。
“陪我喝一杯。”
如果不是因为闻锐鸣恰好在,他应该也不会找上闻锐鸣,但是很多事就是这么凑巧,你身边的人没得选,你身上发生的事也没得选。所以今晚闻锐鸣注定得陪章寻喝一杯。
经章寻指路,两人开车到他常来的一间酒吧,地下的,一进去挺多人但不是跳舞那种,就是纯喝酒的地方,可能还兼顾猎艳?
章寻选了吧台的位置,酒保明显认识他:“寻哥!多长时间没见你了,最近挺忙的吧。”
“嗯。”
刚一坐下周围就有几双眼睛望过来,而且全是男的,看那眼神恨不得生吞了他。
章寻要了两杯全冰威士忌,还特意嘱咐酒保不加水。冰凉的酒液哗一下滚过喉管冲进胃里,辛辣刺激,激得他轻微打了个战栗。
闻锐鸣没动,章寻的视线透过昏暗色调盯过来,催促道:“喝啊。”
“我喝了谁开车。”
“€€嗦,再给我来杯长岛。”章寻皱了皱眉。
他有点儿不讲理,但这副表情倒是显得比平时有人情味,没那么冷若冰霜了。
第二轮酒还没上来,闻锐鸣出去接了个电话,是战友孙一诚打来的。孙一诚的声音遥远得像从上世纪而来:“喂,干嘛呢,搞什么人间蒸发啊你。”
“工作。”
“这么快找到工作了?”
“嗯。”闻锐鸣说,“给人当保镖。”
孙一诚愣了下,厉声道:“堂堂兵王给人当保镖?部队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报告指导员,”闻锐鸣不温不火地说,“我也要吃饭。”
“谁不让你吃饭了?混账玩意儿,赶紧别干了!老子听见你这熊声音就来气。”
“不干这个干什么,端枪?我右手现在连只兔子都打不中。”
“那你小子就甘心干一辈子这事?部队培养你五年,把你打磨得人模狗样有棱有角,不是让你去给有钱人当保安的。”
“保镖。”闻锐鸣纠正道。
“滚犊子,”孙一诚没好气,“我看都差不多。”
闻锐鸣抬了抬嘴角。
这通电话让他觉得很亲切,仿佛又回到了那个睁眼被骂,打不中目标被骂,手不稳更加被骂的峥嵘岁月,那也比现在强。
“指导员。我也不知道自己一辈子该是什么样,很迷茫,找不到生活的重心。刚退伍那段时间就像是具行尸走肉,当然现在好了点儿,但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多少想通点儿了?”
“也不算。”回头看了眼通往地下的楼梯,他说,“就是又找到一些被需要的感觉。”
“给人当保镖算个屁的被需要。”
孙一诚根本不把当兵以外的事放在眼里。对他,也对以前的闻锐鸣而言,在部队连晨起跑操、内务比拼、饭前拉歌这种事都是大事,演习、出任务更是大事中的大事,可以为了荣誉和使命豁出一切。
但部队以外的事,哪怕做生意一天赚几百万那也微不足道,跟部队里的事不能相提并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