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给我留点儿面子。”
章寻冷凝地撇撇下巴,意思是没得商量。章浩灰头土脸地滚开了,谢炎低头狂笑,“一物降一物。”
说是一起玩玩,其实不瞎的都能看出来谢金坤的意图,因为他刻意把自己的座椅安排在章寻身边。章寻没说什么。既然来了,他就不怕谢金坤打明牌。
“以后就叫你章寻得了,这样亲热些,老首席首席的有距离感!”
“谢总随意。”
“要不要来点儿酒?”
“多谢谢总,我没有白天饮酒的习惯。”
“看出来了,你是个斯文人,跟我们这种大老粗聊不到一块去。”谢金坤冷冷地干笑两声,“不过我们这种大老粗也有好处,比方说给你们这种斯文人钱花。看在钱的面子上,你对我也不应该是这个态度吧章寻。”
闻锐鸣跟其他人的保镖一样,站在章寻身后不到一米距离。他能看到章寻隐忍的侧颊,脖子上微微突起的青筋。
章寻说:“谢总,我这趟来就是为了感谢您慷慨解囊。”
虽然话是客气话,但口吻冷淡至极。谢金坤听完朝俱乐部经理发脾气:“你们还说这破地方有意思,吹得他妈的天花乱坠,我看有个卵意思!”
这里娱乐项目都是现成的,可经理哪知道几位活阎王想玩什么,战战兢兢地问:“谢总,您是想打球还是想唱歌?”
“唱你妈个逼!”
骂人的时候谢金坤余光扫到闻锐鸣,眼神微微一顿,然后不怀好意地转头问赵晓波:“老赵,你上回跟我说闻兄弟会什么来着,会开枪?咱们干脆,叫几个人来玩儿枪!”
赵晓波冷冷地撇了他一眼,显然是不太赞成他这个提议。谢金坤冲闻锐鸣招招手,“闻兄弟,来。”
闻锐鸣面不改色走过去。
谢金坤说:“别看这地方人不多,藏龙卧虎,好几个教练都是特种兵退役。我把他们叫来跟你较量较量,权当哥几个开开眼怎么样?闲着也他妈是闲着,你要能赢了他们老子就佩服你,要是输了……”
他来之前就存了心要挫挫闻锐鸣的锐气,这么好的由头当然不会放过,况且刚才又在章寻身上受了窝囊气,不发出来是不可能的。
闻锐鸣还没说话,章寻沉吟片刻,忽然站起来:“谢总,我这个保镖不是什么厉害角色,恐怕会扫了你们的兴。”
谢金坤冷哼一声:“那依你呢。”
“我看还是€€€€”
话刚起了个头就被闻锐鸣一个细小的动作截断。
闻锐鸣出人意料地低头卷起袖管,亮出不常用的左手:“可以,怎么玩?”
第36章 你行不行?
玩什么玩。
章寻看向他,意思是你别轻举妄动。
这帮人是有备而来,他怕闻锐鸣会跳进他们挖好的坑里,到时候不好收拾。但闻锐鸣只是冲他抬了抬下巴,意思是你安心。
不一会儿几个教练模样的人坐着一辆皮卡赶到,其中就有闻锐鸣的战友洪三。洪三原名洪山,以前的班长讲话有口音,所以才得了那么个混名。
他看到闻锐鸣很诧异:“锐鸣?是你要跟我们比试?你、你不是……”
“我想试试。”闻锐鸣说。
洪山张着的嘴猛地合上,接着心一横,扭头对客户经理说:“我不比了,他以前是我战友。”
客户经理是个胖兄弟,顶着一脑门子汗做了个砍他脖子的动作:“什么战友不战友的,你现在是领工资的人,赶紧上!拿出真本事,把他摁地上爆锤!谁赢了谢老板都给奖金。”
闻锐鸣也对他笑笑:“公平竞争,像以前一样。”
一边是自己老朋友,一边是几万块的真金白银,洪三五官皱了半晌,终于还是狠狠心站到了闻锐鸣的对立面。
规则由赵晓波定,他更熟悉这个靶场。打定靶要转去室内,人这么多肯定不合适。赵晓波提议打飞碟,五十发定胜负。
章寻走到闻锐鸣身边低声问:“你行吗。”
“不一定。”
”那你逞什么强?“
章寻有点儿急了,但他越急谢金坤越是吃味,恨不得往死里整闻锐鸣。谢金坤露出一个冷笑:“就照刚才说的,赢家打中几发我奖励几万,输家嘛……章寻,你说呢。”
章寻强忍怒火:“谢总有什么想法。”
“我能有什么想法,既然你这么看重你这个保镖,想必他肯定能代表你?要是他输了,不知道我有没有这个荣幸邀请你过夜啊?”
章浩一听,跟刺毛小狗一样炸了:“你他妈在狗叫什么,想侮辱我哥,没门儿!”
谢金坤皮笑肉不笑:“过夜就非得干那事?不能留下一起喝酒打牌?你这个小同志思想很肮脏啊。”
章浩还要骂,章寻拦住了他,“谢总明知道就算你赢了我也不会从命。大家都是成年人,没必要斗这种狠,逞口舌之快。”
“从不从命就你一张嘴说了算?拿我谢金坤当软柿子捏。”谢金坤表情变得有些阴狠,目光阴沉沉地剜着他,“你问问赵晓波,敢这么跟我说话的哪个没被我剥一层皮。就你章寻特殊,哼,有些事可由不得你。”
章寻低声问闻锐鸣:“你有把握吗。”
闻锐鸣摇了摇头。
章寻深深望了他一眼,蹙紧眉:“你这不是把我架在火上烤吗。”
连洪山都坐不住了,不顾自己打工人的身份,上前劝阻闻锐鸣:“真的锐鸣,你太久没开过枪了,手感不好找。再说这里的枪都是训练用的特制枪,你没开过,一共就50发,哪有时间让你熟悉?章老板,我看你们另外想想办法,大不了现在就开车下山。”
想掉头就走谈何容易,况且一走了之赞助怎么办,把事情搅黄了新剧目的角色也就等于没有了。一环扣着一环,哪是一个逃字能解决的。
章寻瞪着闻锐鸣,闻锐鸣淡声:“只好硬着头皮上了。”
他嗓音不大,但在场离得近的都能听清。谢金坤一听,大笑道:“现在认输也来得及。”
闻锐鸣苦恼地摇了摇头:“谢老板,公平起见,能否约定一下如果我赢了你方有什么惩罚。”
他这话一说,赵晓波顿时扫了他一眼,但没吭声。谢金坤得意忘形,注意不到这些,大手一挥:“说,想怎么玩儿尽管说,别显得我谢金坤以多欺少。”
谢金坤旁边的人也跟着他笑,仿佛已经胜券在握了一样。
”如果谢老板输了,赞助翻倍。”
不就是钱的事吗?谢金坤扯着嘴角:“赢得了也行。”
场面搞到这么大,半个俱乐部的人都在这儿,就连隔壁球场的人都扒在铁丝网上往这里瞧。
章寻先是沉吟不语,少顷看向正在做准备活动的闻锐鸣。
这人到底行不行?
理智上他觉得自己不能盲目信任闻锐鸣,因为闻锐鸣也一副没有把握的样子,何况自己明知他的手有伤。但情感上……说不清,章寻就是想信他。
长桌上训练用枪一字排开,枪管长度从66cm到81cm不等,不过直径都一样。抛靶器是电子的,一次可供四个人同时上场,大家分开站即可。
鉴于另外三个都是俱乐部的教练,控制员特别调高了难度,把抛靶频率改为不均匀,且一次多发。这也就意味着他们得全靠眼力和敏捷度,完全无法依靠读秒,更不能只依靠惯性。
这几乎是普通人玩飞碟的难度乘以十倍不止。章寻以前只在电视中见别人打过,听完规则心已然凉了半截,表情变得极为冷凝。
游戏正式开始。
四人各自戴上隔音耳机和护目镜,并且还穿上了黑色防弹马甲,以防射击过于激烈被弹壳击伤。闻锐鸣在右手第二位,他左边是洪山,俱乐部另外两名工作人员分立两端。
这样排成一行,他们齐刷刷微分双腿,站立于烈日之下,又个个都人高马大,肩平背宽,真可谓非常养眼。
普通人打飞碟一般是需要护栏的,场上特意给他们拆了,观赏性更强。发射器在草地正中央,一块十米见长的矩形区域,深绿色标识,射程范围360度全覆盖,可玩性也相当高。
赵晓波等人坐在遮阳棚下,离他们两三米距离。谢炎瞧这架势,从旁边戳了戳章寻:“你家闻锐鸣……真的不行?”
“认真看。”章寻脸色冷冷的。
场边喊:“预备!”
四人瞬时抓枪,唰地一下,动作整齐划一。
洪山转过头激动地看向闻锐鸣,因为这种跟战友并肩作战的感觉太久没体验过了,让人热血澎湃。闻锐鸣朝洪山点头示意,看似心如止水,但收紧的肩膀肌肉还是跟平时不同。
不过洪山也就分了一秒神,随即便投入到紧张的瞄准中。军人的素质刻入骨血,他们一上场就都不像自己了,像是磨练过无数次的机甲。
章寻在后面绷紧唇,双眼凝视着闻锐鸣。
闻锐鸣的端枪姿势很专业,但跟其他人的都不一样。其他人都是左手托枪、右手抬枪管,只有他反着来。
通常托枪的手用来保证稳定性,持枪管的手确保瞄准的精确性。这也就意味着,闻锐鸣打算用左手调整瞄准角度。
“Three!”
抬枪。
“Two!”
上膛。
“One!”
瞄准。
枪口齐刷刷对准抛靶区域,紧接着啪的一声,白色碟靶嗖地飞向四面八方,速度之快、方向之多让人目不暇接。
章寻以为自己早就修炼到家了,这时却不自由主地屏住呼吸,双眼牢牢盯着闻锐鸣。
一次十发靶,十发子弹,枪声砰砰响起。
巨大后坐力冲击之下闻锐鸣右肩一次又一次猛地向后撤,但同时他下巴准确地卡在枪柄之上。他的开枪姿势绝对当得起标准两个字,整个人重心沉稳,全身除肩以外的晃动极小,手上位移又极快,按理说应该准得可怕€€€€
但他第一枪就严重脱靶,此后几枪也差强人意。
谢金坤见状一脸挑衅地撇了撇嘴:“枪法这么臭也配跟我谈条件?”
跟其他三个人比起来,闻锐鸣的确是差得太远。其他人10中8、10中9,他10中5。
章浩失望地大喊:“我们弃权,不玩了!”
章寻脸色如同铁铸的,一言不发看着闻锐鸣。闻锐鸣没有转过身来,只是低头收枪,右腕翻过来动了动。
章寻他们距离太远看不到,但洪山可看得一清二楚,闻锐鸣的手还是抖。洪山几乎不忍看他,不忍看他的表情,那张面孔从在部队时就是这样,再大的痛苦都是咬紧牙关,打碎牙齿和血吞,从来不喊难,也从来不退缩。
闻锐鸣静默,眼皮低垂。
他的大拇指指腹抚过留有余温的枪口,但意志力依然没丢失,因为他没有半点颓废的意思。他说:“再来。”两个字几乎将人击穿。
洪山眼中尽是恻然。
突然觉得跟他比起来自己就是个不合格的兵,哪怕枪法比现在的他要准得多。因为自己不像他这样,打不垮。
另外两人也面露难色,他们觉得胜之不武。
洪山猛吸一口气,扔下一句脏话,两步就迈到闻锐鸣面前。他左手狠狠拍了下右肩,扎下马步吼道:“架我肩上,我还就不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