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弟弟在外面。”章寻顿了顿,“让他回家他不回。”
把人搀到卫生间门口,章寻在外面等,等他出来又把他扶回床上,全程表现得都很耐心。闻锐鸣唇角浮现一些苍白的笑意:“这好像不是一个老板该干的事。”
“老板也不都是不近人情的人。”
“以前没发现。”闻锐鸣淡笑着调侃。
章寻回到自己床上,拿起平板没吭声。他余光看到闻锐鸣一直坐在病床边没躺下,不知道这人想干什么。
外面打游戏的背景声不明显但能听到,把里间平静但暧昧的气氛烘托得更浓。
大概过了五六分钟,闻锐鸣起身,推着输液架来到章寻床边,然后把门跟床之间的帘子拉了起来。
章寻放下平板看向他,他一言不发,拖来椅子坐下,椅背把布帘撑出一个弧度。
“我想看看你。”闻锐鸣低声说。
“有什么可看的,一个鼻子两个眼睛。”
“不知道,就是想看,看不够。”
章寻下巴微收,目光移到干净的床单上,找不到一个合适的落点。
“闻锐鸣,你确定吗。”
“怎么算确定。”
“都是男人,你确定自己能接受?另外我还没有跟人长期发展的打算,就算我们€€€€”他轻顿,收低声,“可能也只是暂时的。”
“前一个问题我不确定,毕竟我没还试过。”
“……”
闻锐鸣目光黑亮地盯着他,他微微紧绷的脸就映在眼底。
“至于后一个问题,如果我没理解错,你的意思是只想跟我发展短期关系?”
这人的反推能力还真是突出。
章寻暂时哑口,闻锐鸣问:“所以什么叫短期关系。”
“你可以理解为成年人之间,不需要对彼此负责,开心就在一起不开心就随时可以分开的那类关系。”
闻锐鸣蹙眉盯着他:“你让我当你的炮友?”
“想哪去了。”章寻也看向他,目光轻飘飘地一挑,“除非你愿意让我上。”
闻锐鸣先是一愣,继而无奈地笑了:“老板说话总是这么直接。既然不是当炮友,关系要怎么发展下去,发乎情止乎礼?”
倒也不是不可以,但总觉得不是那么回事,这种关系让人不太踏实。
“闻锐鸣,我不是想跟你耍流氓,只是不想过早被谁拴住。何况我们之间的家庭背景、成长经历、今后的发展等等,还存在很多差距、问题和不确定性。”
摆事实讲道理,好吧。
闻锐鸣“嗯”了一声。
章寻把嗓音低下去:“但我承认你是个很有吸引力的男人,从里到外,各个方面都是。所以我想试试。”
闻锐鸣又笑了,这回不是无奈,而是章寻自信又坦率的模样很招人喜欢。
外间传来脚步,可能是章浩上厕所或者找水喝。幸亏他没进里间,否则就会发现里面奇妙和不自然的气氛。
等脚步声消失,章寻接着开口:“不勉强,想清楚再告诉我答案。”
“我能说不吗?”闻锐鸣微不可察地吐出一口气,目不转睛地凝视他。
章寻表情微微一变,刚想启唇再说点什么,搭在床边的手就被握在温热掌心。
可能是昏迷的时候伤口太疼,闻锐鸣的手心出了汗。
“一直都是你在制定游戏规则,让我跟着你的节奏走。万一哪天你不想玩了,我应该怎么办?光制定短期两个字太没保障,起码应该再给我一颗定心丸。”
“什么定心丸?”
“跟着你的节奏走没问题,但你要对我忠诚,因为我会对你绝对忠诚。”
章寻神情一滞。
“不管长期短期,你的眼里心里只能有我一个人。这是我的底线。”
到目前为止章寻依然认为他们的关系很理性,选择摆在面前,选不选是你的自由。但这不是章寻头脑发热的原因。真正让人头脑发热的是理性中夹杂着的那点真心。
它不明显,轻易捕捉不到,要靠猜,靠揣度,但它让这场成年人的游戏极具成瘾性€€€€
一方面担心自己上瘾,一方面又觉得对方实在对味,根本没办法不擦出火花。
只要想好了章寻就不犹豫。他轻微颔首:“可以。”
“谢谢老板。”
以前一直称呼老板还不觉得,今晚乍一叫真有点别样的感觉。章寻面皮微紧:“休息吧,不早了。”
他起身往自己那边走,闻锐鸣咳了两声,等他躺好闭上眼才问:“你刚才说除非什么?”
隔着帘章寻看不见他的表情,只能隐约看到一个模糊的轮廓。章寻也不记得自己说过这个:“嗯,什么?”
“你说让我当你的炮灰,除非什么。”
“这句话不重要。”
章寻语气镇定,但闻锐鸣的嗓音因为缺血而沙哑莫名:“能不能再考虑考虑,老板,我对自己的自制力没信心。”
“……与我无关。”
闻锐鸣目不转睛地盯着布帘后他侧过的身,纤窄的腰,修长的双腿:“有关。以前没得想,现在有具体目标了,想法也变得很具体。”
“所以呢。”
“我怕日子太难熬。”
单身汉的生活那是没得选,现在解放一半,等于没解放还罪加一等。
章寻不再接话,在布帘那边阖眼。而且他背对着闻锐鸣,从后面根本看不出任何异常,连头发丝都跟之前一样。
看来是不会有回应了。
闻锐鸣同样闭上眼,忽然听到帘后略显突兀的声音:“伤口疼就叫我,别老怕麻烦别人。”
之所以说突兀,是因为这嗓音很清淡,但透露出的意思却很温和。
“谢谢老板。”
“应该的。”
等闻锐鸣不再开口且呼吸均匀,章寻在那头无声地松了口气。过了许久他翻身下床,把闻锐鸣床头那盏小灯给关了,好让床上躺着的人睡得舒服些。
第42章 下不为例
闻锐鸣在瑞山医院已经住院两周了。
他在临江没什么朋友,所以来看他的人也不多,不过大致还是可以分成三拨。
第一拨是赵晓波。
事故给赵晓波的右膝造成了永久性损伤,导致他以后都无法伸直右腿。至于那名当场死亡的司机,从两年前就开始跟他,算得上尽职尽责。赵晓波也还不算完全冷血,醒来后立即让人去处理对方的身后事,并且把那人的老婆孩子接到临江来由手底下信得过的照料。
但对于闻锐鸣他的疑心还没完全放下。能下地走路之后,他由人搀着来找闻锐鸣,眼神已经找回几分狠辣精明。
“活这么大老子最不喜欢欠谁人情,说吧,想让我怎么个感激法。”
“赵老板想多了,当时换了任何一个人都会选择救你。”闻锐鸣虽然伤还没痊愈,但面对面一站比赵晓波高半个头,首先气势上就完全压过,其次他压根没想要压过,神情甚至淡淡的有些厌恶。
“我在问你,你闻锐鸣救人的理由,没问别人。”赵晓波咬了咬牙,冷哼一声,“少跟我兜圈子。别人,我信,你?咱俩可不是什么井水不犯河水的关系。”
“的确没有理由。”闻锐鸣侧过脸,抬抬下巴。
赵晓波顺着他的视线看向窗外,西南方向,但压根什么也没有。
外面再远就是山,根本没别的东西。耍我?赵晓波皱紧眉,听见闻锐鸣平淡地叙述:“我在那个方位,离临江近一千多公里的地方当过兵,从山里救过人,也被其他人救过。可能是那个时候养成的惯性。”
就这么简单?赵晓波一双眼睛死盯着他,过了许久态度才缓和下来。
“不管你出于什么目的,救了老子的命,我认。这次算我欠你的,往后有用得上的地方就吭声,我赵晓波哪怕现在残废了一条腿,想把这个人情给还上还是办得到。”
后来赵晓波转院,临走前把闻锐鸣的医药费给结了,其余倒是没怎么样,闻锐鸣也没放在心上。
第二拨人就是以前的老战友葛辛和指导员孙一诚,他们从洪山那边听说他受伤的消息,趁着周末能出军营立马坐了车过来。
闻锐鸣当时拎着保温壶回房,到门口发现里面站着两个人。
葛辛跟孙一诚一身军装,前者肩头一杠两星,后者一杠三星。他们手拿军帽,身板笔挺,从背后看也是十足的精神飒爽。
葛辛听见脚步声,见到他先是脸一皱,紧接着上来就是一拳擂在他肩上,“孙子!”
“……”
闻锐鸣笑容满面:“老葛,指导员,你们怎么来了。”
孙一诚毕竟管了他两年,那股子领导范儿还忘不掉,忍不住跟他吹胡子瞪眼:“我们还来不得了?上回就嘱咐过你小子要小心,别一天到晚还跟个愣头青一样到处蛮干,这回好了,阴沟里翻船了吧。”
“指导员,山体滑坡叫意外,不叫阴沟里翻船。”
“差不多!你明知丫语文不好,别跟丫争!”葛辛率先红了红眼眶,搁在他肩上的手转而狠狠揉了揉,“妈的……弄得我忒感性。说说吧,来之前孙一诚告诉我你脑震荡了?真事假事,不会智力退化吧。”
“那倒不至于。”
“我看也是,你丫没什么退化空间。”
孙一诚哈哈大笑:“可算又见着你们斗嘴了。”
以前在部队里葛辛就爱跟闻锐鸣开杠,哪怕是单方面的压制他也乐此不疲。他拿闻锐鸣当真兄弟,他能说别人不能说的那种,要不然闻锐鸣也不会对他父母的事比对自己还上心,刚来临江时连工作都没找到就到处奔波帮助解决问题。
闻锐鸣请他们坐,给他们倒水喝。
病房里没多余杯子,只能拿一次性的凑合,但他们毫不在意,三人凑一起有说不完的话,谁还在乎拿什么喝水?极端条件下他们甚至可以两三天不喝水,比如军事竞赛越野求生的时候。
孙一诚指着闻锐鸣头上的纱布:“听你姐说你是为救那个雇你的大老板受的伤,你小子为钱玩命呐?在外面打工就是打工,别把自己的命搭上!”
“不为钱。”
“不为钱那为什么?那人难不成还能给你颁个奖章?”
“颁不颁奖章都得救。他是我老板,平时对我没得说。”
见闻锐鸣面带微笑,心情一片大好,葛辛不解地盯着他瞅:“你谁啊谁,你还是闻锐鸣?嘴巴都快咧到耳朵后面去了,受个伤还受高兴了……我倒真想见见你那个老板,看看到底何许人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