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寻用力吸了口气,镇定下来:“我知道你责任感强,只是想提醒你,他是花钱雇你当保镖,不是花钱买你的命。你们俩关系再好,为他受伤还是不值得,为任何人受伤都不值得。”
“是,多谢章老板。”
可从前总是连累闻锐鸣受伤的又是谁呢?章寻的心隐隐作痛,始终微微拧着脸,所以没有发现闻锐鸣落在他脸上的目光。闻锐鸣看了他一眼,从他的嘴唇看到鼻梁,最后看向他湿润的眼睫,仿佛是太久没见过这张脸,所以想好好看看清楚。
章寻双手轻攥,垂着眼帘调整了片刻,再开口嗓音听上去就好多了。
“今天实在不好意思,都要走了还劳烦你专程跑一趟,改天不管是你还是多多他们谁来了巴黎尽管联系我就是。其实我在这边除了跳舞也没别的事做,你不用怕麻烦我。”
“嗯。”
闻锐鸣没当真。他眼中的章寻是最不喜欢被麻烦的,尤其不喜欢被不熟的人麻烦,不重要的人章寻一概不上心,做地陪这种事于他而言不可想象。
“那一言为定。”章寻看着他。
闻锐鸣说:“章老板赶快回去吧,外面天冷,你衣服穿得不够。”
章寻感激地笑了笑:“可不是?光顾着追你忘了自己没穿大衣,留个电话号码吧,下回再来也好联系。”
“没变。”
“嗯?”
“我手机号没变过。”
章寻滞了一下,想起自己都好几个月没联络过眼前的人了。
“那行,回头我给你发条短信,你记得存一下。”
可等闻锐鸣刚一转身章寻又叫住他:“€€,等等。”
闻锐鸣微微抬眉。
章寻穿着单薄的毛衣,站在离他两米远的位置,背轻轻打直,脸色微微泛白嘴唇有些干涩,一般人很难分清这是冷淡还是神经绷得太紧。
“我看你瘦了不少,多注意身体,别还跟以前一样做事情那么拼。”
“多谢叮嘱。”闻锐鸣深深看了他一眼,“章老板也是。”
那一眼很复杂,有意外,也有一些触动,但很难再找到当初那种认定了一个人、非他不可的沉溺,不知道是藏了起来还是彻底放下了。
章寻强忍心痛点点头,转身朝来时的路走去。拐过一个路口,他立刻挨着墙角站住了,心脏一阵一阵地抽搐,疼得他毫无应对之力,必须咬牙克服才不至于蹲下去。
不到一天章寻就病倒了,可能是路上的风吹的。但他该吃药吃药,该打针打针,日子过得非常顽强。
与此同时他还在坚持练舞,每天第一个来,最后一个走,全Graham的人都被他这种玩命跳的态度惊呆了,背地里说他是“不睡觉的神秘东方美人”......
其实他这么拼并不是为了把谁给比下去,而是自从上次见过闻锐鸣后,他忽然变得异常清醒€€€€他以前就活得够清醒,现在是醒上加醒。
他就是突然意识到,付出了这么大的代价来到巴黎,不混出点名堂来怎么对得起那些代价?况且越快达成目标就能越快回国,哪还有时间留给他颓废伤感?时间应该用来弥补遗憾,而不是用来后悔。
连着生病加彩排和登台表演,时间过得飞快,眨眼功夫就到了3月中旬。
谢炎已经回国了,不好说是不是暂时的。有天周末他从临江打来电话,嘱咐章寻去陪萧珠然挑新沙发。章寻虽然对这种事不感兴趣,奈何当初夸下海口要帮他照顾女朋友,没办法还是匆匆从舞团赶了去。
国外的交通都很难等,前段时间章寻干脆买了辆二手车。两人驱车赶到那里,萧珠然连逛三四个小时都没觉得累,倒是章寻停下来捶了捶小腿。
“寻哥你不是吧,九十分钟的舞你能跳,三小时的街逛不了?”
“……”
章寻直起腰,颇有些无奈地看着她。
“不是吗,我看呐,才不是什么体力问题,你就是对逛街提不起兴趣而已,尤其是跟我一起逛街。”
“哪敢怠慢大小姐,走吧,再不买到心仪的沙发我怕这里要关门了,到时候还要陪你换地方。”
萧珠然大步上前挎起他的胳膊,边走边笑得洋洋得意:“好嘛,看在你今天这么给面子的份儿上,我得告诉你一个秘密。”
章寻嘴角微抬敷衍道:“什么秘密?洗耳恭听。”
“听好了。”萧珠然凑近他耳边,“下个礼拜你前任过生日。”
章寻心口一震,面上还维持着云淡风轻:“我哪一任?”
“哟,行啊寻哥,显摆上了是不是。还能有哪一任,不就是闻锐鸣嘛,其他人我才懒得提。”
“他哪天生日?”
“这你都不知道,还当人家男朋友呢……”
“我早就不是了。”
他接话的语气足够自然,萧珠然看了他一眼,心想,这男人不愧是我哥,确实有两把刷子,拿得起放得下,那么好的闻锐鸣都能放弃。
两人继续往前逛,逛着逛着她又一扭头,却见章寻无意识地摸了摸耳垂€€€€那上面戴着一枚钻石耳钉。
在他们寄居或者说飘荡的这座城市,耳钉只戴一侧有多种意思,其中一种是不想被追求。
第65章 危机感
对于闻锐鸣来说,在巴黎跟章寻见面是个偶然,回国后他就没再去想。
在他心目中他们俩的人生轨迹已经错开,就像两条相交过的平行线,章寻会在追求理想的道路上越走越远,头也不回,之后他们就会变成两个世界的人,没什么值得期待的,也不需要去惋惜,他只希望章寻能越来越好,得到内心真正追求的东西。
周末他抽空回去看了趟父母,顾母倒还是一如既往的唠叨,饭桌上不停劝他找女朋友,尽早成家,说的话也还是老一套。
“你看你马上就31了,别听别人说什么男人三十一枝花,抓点儿紧吧,早点让我们抱上孙子才是正经的孝顺。”
闻锐鸣苦笑摇头:“没合适的,婚又不能我一个人结。”
“那你倒是去认识合适的姑娘啊。”
“工作太忙没时间。”
“这些话你也就是说出来糊弄我们老两口的,等哪天我们两脚一蹬看你糊弄谁去!”
他姐夫一边扒饭一边两边瞟,作为一个外姓人不好插话,但看着自己小舅子这样又忍不住不帮腔:“妈您别急嘛,锐鸣这样的还怕讨不到老婆?我听姐姐说锐鸣可抢手咧,好多小姑娘喜欢他。”
姐夫嘴里的“姐姐”就是闻敏,他们是姐弟恋,称呼从谈恋爱至今没变过。
闻母狐疑:“真的?”
“那还能有假。”姐夫朝闻锐鸣眨眨眼。
闻锐鸣扶额忍笑,过一会儿就放下碗回房间了。
他的卧室很小,墙上贴着几张球星海报,书桌下面垒了几摞他姐夫的书跟教材,抽屉里面才是他自己的东西。
躺了一小会,他从床上起身,拉开抽屉取出四四方方的表盒。
那里面放着章寻送他的沛纳海。
闻锐鸣只是看了眼,确定它还在,然后就又把它放了回去,放到了抽屉最深处。
回到临江,周末闻敏提了句他生日的事,但见他反应不怎么热烈也就拉倒了,不过就不过吧,三十一岁又不是什么整岁。
三月末的临江春寒料峭,羽绒服刚刚脱下来换成棉服。
赵晓波最近有桩大生意要谈,事关开发区某块宝地,整天风风火火地拉关系搞疏通,今天这个酒局明天那个风月场所,喝得都快胃穿孔了也还是没出成果,一回到公司就气得骂娘,弄得他手下人战战兢兢……
“鸣哥要不你进去看看?”
“是啊鸣哥,你进去劝劝老大,拿不下咱就换块地呗,全中国那么大的面积,咱也不能光吊死在这一棵歪脖子树上吧。”
“哎也难怪赵总上这么大火,上回那个xx主任在酒桌上都拍着胸脯说这事稳了,结果才一个礼拜就翻脸不认人!操,把咱当冤大头耍?”
正议论着,办公室的门砰地被踢开,赵晓波黑着脸满身煞气走出来:“锐鸣!陪老子去找找乐子。”
……其他人纷纷用同情的眼神看向鸣哥,嘴里用口型说:多保重。闻锐鸣无奈地笑了笑,应了声“是”。
赵晓波所谓的乐子也就是吃饭喝酒,赌他不沾,嫖他用不着费那个事。
路上他问闻锐鸣:“伤养得怎么样?”
“差不多了。”
“那就行,上回明知道有多危险还替老子挡,搞得老子心里挺过意不去的……算了算了,这个月再给你涨点儿工资。”
闻锐鸣握着方向盘微抬嘴角:“那就多谢老板。”
“甭跟老子来这套,踏踏实实跟着我就行,以后有我一口饭吃就饿不着你。对了,听人事说明天是你生日?要不要给你放天假。”
“不用,没什么安排。”
“啧,也是开了眼,就没见过你这种男的,女人女人不搞,挣了钱也不往自己身上花€€€€”赵晓波拿起他的手机唰地摁亮,接着一脸恶寒地扔回他身上,“屏保还是自己侄子!”
“确实不如老板潇洒。”
“少特么装样,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心里骂我。”
“……”闻锐鸣笑了,“真没有。”
“哎!”赵晓波拍了他一下,“右拐,去金湾。”
“不去绿茵了?”
“一个月去了三五回,有他妈什么意思。先去吃饭。”
赵晓波相好的小原早就乖乖等着了,一见到他就迎上来甜甜地喊了声“赵总”,顺便还给闻锐鸣抛了个媚眼:“鸣哥也来啦,好几天没见想我吧?”
“想你个屁!”赵晓波在大庭广众下啪地打了她屁股一巴掌,“当着老子面也敢勾搭别的男人,今晚非给你点儿厉害的瞧瞧。”
闻锐鸣微妙地抬了抬眉骨,转头坐到一旁,开始充耳不闻。
但他这种平和状态也没维持多久,因为小原还叫来了自己的姐妹,美其名曰是蹭饭,实际就是在赵晓波的授意下专门安排的,用赵晓波的原话说,这叫“给闻锐鸣找点事干,给自己找点戏看”……
菜还没上齐好戏就开始了。对方叫景若研,不光长得漂亮大气,行为举止也很主动,往旁边一坐就用交叉的十指抬着下巴,大大方方地交谈:“怎么称呼?”
“闻锐鸣。”
“一鸣惊人的鸣?”
“是。”
景若研颇具成熟风情,尤其是笑起来,五官很有韵味。她轻挑眉梢上下打量了一番闻锐鸣,心想,可惜只是个保镖。不过这男人这么有料,哪怕不深交,当个那种朋友也值。
“叫你来没坑你吧。”赵晓波女友凑过头低语,意思是你赶紧把握一下。
“就你上道。”
赵晓波问:“你们俩说什么悄悄话呢,说出来让我们也听听。”
女友夹了柱菜给他:“说你体贴呢,上回给我买的包可好看了,我背出去同事全夸我有眼光。”
“这意思我还得再买一个是吧。锐鸣你给评评理,见一回面就薅我十几万,这女人怕不是担心我哪天被仇家给做了,自己给自己攒养老保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