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他也在尝试试探鸦青，试探他是受了谁的命令，是他自己，还是他背后的研究所。
研究所为了保证资金的正常运转，会毫不吝啬地往外卖出去各种东西，而最畅销的商品，无非就是人了。
顾钰并不清楚鸦青跟微蓝到底听命于谁。
是一直为研究所做事，亦或者被卖给了其他势力当作武器，还是他们逃离了研究所的控制？
鸦青一直都很小心，不曾透露一点信息。
第94章
或许在外人看来，在研究所的孩子生活得很惨，被那些工作人员严格看管，还要配合实验室做实验。
鸦青在接触到外界之后，发现几乎所有人在得知他出身之后，都不免流露出些许同情与悲悯。但是在鸦青的回忆之中，那段日子并没有那么难熬。他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地方能够被可怜。
一个是因为小孩子什么也不懂，天真地以为这世界上所有人都是这么生活的，既然大家都一样，也就没有什么意难平的情绪了；而另外一个原因，则是因为顾钰。
鸦青记不清是什么时候遇到顾钰的了，只是似乎两人很久就在一起了，他们的编号只差一位，所以分宿舍的时候被分在了一起。
那时候的顾钰还不叫顾钰，鸦青也不叫鸦青，他们互相称呼的是对方的编号。小时候顾钰就很弱，生得白皙瘦弱，不怎么说话，眼神也怯生生的。安安静静地坐在自己的床上，不说话也不动，低头盯着地面看。顾钰的能力很弱也很鸡肋，体质也不行，性格又内向，这样的孩子在研究所很容易受到排斥。
鸦青一开始也不喜欢顾钰，被分到同一个宿舍意味着顾钰是被分配给他的同伴，以后都是要一起出入的，训练也要一块，还有双人训练。
第一次见面，小鸦青对顾钰的印象很不好，他挑剔地打量着顾钰，将顾钰从头看到脚，最后目光落到顾钰纤细的脖颈上。
长相虽然是很精致漂亮，但是太弱了，小鸦青很不高兴地想，这个黑发的孩子会拉低他的训练评分。
不过幸好他也不用忍耐太久，双人训练的分值只占一部分，等到顾钰的综合评分降低到一定的分值，就会被淘汰出去。
到时候鸦青就会迎来新的同伴，不必再忍受弱小的顾钰。至于被淘汰出去的孩子到了哪里，这就不是鸦青要考虑的事情了。鸦青不跟顾钰说话，顾钰也就识趣地不去招惹他。
但是平日顾钰会默默跟在他身后，仿佛失去父母庇护的小兽，茫然无助地随便找了个人就紧紧跟了上去。
鸦青偶尔会觉得顾钰很烦，但是他对此也没有办法，终于在顾钰跟着他出去的第三天。
鸦青没有忍住，在进入宿舍之后，回身逼近顾钰，抱着胸，不耐烦地质问他，”为什么一直跟着我？”
这是鸦青对顾钰说的第一句话。
然后是第二句，“你这样做很烦人，就算是再怎么跟着我我都不会庇护你的。”
在研究所里，弱肉强食，弱小者想要追随强大的人，寻求庇护是一件很自然的事情。
但是鸦青觉得顾钰未免太弱了点，即使是收来当了小弟也没有什么用，还会丢他的脸，往常几个认识他的孩子，在知道他的同伴是顾钰时，都或多或少地嘲笑了鸦青。
顾钰就像是一只被吓到的小鹿，他往后退了几步，最终抵着门，靠在门上，看着鸦青。他没有生气，只是抬起手指着鸦青的脖颈处，说出了第一句话，“伤、伤口。”鸦青顺着他指的方向抬手摸了一下，恰好碰到了伤处，不由得“嘶”了一声。
这是前些天在进行野外训练时被划伤的，因为伤口不至于威胁生命，所以就没有去处理€€€€在研究所，各种资源都是要靠积分来获取的，使用一次医疗舱要花费的积分虽然不多，但是也不至于浪费在这种地方。
只要不妨碍行动，一点小伤也没有什么要紧的。但是这跟顾钰又没有什么干系。鸦青：“我当然知道，我又不是没有感觉。”
鸦青哼了一声，心想这是他自己的伤口，又没有妨碍到别人，难不成还碍到顾钰的眼了吗？“但是这跟你一直跟着我又有什么关系？”顾钰又低下了头，小声道，“伤口不治疗的话，会很疼的。”他慢慢靠近鸦青，踮起脚，伸手要去碰那个伤口处。鸦青警惕地望着他，但是没有后退，后退代表着胆怯，他才不怕这个小矮子。
这也让顾钰的指尖顺理成章地碰到了他的脖颈，不过停留了几瞬，顾钰就收回了手，踮起的脚也重新踩实。
他像是解除了什么心头大患，也像是终于将什么碍眼的东西去除一样，小小松了口气，微微露出一个笑，“现在就好了。”
鸦青能感受到自己的伤口已经愈合，不再疼痛，只是他没有预料到顾钰的目的竟然是这个，一时之间怔愣在原地，神色不明。
而顾钰则像是解决了一件难题似的，朝着自己的床位走过去了。在这之后，顾钰再也没有跟着过鸦青，反倒是让鸦青有些不自在。接下来几天，他只在分发营养液的地方遇到过一次顾钰。
鸦青神使鬼差地跟了上去，只是顾钰在领到营养液之后，刚刚走出走廊，甚至还没有转过拐角，就被两个孩子给拦住了。
那两个孩子比顾钰还要小个两三岁，这从他们手腕处的腕带就能看出来，而就是这么两个小孩子，很轻易地就胁迫顾钰让他交出了刚刚领到的营养液。
研究所对于私底下这些孩子们的斗争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从来不去管的。
让鸦青生气的是，顾钰甚至连一点反抗的意思都没有，就算打不过，连一句拒绝的话也没有说！
这也太弱了吧，鸦青有些恨铁不成钢。
在这种地方，孩子们都有种小兽般的凶狠，毕竟涉及到自己的生存，哪怕是最弱的孩子，都不会这么轻易地让别人夺走自己的食物，多少还要尝试一下，拼一拼。
而顾钰甚至连尝试都没有尝试，直接就给了，甚至还看了一下自己手中营养液的口味，先将粉色草莓味的递了过去，一看就是被打劫习惯了的。
在研究所营养液不是很稀缺，按照规定，每个人能领取的口味都不一样的，最受欢迎的是草莓味，最被讨厌的是苦瓜味，能领到什么味道都看运气，想要好喝的好吃的，就要额外花费积分去购买。
那两个孩子在拿走顾钰手中几个好喝的口味之后，又给他留下了几支口味寡淡甚至发苦的。
鸦青看着顾钰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走廊里的人来来往往，都有自己的目的地，人流从未停息，而他只是呆呆地在原地站着，不知道在出什么神。
在那个瞬间，鸦青忽然觉得顾钰就像是不属于这个世界一样，即使他在这里生活，就站在距离自己不远的地方，可感觉仿佛隔着很远一样。
顾钰融入不进来。
鸦青并没有出现在顾钰面前，只是在看到顾钰离开之后，便悄无声息地离开，去往了刚刚打劫顾钰的那两个孩子的方向。
他找寻得很顺利，那两个孩子也没有走多远，鸦青面无表情地将他们手中的营养液全部打劫完，一支也没有留下，然后给出警告，“以后不许去抢顾钰的营养液，他的就是我的。”
鸦青回到宿舍，顾钰仍然是神色如常，就像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去洗漱，睡觉，倒是让鸦青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晚上的时候，鸦青在床上辗转反侧，考虑了很久，到底是没有忍住，出声问顾钰，“你还醒着吗？”
在得到肯定的回答之后，鸦青“哦”了一声，顿了顿，“如果你保证会听我的话，我可以勉为其难保护你一下。”
鸦青想，反正顾钰也不麻烦，吃的也少，长得还精致，哪怕光是看着也让人赏心悦目的。
他自认已经做出了让步，让顾钰这么一个很弱小胆怯的家伙当了自己的手下，没想到顾钰竟然还有要求。
鸦青听着对面床上的顾钰小声道，“那得看你的话有没有道理，如果是不好的话，我不会听的。
鸦青有些不高兴，但是他想了想，好像也没有什么错，毕竟大人也都说是人无完人，那么他偶尔会说出不好的话，顾钰确实也不应该听。
于是他大方地让步，“但是有道理的话，你都要听我的。”只是那时候鸦青从来没有想过，话有没有道理，每个人的理解也都是不一样的。
第95章
还有十分钟，飞艇就要抵达混乱地带了。
微蓝第六次开口问鸦青：【你真的要启动顾钰精神力海里的那个程序吗？你应该比我要清楚那个意味着什么。】
而鸦青也如同前面六次一样，给出一样的回答，“他必须变成这样。”
而这一次，他还在后边补充了一句，像是在说服微蓝，也像是在说服自己，“只有这样，他才会安安心心地待在我们身边。”
【可是这样的话，顾钰就不会再对我笑了。】
微蓝转头看向外面一望无垠的银河，他直白地给出自己的理由，【我不舍得。】
这四个字就像是点燃了什么似的，鸦青忽然激动起来，他再也按捺不住，冷冷地看向微蓝，“这次行动由我全权主导，你没有资格干涉。”
“要记住你的职责。”鸦青侧过头去，他抬起手，松松握成拳，抵在唇下咳了咳，看得出来，他已经在极力克制自己了，但是仍旧是没有忍住。
这几声咳嗽让他的话听起来有些虚张声势的意味。”少在这里指手画脚的，做好你的事！”
微蓝清楚，如果将鸦青外面罩着的厚厚的斗篷取下来，可以很轻易地就看见他突出的脊骨。
在微蓝眼里，鸦青整个人完全就是病态的，苍白的肤色，消瘦的身体，古怪的脾气，以及与这些完全相反的，一双如同晴空般的蓝色眼睛。
微蓝对他有着些许怜悯。
或许是因着这点怜悯，微蓝并没有生气。
说来奇怪，即使看起来一副不似人类的模样，但是微蓝的脾气好的出奇，偶尔甚至都可以用温顺来形容他。
如果真的比较起来的话，在微蓝，鸦青，以及戴文之中，微蓝是最天真的那个。
居住在地球上的那段与人类隔绝的日子并未让他的性格变得古怪，而是赋予了他更多对于人类的好奇，以及直来直往的，异常单纯的思想。
但是与之相对的，则是他对于人类情绪的迟钝与毫不体贴，微蓝是那种会在参加别人葬礼的时候好奇地问出为什么要哭泣的人，在这一点倒是体现出了他的非人特质。
他理解不了别人的情绪，在微蓝看来，死亡是无法挽回的，他不会因为这个而哭泣，所以也理所当然地认为其他人也跟自己一样。
他很奇怪总是想到什么就做什么，从来不考虑那会不会刺伤别人。
所以，在这个时候，即使被斥责，微蓝也还是继续说下去了。
【T5412115。】
【这是你的编号，而顾钰的编号是T5412114。】
他就像是好奇的孩子一样不停地询问着，【这代表着你跟顾钰相处过很久的时间，按理来说，你应该比我更舍不得顾钰。】
在听到那个熟悉的编号之后，鸦青反而平静了下来。
鸦青原本是不喜欢编号的，研究所只给成年的，可以在外执行任务的实验体名字，所以他迫切地渴望拥有自己的名字。
每次研究人员在叫到鸦青的编号时，鸦青总是不怎么高兴。但是因为顾钰的编号与他的只差一位，这让鸦青第一次感觉编号也不是那么差劲，他们紧密相连
他们一起生活，一起接受实验，因为顾钰的出现，鸦青竟然觉得在研究所的那段日子是他人生之中最快活的时光，其余的日子，则是都蒙上了一层灰暗。
【如果说你是为了活下去的话，也说不通。】微蓝眨眨眼睛，继续说着，【你现在的情况已经完全无法挽救了你，哪怕是顾钰也无法拯救你。】
程序运作造成的是精神力上的损伤，而这是不可逆的，如果说在前期或者中期还是可以依靠顾钰的能力挽救的话，那么鸦青就是处于无法挽救的末期。
【而很显然，即使是到了现在顾钰也并不恨你，甚至你们拥有着从小时候就开始的友情，如果消除顾钰的感情，对他来说，你就不再那么特殊了。】
两人在交谈时无意之中流露出的熟稔让微蓝很是羡慕，微蓝在这些天里每天都去找顾钰聊天，试图强化自己在顾钰那里的存在感。
而研究所显然不只是要消除顾钰的感情而已，机器也不需要记忆。所以他们也会一并消除掉顾钰的记忆。
不知过了多久，鸦青才慢慢道，“不是我需要顾钰变成一个机器，而是我们需要。”是他们需要顾钰变成那样。
“只有完全抛弃感情，顾钰的能力才可以完全发挥作用。”鸦青问微蓝，”你应该清楚为什么在研究所开发出程序之后，仍旧要继续研究治愈能力。”
因为这个程序并不能完全限制S级的血脉暴动，它跟帝国所使用的拘束器没有什么两样，只是使得S级免于在现实之中被项圈圈住而已，而实际上，他们跟帝国那些S级并没有什么区别。
一样的备受煎熬，一样的被禁锢。
由于反叛军宣扬的理念，S级需要“自由”，所以就必须每个人都植入程序，在他们口中，这就在一定的层面上实现了自由与平等。
但是这样无法在根本上解决问题。
如果将血脉暴动形容为河流，那么程序就是拦水的河堤，终有一天会决堤。
帝国与混乱地区面对的是同样的难题，但是混乱地区，他们所要面对的问题要更加艰难。
因为反叛军是全员S级，这导致他们的后代里S级占比较高，而混乱地区只信奉弱肉强食，而在混乱地区占据高层的S级数量非常多。
而占据高层的S级，他们之中大部分程序都是半解禁的状态。
他们并不会跟鸦青这一类一样，克制自己的感情与欲望，也不需要损伤自己的精神力来获得绝对的稳定，但是这也意味着他们随时都有可能进入血脉暴动的状态。
混乱地区经过这么些年的发展，各个势力已经趋于稳定，一旦有哪个势力的S级进入血脉暴动，就会打破目前这个尚且称得上是“稳定”的局面，而最差也是最有可能的结果就是一个S级的崩溃引发连锁反应，整个地区陷入无序的战争与混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