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听潮却只是简单地收回手,淡淡地说了声,“谢谢惠顾。”
丝毫没有任何的信号回馈。
良久沉默后,江声缓缓端起酒杯,站起身来,找了一个正对着吧台的位置坐下。他搓了搓食指,慢条斯理地抿着水,望着孟听潮忙碌的身影。
是真的不解风情?还是有所顾忌?
或者.......他已经被别人所占有?
夜色绵密,江声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别扭,他想了想,掏出手机从最近的花店里预定了一束白色的山茶花。
利用手中的名片,收件人的填的是孟听潮,备注里写明了送花人的需求。
他一言不发,注视着晕染着淡淡的疏离感的孟听潮。
花店老板送花进门,江声仍旧坐在卡座上一动不动。他看着被包扎好的精致花束,内心有一丝期待。
白色的山茶花没有一丝杂色,高贵无暇,像极了孟听潮。
花店老板抱着一大束花慢慢地走到孟听潮的面前,然后热情地说道:“孟先生,您男朋友送您的花。”
这话说得暧昧,江声一眨不眨地盯着孟听潮,他想听孟听潮的口中吐出“我没有男朋友”或者“你是不是送错了?”的回答。
“我男朋友.......”细长的手指温柔地画着山茶花的轮廓,孟听潮的声音带着一丝落寞,“不会送我花的。”
江声的心里咯噔一下,似乎他的试探和悸动彻底湮灭。
第2章 车
时间寂静迷离,孟听潮抬头看了看时间,已经凌晨一点了,客人已经走得差不多了。
他很高兴能够提供舒适的场合给失意的成年人,给他们一个栖息的场所,给同性的情侣一个交流的平台。
都是一些熟客,点上一杯浅浅的酒,坐着聊上重重的人生。
当然了,也给自己一个虚假的繁荣。
他走进洗手间,用冷水搓了把脸,水拂到脸的瞬间,他的耳畔停止了声音,面颊熄灭了疲倦。
自从小宁走后,他现在完全日夜颠倒,再也没有人能够和他一起轮番守候这个酒吧。
小宁要走,孟听潮很清楚只是一个时间的问题。酒吧的工作养活不了他和他的女朋友,工作不就是为了要吃饭的,他开这个酒吧,不也就是为了赚钱。
但是他又不想和对门的闹吧一样,请上热辣的舞者和性感的DJ,把他塑造出来的珍贵宝地弄得乱糟糟的。
孟听潮自嘲地照了照镜子,赚钱,不难看,可他就是不愿意低头。
凌晨一点,生物钟的错乱真实地告诉他,他的坚持、他的清高有多么可笑。
入不敷出的酒吧,高昂的房租让他摸了摸镜子里的人,然后短促地笑了一声。
灯泡忽明忽暗,仿佛是在暗示着它即将熄灭的问题,孟听潮擦了擦手,走到大厅角落的一幅水墨山水画前。
上面被客人挥溅上莫名的水珠,孟听潮用擦手的纸小心翼翼地拭着,如同抹去一个孩子哭泣的脸庞。
画中的月光很朗,潮水波涛汹涌,浪花飞溅,翻涌起虚实变化的墨色,水波纹动态优美,墨线澹然,复笔层次叠加,潮水滚滚的壮观蓬勃跃然眼前,仿佛置身于动势起伏的自然之中。
上面的液体有些黏手,孟听潮摘下这幅画放在桌面上,用干净的布将潮水擦得发亮。
挂回去的瞬间,孟听潮看到裸露出来的金属壳子失声笑了笑。
画是用来遮挡丑陋的电箱,并不是因为它高贵、它美丽,能够美化这个空间。
他拉开电箱,面对着密密麻麻的电线,小心调试一番,灯泡重新恢复稳定。
画重新覆盖上丑陋的电箱,孟听潮对着稳定的光源张开了手掌。
他的手指细长、骨节分明、线条柔和。
它握住画笔的时候,肌肉微微紧缩,能够淋漓在宣纸上带来气势磅礴的架势。
孟听潮苦笑,他都快忘记握狼毫的感觉了,一双没有灵魂和神韵的手,好看又有什么用?还不如那束不知身份的山茶花带来的美感。
至少真实。
会是观雨送的吗?
孟听潮觉得不会。
可是有1%的可能性。
毕竟两个人吵架了那么久,住在同一个屋檐下的人,已经两个月没有说话了。
孟听潮日夜颠倒,柴观雨加班工作,十年的爱人仿佛形同陌路,不发消息,不通电话,如同从对方的生活中消失了。
他在求和?
深秋的风将没有闭合的门吹开,冷飕飕的风将淡雅的清香送到孟听潮的鼻尖,他的唇微微上扬,眸光流转,将之前的失意忘却脑后。
只要两个人好好的,那么他的一切都是有意义的。
只要他和柴观雨好好的。
孤独与劳累不是屏障,他用手机定格了这美好的瞬间,将照片发给了柴观雨,【花很好看。】
这个时间,观雨应该睡着了,孟听潮没有期待他的回复,可下一瞬,对面发回消息【?】
孟听潮征了征,寂静的空间中传来一阵脚步声,一个高大的男人正朝着他走来,背着光,孟听潮看不见他的面容,只是莫名的觉得压迫。
走近之后才发现他穿着一身休闲的卫衣,身形线条笔直流畅,他有一双琥珀般的眼睛,眼神里熠着光,专注而坚定,他的目光直白而坦荡,孟听潮突然有些心慌,他后退一步,就看到对方从花束中抽出一支,放在鼻尖轻轻嗅了嗅,“可以送我一朵吗?”
“可.......可以。”孟听潮没有犹豫地抽出另外一支,“再拿一朵。”
江声看向孟听潮的眼眸深邃,他从孟听潮的手中抽出一朵,然后将另外一朵插进喝完的气泡水瓶中,放在桌上,“一朵就够了。谢谢你,听潮。”
“听潮”两字被江声吐出,携带着丝丝的眷恋。
来不及警觉对方的意图,江声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孟听潮的眼神却浑然不知黏了上去,对于好看的东西,孟听潮有着职业上的习惯。他用手指比量着这个帅气男生的背影比例,宽阔的肩膀,健硕的手臂,又长又直的腿,他需要着墨几笔呢?
手机的震动声让他回过神来,不是柴观雨发的消息,是信用卡的账单。
孟听潮眉眼低垂,久久没有动作。
他看了看时间,锁上门,趴在桌子上摁着计算器,清算着当日的营业额,居然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淡淡的白色光亮一点点渗透门缝,孟听潮捏了捏酸胀的脖子,抬头看了看时间,指针已经走过六点。
这个点他回家,观雨应该醒了。
他们两个这么久也就是在出门回家的片刻能见个面,只是前两个月,孟听潮拒绝了这份见面,特地把时间往后移。
深秋的早晨特别冷,空气中弥漫着冷意,孟听潮围了条黑色的围巾,朝着车子走去。
他和柴观雨有一辆二手的丰田,车漆已经磨损看不清楚原来银色的亮光。孟听潮已经很久没有去洗车了,对于无效的外观保养,孟听潮已经很久不介意了。
车子已经很破旧,但是孟听潮依旧不舍得换,不是因为它承载了他与柴观雨难忘的回忆,只是单纯的因为没钱。
他和柴观雨最近的吵架,就是因为柴观雨拿了他们钱去买了一辆宝马五系,车子是尊贵了,可是莫名多出来的车贷让他们捉襟见肘。
柴观雨美其名曰自己升职了,需要一辆配得上他车,为了这仅有的虚荣花上了两个人积攒的还房贷的钱,两个不会有下一代的养老钱。
孟听潮明确地感受到自己的分裂,他不想因为钱这个事情和柴观雨吵架,他一直将爱情和物质分的很清楚,可是时间的飞逝之下,他的纯真他的无畏硬生生地被削弱很多,他开始考虑未来,他开始不认同柴观雨的莽撞和虚荣。
可是,他们明明那么相爱过,那么不惧怕未来的风险,那么不在乎物质的基础,现在,居然为了钱,能够彻头彻尾地不说话。
孟听潮不清楚自己的内心,他不敢细想,他怕背后的真实像是阳光照耀他蒙灰的内心,让两人的感情的裂痕无处遁形。
手指被冻得发青,这辆二手的丰田发出杂乱无章的声响,然后出现一阵极其刺耳的噪音,硬是启动不了,孟听潮从驾驶的位置出来,他看着沟沟壑壑的车轮和上面干涸的裂痕,掏出手机,最后拨通了最熟悉的号码。
没有接通。
六点半,他应该还没有起。
天气变化的太快,孟听潮跺了跺脚,又钻进车里,他靠在已经破损的座椅上,熬夜之后的身体机能很是疲累,这段时间他匆匆忙忙,他微微地眯上眼睛,竟然又睡着了。
早高峰开始,城市恢复了生气。人如潮水,人声嘈杂,周边充斥了人来人往的急促脚步声和车辆鸣笛声,孟听潮才缓缓醒过来,他看了看时间,快八点了。
手机里屏幕没有未接电话,没有红色的提醒。
手指被冻得发抖没有知觉,误触了置顶的电话,这次,电话终于有人接了。
“一大早打那么多电话干什么?”
孟听潮疲累地闭上眼睛,没有第一时间回复,对方的口气带上烦躁,“我说了多少次了,你不要打扰我睡觉,我每天上班很累的。”
孟听潮用力地睁开眼睛,“哦”了一声。
“每次打电话都是这样,话一句不说,我说什么就是哦,你要是不想沟通问题,那我们就不聊,浪费什么时间?”柴观雨的声音越来越小,像是把手机当作垃圾一样丢在一旁,毫不在意地起床去洗漱。
孟听潮默默地按下了红色的按钮。
他用舌头顶着口腔里的软肉,他看着破旧的仪表盘静了一会儿,用力地转下钥匙,想重新启动了车子。
可车子就是启动不了。
手砸在车窗上带出一个雾气的印痕,孟听潮倍感无力,他不知道怎么面对自己的情绪,他不知道怎么理解柴观雨的愤怒,光是工作上的疲累和下个月的账单就已经压垮他了。
他现在只想趴在床头睡上一觉。
低着头用手机看了看最近的公共交通,孟听潮打开驾驶座的车门,他看着稠密的车辆,看不到尽头,他看着密集的人群,数不清数量。
他很熟悉回家的路。
没有车的时候,柴观雨和他会一起坐411的公交,有了这辆二手车,柴观雨会开着它笑盈盈地来接他回家,再后来......
孟听潮记不清楚了。
正当他准备投入人潮,一个年轻的声音喊住了他,“你要去那里?听潮。”
第3章 “声音”
“他的呼吸声真好听。
清冷又娇嫩,如同富含着距离感的夜空山茶。”
早晨的人群如蜂拥攒动的蚂蚁,穿梭在工作的途中。
“我叫江声,A大的学生。”
在江声亮出学生证,强调两次顺路的情况下,孟听潮最终上了车。
后视镜里的凌泽清身影越来越小,江声悄悄地伸出手朝着凌泽清的方向摆手告别,心满意足地加速涌向车流的缝隙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