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多客人?”凌泽清打量着越来越多的客人,“你们去哪里?”
为了这个酒吧,孟听潮看见陌生人发来的照片,第一感觉居然不是去寻找,而是憋着气把店开下去,不能让营业的黄金期变成荒废,可是疑似被背叛的直觉让他的眼珠逐渐布满猩红色的血丝,他被江声所感染,“我不要了,客人我不要了,钱我不想赚了......”
声音如泣血,“我想去看我的画。”
***
孟听潮脑子里有点晕晕乎乎的,他跑出酒吧的时候,马路上的空气丝毫没有让他的头脑恢复清醒,直到大大小小的水珠落在脸颊。
外面忽然下起雨来,一股凉意笼罩在这个城市里,猛烈的雨滴打在地面上。
头盔被江声戴倒孟听潮的头上,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湿润的气息,孟听潮抱紧了江声,“头盔湿了,可以吗?”
“可以。”雨和风很大,分不出雨水还是泪水,江声启动车子。
孟听潮的声音带着颤抖,他把江声抱得很紧,用来抵御雨水的寒冷,他问道:“方慢还说了什么?”
江声用手指敲着机车,声音无波无澜,“他说,他和一位比他大十岁的男人恋爱了。”
头盔里闷着泪水,孟听潮机械地问道:“还有呢?”
“他还说,那个男人曾经有个十年的伴侣,孤僻清高。”
“还有呢?!”
再难听的话,江声没有继续说下去,他若有所指地问了一个问题,“有人相爱十年却没有换得任何礼物,有人抛弃理想温饱却难再续,有人被蒙在鼓里还觉得幸运,听潮,你觉得世界上会有这么傻的人吗?”
孟听潮不停地摇头,不知道说些什么。眼前的景色越来越模糊,行驶在雨夜里的机车将世界隔成两个部分。一个是无所畏惧向前奔涌的自己,一个是一路倒退,步步妥协的自己。
江声没有追问,朝着目的奔涌而去,许久之后,身后才传来清冷的声音。
“我也挺好奇的。”
孟听潮停顿了一会儿,声音漂泊在雨中显得微不足道,“好奇这样的人是怎么坚持下来的?”
***
画廊的玻璃门被江声破坏性地打碎,地面上霎时间布满了大小不一、形状各异的玻璃渣,锋利的切面宛如刀片,切开柔软易碎的皮肉。
夜深了,画廊的灯光被调适地柔和但依旧明亮,孟听潮一抬眼,他的画被细心地呈现在墙上。
整齐有序,能够欣赏到画的细节。手指向上,孟听潮一边走一边拭去眼角的湿润。
江声定定地看着让人心疼的美人。
他的脸庞一半在月色里,腿部的线条隐在阴影下,从江声的角度看去,美人似乎跪在画前,祷告认错。
他挺拔笔直,脊椎线流畅挺拔,萧瑟秋风中又孤傲又色气。
江声知道美人在悲伤、听潮在哭泣,今晚凌泽清的话说得不漂亮,他几次可以打断,但是他都不愿意。
这都是他想说的,这只不过是借凌泽清的口、用特殊的语气说出来。
过两天,他就要去比赛了。
赛程需要半个月,他来不及了。
刷不完存在感,他还有什么资格出现在孟听潮的眼前。
半个月,15天,360小时,21600分钟,1296000秒,变数太多了。经常伤害,偶尔敷药,间或喂糖,很多互相伤害的爱人不就是因为对方暂时性的回头变得迁就、没了勇气、不敢离开。
他需要做这些事情。
对不起。
听潮。
时间来不及了。
作者有话说:
黑化进度10%
第8章 吻
孟听潮的嘴唇动了动,好一会,才发出声音,“就这两幅画吗?”
“还有吗?”
“还有的。”江声想了想,“应该在余行山的另外一个画廊里。”
余行山?
听到这个名字,孟听潮瞳孔颤动。
是他老师吗?
应该不是。
余老师不会认不清楚他的绘画风格。
还是离开太久......就会被遗忘?
孟听潮死死盯着画廊里的一景一物,他努力地平稳声线,“是行走的行,山体的山吗?”
“对。”
画廊位于底楼,外观看起来特别普通,所有的墙壁都是用白色的漆面去涂抹,没有任何多余的装潢,简单素雅,宁静舒适,很明显就是出自于他老师余行山之手。
纯白色的墙壁中挂着墨色澹然的画,署名“方慢”,孟听潮的心像是被生锈的刀切去一大块,脸色一点一点地苍白下去,一双无形的手掐住了他的脖子。
他有些绝望地向陌生人要来肯定,“江声,我真的这么让人讨厌吗?”
“没有。”
孟听潮站的很直,他的眼眸不再清亮,慢慢染上雾气,“我真的有这么傻吗?”
“没有。”
单薄的肩膀颤抖地厉害,孟听潮的眼睛里渗出泪水,“我好看吗?”
“好看。”
“那为什么所有人都不要我?”
孟听潮狼狈不堪地捂住眼睛,眼泪滚滚而出,似乎是厌倦了自己的软弱。
外面风雨交加,一阵闪电划破了黑暗的天空,室内的灯光忽明忽暗,暴风将画廊的纱帘吹得狂舞起来,宛如一群狂怒的野兽,凶猛地袭来,大自然的风雨声不断地敲击着画廊的玻璃和门口的两颗深绿色的龟背竹。
原本虚弱的人忽然面色沉重起来,孟听潮缓缓地把被雨淋湿的外套脱掉,露出干燥清爽的白色衬衣。
钛白色的衬衣被一颗一颗地解开纽扣,单薄的里衣缓缓呈现,孟听潮将衬衣丢进翠绿的龟背竹之中,由于重力,衬衣从长而细的叶片中滑下,融入盆底湿滑的泥土之中。
钛白色与土黄色融合,黄色的泥水在白色的衬衣上流动着,孟听潮把湿漉漉的头发梳到脑后,精致的五官里难掩即将爆发的愤怒。
“冷吗?”江声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状态也没好到哪里去,可他就是想陪着眼前的人疯一把。
“冷。”孟听潮这次实话实说,他拎着衬衫甩弄两下,让泥水均匀地涂抹在衬衫上,隔着一道不知是泪水还是雨水形成的水膜,定定地看着他一丝一缕的想象、一笔一画的创作。最后把沾满黄泥的衣服,狠狠地甩了上去。
斑斑点点的泥渍像是一双无形的手把汹涌的潮水一一涂抹,画作失去了原来的气势,丧失了先前的灵气。
画面的纹理和墨色都变得污浊,看到自己的画被自己所污染,孟听潮病态式地笑了笑。
他把丢在一旁的外套也拿了过来,如法炮制地对着另外一副扔了出去。
自己的画被一下一下地蒙上土黄色的泥浆,孟听潮的情绪渐渐平稳许多,他把地面上的脏衣服捡了起来,重新染上泥水,重复地拍打在他曾经的骄傲上。
直到画已经看不清楚原来的模样,才肯罢休。
没有制止孟听潮的任何举动,在他发泄情绪,恢复理智之后,江声才把自己衣服脱下来,披在他的身上,轻声安抚道:“舒服点了吗?其实.我可以帮你拿下来的。”
“脏了的东西,”养龟背竹的花盆中大量的泥沙被掏空,强烈的风一刮,重心直接不稳,“砰”地一声摔倒在地上,发出重重的响声,孟听潮恍惚地喃喃道:“我不要了。”
江声行动比思想更快一些,他越过安全线,单手提住画框,将挂在墙面上的画快速地取了下来。
厚重不透气的泥巴掩盖了画的模样,可江声不用看也知道,不用摸也明白,画的外壳上还有一层透明的保护膜,能够起到防水的作用,他擦了擦手,小心翼翼地撕开保护膜,取出里面的画。
内里的纸张缓缓抽出,丝毫没有受到暴力的摧残,完美无缺。
“发泄之后,内里毫发无损。”江声默默地看了一眼听潮,想到了他与柴观雨的感情,意有所指地说道:“听潮,你果然还是舍不得这张画。”
画离自己越来越近,孟听潮的眼神飘忽不定,不敢直视,可原来署名的地方被恶意手工裁剪得那么明显,他想逃也逃不了。
孟听潮被风吹得哆嗦了一下,他想到自己深爱多年的男人居然寻找了一个小偷,就觉得自己仿佛是一个笑话。
他用手攒紧江声递过来的画,狠狠地丢进瓢泼的雨里。
墨开始扩散,散到白色的门厅前,晕染出大面积的黑色。
画却剩下淡淡的痕迹。
孟听潮失神地看着眼前的景象,脑海里飘散出不念旧情的柴观雨和素未谋面的方慢,最后一脚重重地踏在他费劲心思的画上。
飞溅起来的墨汁落在孟听潮的脸颊,眼底留下一道黑色的痕迹,像是眼睛里多出了一种会流出黑色眼泪的泪腺。
“江声,你说要赔多少钱?我的这一次脾气,要赔多少钱?”孟听潮疯狂地笑了两声,“我赔的起吗?”
“你的东西。”江声擦了擦孟听潮脸上的脏水,“你有权处置。”
“也有不是我的东西。”孟听潮还在笑,“发脾气发到别人的家里来了。”
“你不是发脾气。”江声柔声道:“你只是在发泄不满,你作为成年人的情绪压抑地太久了。”
喉咙里使劲想要发出笑意却只有苦涩,孟听潮不再勉强,“连你都知道我压抑太久了,他怎么不知道?”
“他还在意你吗?”
“在意。”孟听潮紧紧地抓住江声的衣襟,“他在意我的。”
“那就好。”江声轻柔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孟听潮失神地喃喃重复道:“他在意我的。”到最后用微弱到不可闻的声音重复道:“他还在意我吗?”
江声看着黑白分明的眼睛和红润欲滴的嘴唇,他脸上的表情淡淡的,手上的举动最重重的。
他一把将孟听潮推到承重柱上,用手扣着孟听潮的后脑勺,不容分说地吻了上去。
这个吻带来安慰,带有爱意,“我在意你的,孟听潮。”
孟听潮来不及反应,吻就停止了。
蜻蜓点水,轻盈地触碰嘴唇就离开了,江声浅尝辄止。
孟听潮却狠狠地给了江声一巴掌。
唇上带来的感觉太过真实,孟听潮的身上一阵阵地发冷,触碰江声脸颊的手却在发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