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丹椹脸色不虞,“没事,只是今后半年,我们可能要拮据点。”
宣瑛春风满面从身后走来:“祁少卿真是厉害,当日殿试时,策论与檄文震惊朝野,父皇本欲钦点你为状元,只是看你那一□□爬的字,才惋惜点你为探花。所有的人都喜欢你那篇策论,可在本王看来,你殿试的那篇檄文才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檄文是用于晓谕、征召、声讨等的文书。
祁丹椹来自乡野,用词直白利落,骂人批判更是一针见血,直戳人肺管子。
因此那篇檄文虽流传甚广,到底是上不得台面。
所以祁丹椹殿试的两篇文章,流传出去的只有那篇策论。
可无论如何,昔日宿敌是最懂他的。
他只稍稍一点拨,祁丹椹就明白他要干什么。
然后超常发挥,将海芦气得吐血。
这要是放到一般人身上,怕是真不敢开口。
就算敢开口,怕也达不到祁丹椹这效果。
祁丹椹想到宣瑛拿他当挡箭牌,不由得讽笑道:“殿下还真是贴心,这种费力不讨好得罪人的活,全都交给下官了。现在下官被罚了半年俸禄,家里揭不开锅了,殿下是不是该补贴点?”
嘉和帝为了安抚海芦与世家,不痛不痒的罚了祁丹椹半年俸禄。
祁丹椹不贪不敛财,还经常得罪人,俸禄虽不少,月末有余粮,但在京都买了座三进三出的房子,地段虽不好,但也花了他这几年的积蓄。
如今罚他半年俸禄,让本不富裕的家庭雪上加霜。
宣瑛微笑:“是父皇罚你的,关本王什么事?又不是本王罚的。”
祁丹椹冷冷看过去。
宣瑛照旧笑得阳光灿烂,俊美容颜如同旭日朝霞般绚烂夺目。
祁丹椹就在这迷死万千少女的笑颜中,面无表情从怀里掏出一个香囊,拍在宣瑛的胸前。
宣瑛拿起看了看,一股刺鼻浓烈的香味直充脑门。
他不解道:“这是什么?”
祁丹椹道:“前段时间,我在悲画扇结交了几位闺中密友,其中有位甚是仰慕锦王殿下。特地准备了香囊,让下官代为送给锦王殿下,下官念他一片痴心,就答应了。还望殿下念他一片真情,收下吧。”
宣瑛如同握住一条致命毒蛇般,将香囊扔给黄橙子,恨不得连手都剁掉。
若不是皇城外不能果奔,他怕是连触碰了香囊的衣服都要扒掉。
一想到这香囊是某位素未谋面断袖给他的,他就直犯恶心。
祁丹椹见宣瑛脸色骤变,满脸不适的模样,心里舒坦了些:“礼物已送,那下官告退。”
他上马车时,看到宣瑛拿着丝帕拼命擦手,目光愤恨的瞪了他一眼。
莫名的,他心情更好了些。
今天又是成功把宿敌恶心到的一天。
黄橙子拿着香囊左看右看,再看到自家殿下阴沉的脸,他愤愤替主子出气道:“奴婢待会儿就将这玩意儿给烧得连灰都不剩。”
宣瑛只觉得晦气:“走,回府。”
就在他上马车时,大理寺丞张涛从黑暗阴影中走出来,焦急喊道:“殿下,下官……海大学士的事儿解决了吗?”
在宫里侍卫来大理寺带走海芦,张涛就知道事情闹大了。
他一路跟着侍卫到皇宫外,坐在暗处等着。
等着等着,他就睡着了,醒来就看到宣瑛上马车,完全搞不清状况的他只得来询问。
宣瑛:“无事,你回去休息吧。”
张涛松了口气:“没什么事就好,下官这就回去休息。”
目光一瞥,他看到黄橙子手里握着的香囊。
内侍当然不会佩戴君子兰的香囊,这肯定是锦王殿下佩戴的。
他笑问道:“殿下也喜欢这香囊?前段时间陪着少卿大人查案,他也买了一个。”
宣瑛动作一顿:“你说祁少卿也买了香囊?”
张涛不知自己哪儿说错话了,只以为宣瑛贵为皇子,他的下属敢佩戴同他一样的香囊,实乃大罪。
再想到宣瑛总爱故意针对祁丹椹,他连忙替祁丹椹开脱道:“这香囊做工是江南彩织,君子兰淡雅高洁,喜欢的人定然不少,不少人买来送人。祁少卿兴许是买来送给什么人,并不是自己佩戴……”
宣瑛没听到张涛后面说了什么,满脑子都是祁丹椹这断袖买香囊送给他。
他买香囊送给我!!
只有亲近之人才会送香囊。
他送我香囊,是不是意味着他早就对我心怀不轨了?
什么时候开始的?
好像从我为他解围,赶走纠缠他的六哥开始,他看我的眼神就不对劲了……
糟了,满大街都是英雄救美成佳话的,虽然姓祁的不美,但他胆子大啊。
糟了,我只防女人,忘记防男人了。
宣瑛头脑沙尘暴呼啸而过。
黄橙子拿着香囊正要处理掉。
宣瑛阻止道:“慢着,将这玩意儿带回去。”
他眉眼闪过一丝阴冷
€€€€他要当着他的面毁掉香囊,断了这死断袖的念想。
第8章
熹微时分,清晨的雾气笼罩着如坠繁华迷梦的京都。
路边小摊贩支棱起招牌,推着小车卖汤饼、索饼、馄饨等早食,过往务工的人都会买上热气腾腾的热食。
祁丹椹吃了碗加辣的汤饼就往大理寺行去。
虽说大理寺府衙有自己的小厨房,专为官吏提供饭食,但他更喜欢街上这些地道的风味。
到了大理寺,宣瑛早就到了。
他穿着件玄色束腰窄袖便装,玉带将腰身细细一握,勾勒出完美腰身与便服下紧致精致的线条。
只见他左手搭弓,右手拿箭,利箭尾羽在他修长白皙指尖翻飞。
动作干净利索,肩颈笔直有力,射箭姿势标准得可以拿把尺子衡量。
咻€€€€
白羽箭飞出,射中了绑在院前那颗百年早梅树上的香囊。
祁丹椹这才看清,那是昨夜他给他的香囊。
此刻香囊插着数枚白羽箭,迎风飘荡,空气中氤氲着花香,君子兰早就被利箭穿心而过,插|得面目全非。
咻€€€€
第二枚羽箭射出,又再一次射中了香囊。
咻咻咻€€€€
第三、第四、第五枚同时射出。
毫无意外三箭齐中。
不一会儿,小小的一枚香囊被插|成刺猬,在风中摇摇欲坠。
香囊里的干花香料在碎裂的缝隙里,慢慢遗漏,飘落到地上。
祁丹椹定定看着那枚香囊。
心道,宣瑛定然恶心至极,不然也不会大早上的跟个小小的香囊怄气。
如果早知道这样做就能膈应到宣瑛,他早该在宣瑛处处为难他时,恶心死他。
宣瑛继续搭弓射箭,余光瞥见站在石子路上的祁丹椹眸子看向香囊,一副神思不属魂游天外之状。
祁丹椹在伤心?
也是,任谁小心翼翼将礼物送出去,却被主人家糟践,都会伤心。
这糟践的不是一枚君子兰香囊,而是姓祁的一颗真心。
那风中遗漏的不是干花香料,而是点点血泪!
哎,姓祁的真可怜。
喜欢谁都不应该喜欢他这样不可被沾染的人。
且不说他对断袖有生理性的抵触,单单他是皇子,婚姻大事皆由宗庙做主,宗庙怎么可能让皇子断袖呢?
平时那么聪明的一个人,怎么突然犯傻呢?
若不是色胆太大,那就是情根深种。
宣瑛脑子里纷乱得很,手里的准头却没丢。
又一箭射出。
香囊终于到了承受的极限,裂帛声响起,香囊四分五裂,碎成几片。
宣瑛这才收手,道:“把那垃圾收拾一下。”
他着重强调垃圾两字。
他要用实际行动告诉祁丹椹€€€€趁早死心吧,他是他永远都得不到人。
说完那句话,他看向祁丹椹,祁丹椹已经穿过回廊,往自己的衙署走去。
那背影说不出的寂寥!
宣瑛不由得再一次感慨,魅力太大果然是种烦恼,连昔日宿敌都能降服。
他把弓扔给黄橙子,转身朝着昭狱的方向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