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宣瑛走了进来:“雁行。”
沈雁行白了管家一眼,示意他闭嘴,道:“我没跟你撒谎吧,我说送给你就送给你。殿下,这些樱桃树都是我爹精心培育三四十年的,种的樱桃那才叫一个甜,不€€过他舍不€€得给€€我们吃,我是偷偷摘的,祁少卿保管喜欢。”
宣瑛得知祁丹椹院里那颗樱桃树被砍了,十分震怒,派了几波人,没抓到€€杀树凶手。
他知道那是宣瑜干的,目的是为了不€€让祁丹椹亲手摘樱桃给他吃。
所以,宣瑜砍树,他送树。
好让来€€年€€春季,祁丹椹亲手摘樱桃给他吃。
他一眼就看中他家那三颗樱桃树。
那是他爹心中难以忘却的女子留给€€他爹的。
据长远侯回忆,那是人生中遇到的最与众不同的女子。
当年长远侯于樱桃林遇到对方,对方是一身粗布麻衣,挑水栽树的农家女。而他是锦衣华服,出门踏青的侯门公子。
他对她一见钟情。
他说要纳她为妾,她让他滚。
再相遇时,她已许了人家。
于是,长远侯只能€€连夜将对方种在樱桃园里的三百棵樱桃树移植回府邸(被樱桃园的主人讹了三千两)。
三四十年€€,只活了三棵。
这三棵树从小看着沈雁行长大€€,沈雁行也舍不€€得,但他知道他娘介意这件事。
尽管她嫁给€€长远侯时,长远侯已经与那个女子不复相见。
他想,把€€树送给€€宣瑛,宣瑛可以让祁丹椹开心,祁丹椹送樱桃给€€宣瑛,宣瑛也就开心了,没了树,他娘也开心了,牺牲他一个,成全三个人,何乐不€€为?
所以,他乘长远侯不在的时候,将树挖了出来€€,送给€€宣瑛。
宣瑛很有义气道:“等到€€明年€€,你不€€用偷偷摘了,允许你去祁府光明正大€€的摘。”
沈雁行感激道:“谢谢啊,你们真的……真的……”
他好奇:“在一起了?”
这也太快了吧?
他还没好好看宣瑛纠结、辗转反侧,最后面对真实自我,怎么就到€€最后一步了呢?
宣瑛迫不及待跟好朋友分享自己如何救场,把€€祁丹椹从四哥的魔爪里带出来€€,怎么跟祁丹椹表白,两人如何心意相通,紧紧相拥,祁丹椹对他如何痴情,爱他至死不€€渝……
他甚至将他们在龚州山洞里的事情也说了。
最后他总结道:“你没发现我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吗?他喜欢我,而我对所有€€的男人过敏,只对他不€€过敏,这说明了什么,说明了他就是为我量身定制的,说明我们就应该在一起啊。”
沈雁行忍不住揶揄:“你还对所有€€女人不€€过敏呢?”
宣瑛看白痴的眼神:“女人千千万万个,我都不€€过敏,而男人千千万万个,我只对他不€€过敏,千千万万对上一个,这不€€就是量身定制吗?你有没有听说过一句话,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饮。可你看看我,弱水三千,我只能€€取一瓢饮,说明我两必须得在一起。”
沈雁行:“……”
怎么听起来还挺有道理的?
这时,小厮上前€€道:“公子,第三棵树也挖出来了。”
沈雁行点了点头:“嗯,弄几辆骡车,抬着树跟我走。”
宣瑛笑:“我自己带走就行了,你……”
别€€打扰他们。
说不€€定他把€€树送去,祁丹椹开心的扑到他的怀里,届时看到€€沈雁行在,他害羞不€€扑了怎么办?
祁丹椹虽然尖酸刻薄,但面子还挺薄的。
沈雁行没想到宣瑛重色轻友也就罢了,还过河拆桥,他不€€屑道:“我不€€跟你到€€祁少卿家,我找雷鸣有€€点事,这往后一年€€,你如果要找我,去雷府。”
宣瑛狐疑:“你们能有什么事儿?”
沈雁行:“大事儿。”
宣瑛带着三颗巨大€€的樱桃树走出太春巷时,他听到€€苍老的撕心裂肺的一声哀嚎:“我的樱桃树啊……”
一直走出太春巷,那哀嚎声还时有时无,哭得惨绝人寰。
他终于明白沈雁行为什么要去雷府了。
第49章
程国公发丝披散,半张脸淌着血,如同游魂般,从皇宫走回程国公府。
一路走来,往来的人好奇打量着他,在看到他精美衣饰,象征着不凡身份的腰间佩玉,便€€害怕的移开头,或慌忙逃走,生怕惹上什么事。
程国公府在京华大街太春巷,他回府途中,隐约听见附近府邸的哀嚎声,像是长远侯。
哀嚎声振聋发聩,仿若发生什么惨绝人寰的事。
若是以€€往,他必定假装从对方门前走过,去看看热闹。
现在,怕是程国公府会成为日后京都的热闹。
此刻,夜已深,月影拽得人影长长的,繁华街道归于宁静,只余高门府邸门前的灯盏。
程国公就踏着这点阑珊灯火走回程国公府。
刚走入府邸门前的小巷,就看到程国公府灯火通明€€,京兆尹衙役将国公府邸围了起来。
国公府的家眷被衙役从府邸拖了出来,哀嚎怒骂哭泣声不绝于耳。家眷像野狗一般被拖着,关上府邸外的囚车,下人们全被衙役看管在墙脚,门前还有€€两三个下人的尸体。
看到他,国公府的家眷们哭爹喊娘道:“老爷\爹\大伯,救救我们,救救我们……”
京兆尹也€€看到程国公,走到程国公面前,看着程国公灰头土脸、狼狈不堪的模样,诧异道:“国公爷,您这是怎么了?怎么不小心把自己摔成这样?”
程国公怒看向他道:“谁让你们来抓人的?你们还有€€没有€€王法?”
京兆尹为难道:“川渝那边的刺史大人将案卷递交到京兆尹衙门,我们接到案卷就向上面的请示了,上面立刻发布了抓捕文书。这边都是贵人住的地方,不是王侯就是二品大员,下官怕惊扰了贵人,才想趁夜来抓人,至少给国公府留点体面不是?”
程国公倒吸一口凉气。
他们上午才收到川渝那边发回来的求救书信,这才晚上,就下发了抓捕文书。
京兆尹的上级是尚书省,此刻担任六部尚书令是魏信。
就是说,对方早有€€预收,才会如此迅雷不及掩耳之势。
京兆尹上下打量程国公一眼,看他头破血流衣衫脏污:“侯爷,您要€€不要€€去换件衣裳?”
“怎么对国公爷说话的呢?”这时,程府出来一位身着便衣佝偻着身体的老人。
老人很高,但因佝偻着身体€€,与寻常人一般高,那€€双浑浊的双目迸发着精光,好似发现腐肉的秃鹰。
是韩国公苏鸣。
他一步步走到程国公面前,道:“京兆尹大人,您不是有€€事情要€€忙吗?”
京兆尹恭敬对着韩国公行礼:“下官告辞。”
苏鸣苍老眼眸已经花了,但老鹰再老,那€€双眼眸望向你时,不自觉的有股不可名状的寒意。
他淡淡道:“程国公,别来无€€恙。”
程国公:“你不是为了同我叙旧才会来此吧?你想干什么?”
苏鸣盯着程国公:“不干什么?只是看到你,老夫想到了曾经的自己。”
程国公冷笑:“我跟你可不一样。”
他可没有用兄弟的血换自己的爵位与荣华,更不会为了讨好魏家,眼睁睁看着自己兄长一家死在斧头下而无动于衷,连尸体€€都€€不给收敛。
苏鸣:“所以你才有今天的下场。”
程国公仿佛被激怒般,瞪着对方。
苏鸣笑了:“曾经的老夫,也€€同你一样天真,以€€为血脉亲情是割舍不断的,以€€为家族共进退,同荣辱福祸。可并不是这样,我的兄长,当世的文坛泰斗军中儒将,他是帝师,是太子€€太傅,那€€么多荣耀加身,我们苏氏一族本该繁盛,跻身三大士族之首。可实际上呢,苏家子€€弟真正掌权的有€€几个?”
“没有。他为了自己的名声,半点都€€不为家族考虑,有€€些重要€€职务,宁愿给外人,也€€不给自家人。甚至还为了自己的名声,怕被外人诟病,处处制约自家子弟。天底下怎会有这样的家主?更可恶的是,他陪着先太子€€发疯,要€€拖着全家一起死€€,为了他的名、他的报复,我们苏家成了他的垫脚石。”
程国公淡淡看着苏鸣。
那€€一瞬间,他眸子里是动容。
他太清楚那€€种€€为了公理正义弃家族于不顾的人是多么的可恶……
宣帆是与废太子在一起久了,耳濡目染学来的恶习。
可苏泰是废太子€€的太傅,所以宣帆身上那股追求公平、任人唯贤、君子€€法度间接的来自苏泰。
以前他还不耻苏鸣为了爵位出卖兄长,现在看来,出卖得好。
苏泰明明是三大世家之一的家主,他怎可弃家族利益于不顾?
不仅如此,他间接教会了宣帆如此行事。
真该他不得好死€€。
苏鸣见程国公眸光动容,加重语气€€,道:“你们程家好歹是梁淮大士族,你们丝毫不比魏家差。可你看看你们,都€€有€€一个在后宫为妃,共同掌管后宫的娘娘,你们程家还比魏家多一个储君,可魏家是世家之首,是文官之首,更出无€€数武将,连圣上都€€得礼让三分,上朝时满朝皆跪、皆站,只有€€魏信免礼赐座。”
“再看看程家,不过凿了几处盐井,死€€了百来人,说下狱举族下狱,你是太子€€的亲舅舅,他竟就这么将你从东宫赶出来,丝毫不念你们为他吃的苦受的罪。我们这样的家族,只是表面看着光鲜,内里多少委屈,只有自己知道。你看看老夫,没了哥哥,我是韩国公,苏家在我的手上达到鼎盛。”
程国公看着囚车里的程家子弟女眷。
一个个扒着囚车的木头缝隙期期艾艾看着他,衣发凌乱、狼狈不堪。
四五个人挤在一个囚车里,那€€囚车还没他们家最小的马车大,像市井被关在笼子€€里猪狗一般,连那€€些低贱的衙役都敢对他们吆五喝六。
他们哀嚎看着他,喊他救命。
这些都是他的亲人,是太子€€贤妃的族亲。
他心下不免有些怨愤。
苏鸣见目的达到,冷笑道:“更何€€况,你怎知这次的事件不是有人为了针对太子€€而设计?你们程氏上下不过是被牵连的池鱼罢了。”
程国公陡然色变:“你说什€€么?”
他脑子€€轰然炸开。
是啊,他们程氏从梁淮迁来京都不过数十年,他们不曾真正得罪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