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
得到叶斯肯定的答案后郁光脸上笑意更甚,亲了摄像头一口,随后说起红丝绒蛋糕的事情。
这两天他又尝试做了几次,家里叶斯请来的厨师也帮他一起研究,可算是掌握了确切的发酵温度和时长。
万事俱备,就等叶斯回来了。
视频电话快结束时,郁光突然叫住叶斯。
他摸了摸左耳的耳钉又看了眼床头边的鸦青,“学长这几天一直开着链接吗?能看到我?”
叶斯失笑,“怎么了,不愿意让我看?”
“没有,就是觉得有点别扭,我蛋糕烤糊的糗样都被看去。”他存了试探的心思,而叶斯没有反驳他的话,只说,“耳钉开启链接时会闪烁两下,遇到紧急情况可以联系我。”
结束通话后郁光在床上翻了个身,床头趴着的鸦青似乎正在熟睡。
他轻手轻脚地下床去了阳台。
郊区没有太多住户,光污染较少的天幕愈发深邃幽黑,衬得散落的星子格外闪耀,如同镶嵌在贵妇晚礼服上繁盛的碎钻,熠熠生辉。
郁光点了根烟,猩红燃烧的烟头忽明忽暗,也似繁星。
他闭眼,在脑海里过了遍方才视频通话中与叶斯最后的对话。
这两天他制作蛋糕时没有一次烤糊的,全都是质地太过稀软,但叶斯刚才没有反驳他的话,甚至都没有发现不对。
这说明对方并未时刻开着链接,这于他来说是件好事。
-
试探之后,郁光瞒着叶斯去了趟南城第一人民医院。
昨晚视频通话中叶斯提起明天需要处理的事情有点多,郁光觉得这是个好机会。
如果等叶斯出差回来,他单独行动的机会就少了。
出门前,艾伦拦住他,询问他要去哪儿且想跟着一起去。
郁光有另外的打算,当然是一口回绝了,解释说想去买些新鲜的材料等后天叶斯回来给他做红丝绒蛋糕。
闻言,艾伦没有再坚持,只是叮嘱他注意安全。
打听几年前的病人信息是件困难的事。
郁光找了肿瘤内外科室的护士站护士询问,一连问了四五个都说不知道,倒是一个年纪稍大的护士拿着他显示照片的手机看过半晌说有印象。
“这小伙子我好像见过,姓陈是不是?”
第89章 89.意外(二更)
闻言,郁光眼底划过一丝欣喜,又翻多几张照片给那位护士看。
“他叫陈朝然,请问你还记得他当时在几号病房吗?”郁光语速稍快,显得有些激动。
可护士却摇摇头,“我依稀记得他是个有钱人家的孩子,长得很帅,有一次来我们这层找主任看化验单时我见过他,但是不住在我们这层。当时肿瘤内外科和骨.科三个科室会诊好几次,通知科室主任的广播也跟着响了许多次……”
“那你知道他是在几楼住院吗?”郁光接着追问。
“这个倒是清楚,他是骨.科那一层的,十五楼。”
郁光深吸口气,跟护士道谢后去了候梯厅,他心中有所预感,自己离真相应当不远了。
心脏像是被悬挂起来,摇摇欲坠却又让人期待真正坠落后的解脱。
电梯黑底红字的显示屏上数字从小到大跳动,“叮€€€€”门开了。
郁光心不在焉地走进去,身后两个男人跟随他一同进入电梯,他撩起眼皮看了一眼又垂下眼帘。
十一二个成年人挤在电梯箱体内,各自占据的空间都很狭窄,那是一种社交距离太近导致的局促尴尬,但郁光此时没心思尴尬,他只觉得空气不流通,闷得慌。
终于,十五楼到了,电子女音平稳地播报声救他于水火。
他像逆行的鱼,在拥挤鱼群中挤开一条路钻出去。
那两个男人也尾随他出来,对视一眼,与他保持着能看见却又不至于被发现的不近不远的距离。
急着去护士台询问的郁光并未注意到身后,他点开陈朝然的照片给骨.科科室值班的护士看。
这次的询问比在楼下顺利得多。
好几个护士都说记得这个人,郁光顺势询问起在她们对陈朝然的印象。
帅气、多金、人缘很好、有些无伤大雅的小傲气、还有一个求而不得的爱恋之人……
郁光听着她们时不时列举的词语,神色黯淡一瞬。
他几乎能想象到当时陈朝然的模样,应该很受这些小护士的喜欢吧?
这么好的人,难怪……
郁光僵硬的神情转瞬即逝,他挤出笑容问护士们知不知道陈朝然当时的主治医生是谁。
有个小护士指了指护士站背景墙挂着的医生介绍海报中最顶上的男人,“就是白医生,白医生号称骨科圣手,但是骨癌毕竟是癌症……”
剩下的话小护士没说完,但大家都知道未尽之语是何深意。
郁光眸色深沉积分,他刚想追问,小护士拍他肩膀的动作却打断了他到嘴边的话。
她看向走廊走过来一位抱着病案本的护士,小护士低声说:“王姐就是之前负责给陈朝然拿药的护士长,你有别的想知道的可以问问她。”
护士长眼角有些细纹,看上去已经上了些年纪,比起在护士站坐班的年轻小护士更多几分稳重,不苟言笑的端庄模样。
听他询问起陈朝然,护士长不露痕迹打量他,问:“你是陈朝然的什么人?”
“朋友。”郁光说得很真诚,他把之前在西郊精神病院的那套说辞再次搬出来,但这位护士长竟然没有立马相信,又问了他一些细节,直到瞧见他左耳那枚耳钉才骤然沉默下来。
半晌,她叹气,“你跟我来吧。”
护士长带他进了护士专用的休息室。
在这里她似乎卸下了职业的肃穆,变得有些感性,声调中情绪很重。
“小陈是个好孩子,他帮了我们家很大的忙,我对他记忆挺深的。他看上去人缘处得很好,住院的时候来来往往很多人来探望他,但我感觉那些都不是他真正的朋友。”
“他也带过这个耳钉,很爱惜,最后那几天的时候总是把耳钉摘下来反复看,不哭,但我觉得他很伤心。现在这枚耳钉在你身上,所以我觉得你应该是他真正的好朋友。”
他不是。
郁光在心底默默反驳。
说到底,陈朝然还是他的情敌……
郁光不知道自己现在应该作何表情,只是攥紧了身后的衣角,维持着平静的神色。
“他真的去世了吗?”郁光蹙眉问。
护士长却笑了,嘴角弧度藏着几分苦涩,“在医院里我们总是听病人家属问类似的话。小陈去世时的抢救我也参与过,死亡证明骗不了人的。”
过了十几秒,护士长拍拍他肩膀,“节哀。”
郁光沉默良久,他努力在乱七八糟的脑子中腾出一块清醒的角落,他其实也有些不明白自己如此执着于求证陈朝然的生死是为何了。
或许他是在透过陈朝然的影子窥得日后自己的结局。
若是陈朝然的生命都不值得打动叶斯去挽救,那他自己还有机会吗……?
见他神色怅然地沉默着,护士长转身想要离开留给他独处的空间,却被郁光猛地叫住了。
“王护士€€€€”
“嗯?”
“最后还有一个问题想问问您。”
“您说。”
郁光深吸口气,“那陈朝然求而不得的那个人呢?在陈朝然生命最后的时刻,他没来过一次吗?”他无意识握紧拳头,掌心竟然不知何时除了一层细汗,湿漉漉的。
护士长皱眉想了很久,她知道小陈一直有个喜欢的人,因为小陈手腕有道疤就是为那个人割腕留下的,但病房来去许多陈朝然的‘朋友’,她也不清楚到底是谁。
电光石火间,她想起来一个人。
“你是小陈的好朋友,你应该认识他喜欢的那人吧?”
郁光心下有几分自嘲,面上却不显,只点点头。
“是不是长得挺高一男生,皮肤格外白净,大概一米八九,二十五六的样子,气质很好,高高帅帅的。”
王护士口中的男生大抵就是叶斯,他轻声“嗯”了句。
“我见他来过几次,我想起来了,小陈去世之前最后一个见的是他,当时是他从病房里出来说人已经离开了,后面我们进去插管抢救,但……”
呼€€€€
郁光吐出一口浊气。
他似乎不得不承认,陈朝然的确离世了,在叶斯面前,而叶斯没有选择给予他第二条生命。
郁光盯着医院淡蓝色地面发呆。
王护士递给他一杯温热的水,“你脸色不太好,人死如灯灭,还请节哀。”
“能带我到陈朝然之前住的病房看看吗?”
“可……那件病房现在有病人入住,有些不方便。”王护士顿了顿,“小陈的家里人也没来医院收拾他的遗物,当时我是我去整理的,我差点给忘了,如果你想留个睹物思人的念想我就拿来给你,如果怕看了伤心那就算了。”
郁光自然是说想看看。
是一盘折叠的迷你围棋,还有一本带磁吸扣的日记本。
郁光接到手里时沉甸甸的。
推开沉重的安全门,郁光在步行楼梯的台阶坐下,抿了口方才王护士长递给他的半杯水。
十五楼的高度很少有人舍弃电梯来爬楼,这里安静得可怕。
周遭只回荡着他沉重的呼吸声和指甲扣弄纸杯壳的吱嘎怪声。
他原本还想去问问陈朝然的主治医生,但又觉得没必要。
纯血种能够挽救人命的初拥仪式只能在死亡前进行,叶斯在与陈朝然独处那个时刻没有初拥他,而是走出病房沉默地宣告离世€€€€
这已经把事实摆到面前了。
他一口饮尽纸杯里的水,从背包里拿出了那本磁扣日记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