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上传来的力道让郁光直觉不妙。
他赶紧扭头去看叶斯的表情,男人下颌微紧,长睫垂敛,薄唇拉成一条直线。
长久相伴让他稍微看懂男人微表情中的含义€€€€
这是有些不虞了。
郁光没敢多看宿良霁,立马回握住叶斯的手,下垂眼帘朝宿良霁虚伪客套道:“我们都还不相熟,礼物自然谈不上的。”
叶斯在听过他拒绝之后,握住他的手终于松开些,男人抬眸扫了宿良霁一眼,勾唇。
郁光敏锐察觉到叶斯的不虞散去了,心下松了口气,被叶斯牵着朝宿良霁微微点了点头以做招呼,尔后便到后面落座。
宿良霁的视线一直跟在他们身后,滚烫得有些沉重,郁光感觉得到却不想理。
心底暗暗嘟囔了一句“麻烦”。
好在宿良霁的眼神几秒之后收敛下去,郁光被叶斯牵着坐到靠窗的座位。
“宿良霁倒是喜欢你。”他听见叶斯语气不明地调侃。
郁光抿唇,偷摸抬眼打量叶斯的表情,凑过去挽上男人胳膊,软声道:“我只喜欢学长,最喜欢学长了。”
少年眼底的讨好不藏着掖着,一眼能叫你瞧见,叶斯就喜欢小家伙这幅诚实不隐瞒的样子。
满心满眼都是你,像小狗一样在主人脚边磨蹭卖好的可爱模样。
他从喉咙里挤出声轻笑,语调却有几分严厉,“你最好是。”
“当然是啦。”郁光指尖插.进叶斯五指,磨蹭过苍白分明的骨节,指尖也染上些许凉意。
“油嘴滑舌。”叶斯睨他一眼,郁光察觉到但没说什么,勾唇望向窗外。
窗外能瞧见飞机起飞时地面的人事物逐渐缩小成一团,最后隐没在云层下。
今日天晴,柔软云层在日光照射下清透得像在发光。云卷云舒的美景他倒没多看几眼,喃喃:“会不会太晒?”
也没要叶斯回答,郁光便把遮光板放了下来,想来血族是不喜阳光的。
略显刺眼的日光被遮去,叶斯在阴影中眯眼,轻轻勾了勾相握的手,郁光掌心一痒,轻“嘶”了声,面上怔愣去看男人。
叶斯却像个没事人似的,指尖搔刮他掌心的动作却一直没停。
蔫儿坏得很。
郁光眼珠子提溜一圈,撇嘴往叶斯肩膀沉沉靠过去,太阳穴撞到男人梆硬的肩头,登时痛得他表情都有些维持不住,但最后还是强装镇定,紧了紧被叶斯搔刮的手,笑道:“哎哟,不带这么折磨人的。”
许是声音没压住,话音刚落,前排几道视线投来。
郁光被四枫院隼隐晦地瞪了眼,他发现了,短暂停顿之后更没骨头似的往叶斯怀里靠。
叶斯看出来他的心思,倒没阻拦,微塌了塌肩让郁光靠得更舒服。
许是早晨兴奋起得太早,郁光靠着没一会儿竟然真觉得有些困倦,叶斯见状无声招来空乘,要了张小毛毯给他搭上。
“困了就睡,下飞机我叫你。”叶斯抚了抚少年头发。
“唔。”郁光迷糊呢哝,脑袋往叶斯那边蹭蹭,靠在男人肩膀沉沉睡去。
待少年呼吸平稳,叶斯抬手帮郁光掩了掩小毯子一角,抬眼,却正好对上向后看过来的宿良霁的眼神。
空气静止半秒,宿良霁温柔勾起嘴角,若无其事转了回去,叶斯的神色却是愈发冷凝。
他不知道为何想来冷心冷情的宿良霁对小家伙总有心思€€€€那些心思不加掩饰,从第一次在夕夜小酒馆见面时便有了。
更像是某种摆到明面上的挑衅,让他很不爽。
他不得不承认,宿良霁骨相生得漂亮,千百年岁月沉淀得风姿绰约,明明男生女相却又不显得柔弱女气,反倒有种不辨性别的美。
但宿良霁表面的温柔和善很浅显,在阅尽千帆的血族人眼里,宿良霁那张脸甚至可以用虚伪来形容。
可总有识不清的人类上当。
郁光应当不会上当的,小家伙看着单纯,心里弯弯绕绕多着呢,但宿良霁容貌又确实出挑。
真是烦人。
叶斯纯血种的身份摆在这里,宿良霁对他需得恭敬尊崇,但宿良霁年纪比他还长,血族人又看中资历,况且,宿良霁作为同样反对元老院的势力一方,他也要给对方留些脸面。
所以在他带郁光去夕夜小酒馆之前,他与宿良霁彼此之间微妙又平衡地维持着朋友乃至盟友的关系。
叶斯转头把视线落在少年恬静安稳的睡颜,忽然想起宿良霁在与小家伙第一次见面时的那句话€€€€
“你很像我的一位故人。”
当时他并未把这句话放在心上,血族成员漫长的寿命注定他们要经历得多,故人从古至今,那可太多。
这句话大抵也只能算是初见的一句客套。
只是叶斯没想到,宿良霁那只假面狐狸也有掏真心的时候。
啧啧。
早知道当时不带小家伙去夕夜小酒馆吃饭了。
麻烦的人可真多。
# 番外
第105章 宿良霁x斐青 七夕特别番外1
宿良霁x斐青
宿良霁初见斐青是在皇宫七步荷池畔,皇上和淑嘉贵妃礼遇,见他衣袖不小心破口,唤来刚受召进京的京城第一裁师。
大约是夏日炎热,又被皇上身边的主事公公急匆匆携着赶来,满额头细密汗珠的少年神色有些愤愤,但到底面前是九龙帝王,稍有不慎便是九族牵连。
宿良霁看少年不情不愿地见礼,皇帝竟也见怪不怪给人免礼,大约宽容是给有才之士的特定嘉奖,念头一闪而过,他便知道裴青制衣定是深得皇帝心。
“裴青,过来给宿卿量量身,回去赶制一套新衣,便用前几日南方织造局新进贡浮光锦罢。”
少年生得一副好皮囊,白肤红唇,一双清透的桃花眼看人时格外灵动,闻声撩起眼皮将他从上到下一丝不落地打了量一遍。
“皇上明智,浮光锦艳丽,量身剪裁制成衣袍定是配得美人姣好容颜的。”裴青勾唇,表情语气无可挑剔,但一句话内涵了两个人。
皇帝和宿良霁都不傻,自然听出来,皇帝却也没有责怪,宿良霁从皇帝的态度看出了些什么,但面上并无异色,敛眸没有说话。
裴青不情不愿上前,站到他身前。
少年看上去年纪不大,不知是否行过加冠礼(古代男子二十岁),身高也不太够人,将将够到他肩膀下面,凑得近时便要仰头看他。
裴青显然对这个视角不满意,暗暗瞪他一眼,却不想被宿良霁抓个正着,少年怔愣一下,别扭叫他:“抬抬肩膀。”
宿良霁像是没发现裴青的不乐意,勾唇浅笑着抬手,“劳烦裴大人。”
裴青这会一点没掩饰,白他一眼,小声嘟囔:“笑面虎,真会装。”他背对皇帝,声音也小,没被旁人发觉,这暗潮涌动不过两人之间。
皮质卷尺拉开,少年指尖按着卷尺开端从男人左肩比到右肩,从手腕骨到肩胛,清朗但冷淡地念着数值,旁边衣女记录。
他其实有些惊讶的,宿良霁一介文臣,看上去颀长瘦弱,透过衣料偶尔指尖触碰却能隐约感觉到起伏隆起的肌肉,这肩宽臂长倒更像是习武之人的体格。
裴青微微撩起眼皮,对上宿良霁表面温和的眼神,嗤笑:“世人道宿卿文能动河山,却是不知道宿大人有一副习武者的好体格。”
“儿时体弱,城山道士来算命说需得常锻炼才能寿命延年,故而平日晨起总要打半个时辰的八段锦。”
裴青哼了声,也不知道信没信宿良霁的说辞。
他微微上前半步,两人之间本就贴近的距离更近,裴青能闻到对方身上隐隐透出的脂粉香
许是嗅觉灵敏,他能闻出宿良霁身上的脂粉味不止一种,桃楼的招牌桃花香粉和别的某种香粉味揉杂在一起,不大好闻。
不晓得这厮刚从哪个青楼楚馆出来。
裴青暗自皱眉,在心底啐了口,面上也没给男人留好脸色,皱着鼻子双手环过宿良霁的腰,掐住卷尺刻度后很快松手退开老远。
脸丑地报了一串数字,见衣女全部记录好,他转身跟皇帝复命:“皇上,臣已为宿卿量好尺寸,下午便去取库里的浮光锦织造,若无事吩咐,臣先告退了。”
“哎,斐青。”皇帝没让他轻易走了,终归是九五之尊的皇帝,斐青平日不惯谄媚于他,他倒是喜欢这气节,但今日此时,荷塘池畔,众目睽睽,他总不好轻易放了人去,有损帝王威严是大忌。
“宿卿左衣袖处不小心破了道小口,等会还要与朕游湖,总归是不太体面,你恰好过来,便帮宿卿缝补两针再走。”
斐青面色一僵,宿良霁倒是敛眸看不出太大惊讶。皇帝始终是皇帝,无论他和颜悦色还是阴狠暴戾,相伴之时都不可松懈。
雷霆雨露俱是君恩,哪种落到身上,你都得受着。
斐青显然也不是个纯粹莽撞无知的傻子,宿良霁也不相信能得皇帝青眼的人不懂察言观色,果然,少年片刻僵硬后敛了神色,低声道:“是。”
少年起身后朝他走来,眉眼耷拉着,瞧上去兴致不高。
“抬手我看看。”斐青公事公办,不带任何情绪。
宿良霁也照做,他左边衣袖袖口处的确破了道小口子,方才没注意被路边枝杈划破的,应当不难缝补。
斐青不知从哪儿捏出来一根针线,“手抬高,等会儿扎到肉可不怪我。”
少年的手极为灵巧,针线穿衣而过,半指长的破口很快收束,最后线头一扯,衣袖恢复如初。
斐青又掏出一把折叠小剪刀,宿良霁这才看清,对方腰间系着的荷包中装的不是装的香包,而是针线小剪刀之类的织品工具。
随着一声“咔嚓”,少年的声音也响起:“宿大人,好了。”
依旧是寡淡如水的语调,与最初的鲜活截然不同。
宿良霁回过神,突然有点烦,微不可察地蹙眉,但到底没说什么别的。
斐青替他整理好衣袖,抚平每一缕褶皱,尔后去跟皇帝复命。
这回皇帝没为难他,下马威也给了,轻轻挥手叫他退下。
宿良霁看着斐青在一众衣女簇拥下离开,背影笔挺,气质仍旧有几分倨傲。
他回想起少年抬头仰视他时清亮的桃花眼,眼尾微微上挑,带着淬毒钩子似的,像只高傲的猫儿,张牙舞爪得漂亮,撩拨人心而不自知的小模样。
宿良霁稍微起了些心思€€€€
五日后试半成品样衣时,宿良霁已不在宫中,但当时到底是皇帝命令,他猜斐青会登门宿府。
管家前来禀告宫中尚衣局管事求见时,他自己都没意识心底隐约升起些许喜悦,朗声让管家请人进来。
只是这股藏于心底的喜悦到底没维持多久。
进门来的并非斐青,而是个眼生的衣女。
他往那衣女身后看了几眼,没瞧见少年那双灵动清澈的桃花眼,脸色骤然有些沉郁。
等衣女走进,捧着半成品样衣轻声请他试衣时,宿良霁又恢复了那副温润平和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