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生来太苦,来世我们便不要再见了。
回程,遂钰吐了一路,险些背过气去。
驾车的禁军唯恐这位公子撑不住,急着将人送进宫,物极必反,遂钰晕得更厉害了。
他有些日子没见萧韫,听太医院那边说,皇帝近日情况好转,也不知是萧韫专程叫太医院诓他,还是真离会跑会看不远了。
遂钰不太喜欢萧韫温柔的样子,乖得好像一条狗……不,这样评价别人不太好。
“公子,玄极殿到了。”
遂钰脸色苍白地下车,起身太猛,险些头晕眼花直接栽倒。
远处端着膳食经过的陶五陈,连忙将食盒交给徒弟,快步上前扶住遂钰:“想必公子是累着了,来人!”
“不必。”遂钰气喘顺了,才摆手道:“我来向陛下复命,待会还得去内阁。”
“最近是谁伺候陛下?”
遂钰问:“还是太子吗?”
陶五陈扶着遂钰上台阶,点头道:“是,太子日夜侍疾,陛下情况已恢复不少,虽然仍不可视物,但已隐约有些光亮。”
“那就好,你把我车里带来的野鸡送去御膳房,叫御厨€€€€”
“陛下,小人伺候陛下歇息。”
遂钰话未说尽,靠近殿门,里头忽然传来极其微弱男音,音调极其清冽,玄极殿伺候的宫人中,遂钰并未听过这样……
他蹙眉,脚步骤停。
并未听过这般……含着勾引意味的声音。
陶五陈脸色陡变,心说不好,慌忙拦住遂钰。
下一秒,遂钰一脚已经对准他的腿,毫不犹豫地踹了过来。
“公子!公子您!”首领内监应声落地,不忘试图抓住遂钰的腿。
遂钰扬声冷道:“滚!”
殿内,身着与普通宫人截然相反的,艳丽服饰的少年,正跪在皇帝面前,轻声细语服侍皇帝用茶。
萧韫问:“近日新进宫的宫人里,朕似乎没见过你。”
“回陛下,小人是太子殿下送来服€€€€”
嘭!!!
“啊!!!”
少年骤然惨叫一声,被从后突如其来的力道突袭,整个人狠狠砸向床榻右侧,承重的朱柱中。
紧接着,来不及呼救,便被抓着咽喉重新抓起来。
遂钰卡着少年的下巴,五指泛白,嗤笑道:“现在玄极殿伺候的宫人里,也有此等绝色的人物吗。”
萧韫听时遂钰的声音,笑起来:“朕以为你得傍晚才来。”
“你是谁。”遂钰掌中,少年的五官逐渐痛苦地扭曲起来,阵阵哀嚎顺着嗓子眼,源源不断地冒出来。
遂钰看了眼仍旧是瞎子的皇帝,似乎对少年并不在意。
他大跨步拖行着少年,俯身抹了把萧韫的脸,又拿起方才少年捧起的茶杯。
烫的,且是皇帝惯常喜欢入口的温度。
太子近日玄极殿侍疾,现在却不在殿中,看陶五陈的反应,大抵也是离开得久了,忙着给皇帝煎药,殿内一时无人值守。
门口那几个宫女算什么,根本拦不住人。
萧鹤辞竟妄图在他被公务缠身的日子里,再度将新人塞进玄极殿。
遂钰还沾着火葬场烟熏火燎的味道,气急攻心,将少年连拖带拽地押入偏殿。
身后传来萧韫愉快的笑声,皇帝询问他去哪。
砰!
回应皇帝的,只有凌厉的关门声。
四下重归寂静,遂钰打量着少年,少年颤抖不止,双脚不自觉地乱蹬,惊恐求饶道:“大人饶命,大人饶命!”
“小人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
未等少年再度爬起来,遂钰抚过少年漂亮的眼睛,感叹:“还真是漂亮。”
这样漂亮的眼睛,也难为萧鹤辞不辞辛劳,大宸险些亡国,还要坚持找如此美人献给父皇。
遂钰靠近少年,握住他的手,轻飘飘道:“你闻闻,我身上有什么味。”
少年是萧鹤辞挑选,眼眸纯净无暇,哪能受得了遂钰这般对待。
他吓得浑身发软,在遂钰威逼利诱下,闪烁着哭得通红的眼睛,说:“有点……有点难闻。”
“是。”
遂钰笑意更甚,很满意少年的回答。
“这是尸臭。”
“俗称,死,人,味。”
少年愣怔片刻,旋即惨叫一声,彻底晕了过去。
第87章
“朕以为你要将他杀了。”
没过多久,遂钰折返,萧韫听见脚步声由远及近,撑着下巴双目无神,玩笑道。
遂钰:“臣来的不是时候,搅扰了陛下的雅性。”
“你觉得他长得如何。”萧韫问。
“是你喜欢的类型。”遂钰去殿后的水井旁净手,顺道换了身干爽的里衣。
他也不喜欢乱葬岗的味道,烟熏火燎,闻多了脑子疼。
趁这段时间,陶五陈差人麻利将少年抬了出去,遂钰咬着从小厨房顺来的果子,发现偏殿门大敞,乐了:“我又没说不能留。”
“但你把他吓尿了。”
潮景帝感受到身旁床褥微微下陷,伴随着悉悉索索衣料摩擦的声音,遂钰盖着被子躺好了。
他忽然改变主意,不想那么早回内阁,反正皇帝也并未认真批阅奏折,做下属的何必过劳。
萧韫摸索着找到遂钰,动手碰了碰他,遂钰用薄被蒙住脑袋:“干嘛。”
“哪打来的野鸡。”
遂钰:“北郊。”
“去北郊做什么。”
遂钰:“……”
殿内寂静,窗外偶尔惊起几声清脆的鸟叫。
萧韫没得到遂钰的回应,待遂钰呼吸平稳,将陷入沉睡时,动手推了把遂钰,问:“去北郊做什么。”
遂钰胡乱蹬了几下,将脚底的软垫踩得一团乱,被萧韫捉住脚踝,向下拉了几分,连带着枕头也跟着挪动。
他闭着眼,按照记忆中的位置扬手,柔软的触感立即融进掌心。
很好,腰枕还在它原本的地方呆着。
抓取,用力,抛掷,三个动作一气呵成,如从前上朝被惊醒,用恨不得将萧韫千刀万剐的气势€€€€
咚。
倏地,遂钰腰眼一麻,腰枕垂直滚落。紧接着,他倒吸口凉气,猛地从床上蹦起来,条件反射地又缩回去,双手扶着膝盖。
膝弯连接小腿腿腹处传来难以忍耐的刺痛,牵扯着浑身上下所有神经一起叫嚣。
萧韫很难听到遂钰这副动静,即便眼前漆黑,感官却比平时更敏锐。
“腿给朕。”他说。
抽筋之痛,最刺激的便是,不知何时会降临,喜欢在人陷入深度沉睡前造访。
遂钰哪还动得了,脸埋在枕头里强忍疼痛,他心里闷得慌,不想面对萧韫,从未有过的心情在胸腔间蔓延,令他无法追寻由头,比抽筋更难受。
一口气堵在喉头,叹不出,咽不下。
皇帝双臂用力,径直将遂钰抱了起来。
其实现在遂钰也不太好抱了,少年人的骨量随着年岁变得没那么轻盈,遂钰正在悄然长大,尤其是今年。
肩膀变宽了些,更撑得起衣服了,胳膊也略有了些坚硬的肌肉,大约是最近正在练剑,虎口掌心覆盖一层薄茧,结痂的地方应当是被挑破的水泡。
皇帝温声:“是南荣王教你,还是世子。”
遂钰整个人蔫了吧唧地趴在萧韫怀中,萧韫极耐心地帮他捋着经络,待好受些,他才说:“父王。”
遂钰极少在萧韫面前用父王称呼南荣王。
父王这个词,与父亲和爹都不大一样。
前者代表权力交织的亲情,后者则更像是寻常人家之间的日常。
“朕从前在南荣王身边受教时,经常逃不过打。”萧韫解开遂钰的发冠:“他教剑法很凶,有没有对你发火。”
“没有。”
萧韫身上那股若有似无的茶香又回来了,遂钰闻着茶香,没了冠的束缚,头顶轻松不少。
“父王说……不能用训练士兵的方法教我,每日只练一个时辰而已。”遂钰闭着眼,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握着萧韫的手指。
朝廷公务繁杂,压得他喘不过气。明明也不是什么难以处理的事情,但桩桩件件堆起来,都是耗费口舌的争论,像是山体滑坡,将他埋了个严实。
六部之中,户部最难缠,拨银放款难如登天,捂着钱袋哭天喊地,要点钱活像是要杀他全家。
合作愉快的潘大人,最近也成了铁公鸡,见了遂钰都要绕道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