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荣 第120章

萧韫:“你就没有别的要说吗。”

玉罗绮双眸睁大,换上一副被雷劈过的表情,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什么父王,什么王府。

遂钰甩了甩被缰绳勒红的手:“就连陆将军也不在。”

“我们被摆了一道,先锋军领头的那个,就是我们之前见过的卖果脯的小贩。”

“究竟是谁泄露了御驾。”

“早在我们进入秀州的时候,秀州便有人收到了消息。先锋军与宗祠内斗,想要拉我们入伙。”

只要南荣遂钰入局,皇帝必定过问。

萧韫沉声:“大都。”

司寇€€送去南荣王府的人的死活还有待商榷,但萧韫在准备出发营救遂钰前,被绑架遂钰的曙合拉拦在路上。

女人妆容精致,坐在车中低声道:“您被跟踪了,请上车同我来,我送您去祭坛。”

萧韫并不信任此这个疯女人,故而选择转身离开,曙合拉却瞬间崩溃,哭着说自己已经失去了珍贵的儿子。

“€€儿说……求求您,救玉家的孩子脱离苦海。”

第100章

“抓人,又要救人。”萧韫饶有兴趣道:“让我怎么信你。”

笑意未及眼底,明明语气温和有礼,却令听者如坠罗刹。

曙合拉却怔了怔,身体剧烈颤抖起来,崩溃道:“是我错了,全都是我的错,求求您,求求您救救玉罗绮,我的孩子已经……我不能再让他失望。”

“你抓了我的人,这笔账若此时不算,还有何时间再计较呢。”萧韫微微俯身,凉薄道:“我只信我眼里看见的。”

“我可以把你安全送到祭坛附近!”曙合拉不假思索道:“你可以救出你身边的那个小子!”

“夫人,求人便得有求人的诚意”

萧韫手肘放在软枕中,手背抵着下巴,慢条斯理重复道:“我只信我眼中看得到的诚意,若只是送我去祭祀场,难不成,没了你我便找不到去的路吗。”

曙合拉见萧韫不为所动,心中慌乱,毫不见抓遂钰时的胸有成竹。

活到她这个年纪,又是有孩子的妇人,自然能看得出少年人的小动作,遂钰一个眼神,她便猜出大半。

即便遂钰近年混迹官场,也大多逞的是萧韫的威,哪有人敢欺负他。能被猜出几分,倒也不算曙合拉的本事,只能说遂钰的功夫还未到家。

常人见皇帝,早就吓得尿裤子了,哪能像曙合拉这般,心伤难耐以及急切,这是完全来自对宗祠的畏惧。

……

“若你被抓,有两种可能。“萧韫将遂钰调转了个身位,仔细检查他究竟有没有受伤。

此举惹得遂钰不快,萧韫好像是在小瞧自己。

“第一种,此次行踪已被察觉,他们是奔着朕来,只是你凭白遭殃而已。”

遂钰:“……”

凭什么是我遭殃。

萧韫挑开遂钰发冠的卡扣,这冠怎么看怎么碍眼,虽说是纯金打造。

长发倾泻于掌,顺着指缝流落,萧韫说:“第二种,他们认为朕便在御驾之中,你是朕派来提前打探消息的近臣。”

遂钰抿唇未语,显然在思索着各种可能性,但玉罗绮那边已经不太能接受如此庞大的信息量,呆呆坐在马背:“御、御御御驾。”

“天枢既然叫得出我的名字,却不认识你,这么说来他得到的消息应该也不完整。”

猎隼落在遂钰脚边,扑扇翅膀。

遂钰失笑:“没有叫你”

他换了个称呼,继续道:“现在的秀州,经过与当地州府的磨合,处于极度平和的状态,如果族长知道陛下在,或许连这场祭祀也不会……”

可这也说不通,既然不愿意招惹皇帝,那么面对御前行走,也理应以礼待之。

曙合拉仅仅只是棋子而已,直至司寇€€死后,经过萧韫提醒才后知后觉,从头至尾,她都是被人算计的那个。

先锋军顺水推舟,利用曙合拉爱子心切,引导遂钰成为曙合拉的猎物,或许司寇€€在临死前发现了什么,但为时已晚,曙合拉甚至没能再见儿子最后一面。

“那么曙合拉又是如何知晓这一切。”遂钰问,先锋军总不可能好心好意去告诉一个即将疯魔的女人。

萧韫:“将你抓去送给曙合拉的,是那个装作小贩的先锋军,而给曙合拉报信的,则是做摆渡的船夫,他在司寇€€死后,带着司寇€€的遗言找到曙合拉,将自己所知晓的一切,完完整整地写在纸上,交给了曙合拉。”

“船夫?我知道他。”

始终插不上话的玉罗绮终于举手道,话音未落,遂钰与萧韫便齐齐转脸过来,目光直勾勾地盯着玉罗绮。

玉罗绮咽了口唾沫,小声说:“别这么看我,我有点害怕。”

萧韫将遂钰长发拢至脑后,这事他做惯了,不过也是唯一做得熟的活,平日里身边几十个宫人伺候着,皇帝哪里用得着关心琐碎杂事。

“你让司寇€€送来的铃铛€€€€”

“玉姑娘有话要说。”遂钰简直想立即捂住萧韫的嘴,叫他不要再脱口而出什么令人冷汗直冒,或是心脏漏跳一拍的惊雷之语。

他已经觉得玉罗绮看自己的眼光有些不太对劲了。

玉罗绮也的确是在二人身上反复流连,一个自称朕,另一个似乎被族长叫作南荣遂钰,南荣,那是多么遥远的姓氏。

此等少见的姓氏,全天下便只有遥远的鹿广郡,盘踞着名叫南荣的庞大家族。

这二人言行重叠,但凡有些脑子,也该联想得到他们的身份。

远在天边的皇帝,以及南荣王留在大都的嫡幼子€€€€

南荣遂钰。

以遂钰那丁点,甚至排不上号的功绩,自然不足为天下人道。

但天下人最喜欢八卦,坊间最喜欢把南荣王府那些家长里短翻来覆去地演绎,即使这是子虚乌有民间杜撰,百姓仍津津有味。

其中,南荣王幼子留于大都作为质子的故事,都快被讲烂了,小孩子都会念几句戏文,说那南荣遂钰身份尊贵却命如草芥。

玉罗绮初次听南荣王府的故事,甚至为素不相识的南荣遂钰唏嘘许久。

现下,人就站在这。

君臣一派祥和,皇帝甚至有些……有些落南荣遂钰气势一等。

这是错觉吗?玉罗绮揉揉眼。

似乎又不太对。

皇帝威严,她不敢直视,即使萧韫方才并未透露身份,他闪身至族长面前,救下她的时候,她瞧见此人半眼,便已被凌厉气势吓得双腿发软。

“说。”潮景帝在遂钰这吃瘪,抬眼轻飘飘道。

玉罗绮使劲咽了口唾沫,双臂脱臼的痛感终于伴随着片刻喘息滚滚而来,她咬唇,苍白道:“船夫期初是秀州守备军中的小旗,后来妻儿老小被选中成为祭品,他选择离开守备军,带着许多亲眷受害的战友,成立了先锋军。”

遂钰诧异,那船夫浑身上下看不出任何习武特征,竟然与先锋军渊源颇深。

“你们所见那伪装成果脯的小贩,真名不知,先锋军中大家叫他野狐。为了隐藏身份,先锋军会以代号称呼彼此,船夫的名字是孤帆。”

“后来先锋军中产生了分歧,孤帆在内斗中败阵,听宝姨娘说,他是被人毒哑的。”

玉罗绮疼痛难忍,倒吸口凉气,额头抵着马背,断断续续道:“€€在孤帆高热昏厥之际,将他背去医馆,大概……大概是因为这个吧。”

遂钰快步来到玉罗绮身旁,简单查看伤势后,对萧韫说:“手臂能接好吗。”

萧韫:“可以。”

玉罗绮眼皮一跳,颇觉不妙。

手臂脱臼其实很好接,只是受伤者可能会遭罪,萧韫手法利落,当年行军塞外,什么阵仗没见过,有人伤口被兵戟划拉开碗大的口子,军医忙不迭时,便得由将士自己缝合。

玉罗绮疼得晕了过去,遂钰与萧韫对视,萧韫启齿:“累吗。”

遂钰点点头。

……

在天枢的指引下,他们找到一处山洞中修整,夜幕降临,面前只点燃巴掌大的火堆用于取暖,避免宗祠半夜搜索,暴露自身所在。

趁着玉罗绮昏迷,遂钰与萧韫也终于有机会比对彼此得到的消息。

宗祠必定不知萧韫也在,先锋军是否有皇帝的消息存疑。但若是要对南荣遂钰赶尽杀绝,必定是得了什么消息,迫使他们不得不下此毒手。

唯一能够确定的,便是大度有人不想皇帝活,连带着顺手解决南荣王府。

假借他人之手杀害皇帝,大都帝位虚置,景€€王护送公主未归。

太子与大皇子都有嫌疑。

萧韫沉吟:“曙合拉说司寇€€是与你们见面后,离开宗祠才死的。”

“在这个时间段里,应该是有人向宗祠透露消息,族长下令杀了司寇€€,孤帆寻找曙合拉,曙合拉带着消息来客栈。”

遂钰:“按照孤帆的遭遇,想必先锋军也不是什么善茬。既知陛下在秀州,若其为民,便该直接寻找陛下相助。司寇€€应该是不信任他们,才选择绕过先锋军,直接找南荣军相助。”

须臾,遂钰心中浮现了个不大可能的念头,却也是最好的解释。

萧韫:“有人故意隐去消息。”

遂钰:“大都的人在作怪!”

他们同时开口,同时落下,又很快欲言又止。

遂钰眨了眨眼睛,低头用手中的木棒戳着土地,说:“你说吧。”

“朕在,他们便不敢兴风作浪。”萧韫并未推拒。

山间夜风寒凉,他将手边的披风抖开,将兜帽盖在遂钰头顶,道:“南荣家的人死在这,无论是死在宗祠手中,还是先锋军手中,他们都会抵赖为对方所为,故此借用南荣军荡平所谓的叛逆。”

“上报朝廷后,朕自会将他们视为功臣,加以封赏。”

还真是好算计。

若皇帝死在秀州,大都那边的谋划便至此完美落幕,帝位空悬,谁解决秀州之难,谁便能得拥护。

在登基前了却秀州这个天大的隐患,身负功绩坐稳帝位,无疑可被后世称赞。

遂钰感叹,还真是城门失火,可他不想做那条鱼。

“大都有人要杀陛下,陛下,您可千万别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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