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西王母在传说中,本就掌管着世间刑法以及不死药。
沈宴心中的感叹可想而知,不由得小声嘀咕道:“瑶池阿母绮窗开,黄竹歌声动地哀,八骏日行三万里,穆王何事不重来。”(注:李商隐的《瑶池》)
这时,轮椅上的杰拉斯询问了一句:“这幅图现在何处?那个部落的永生者还生活在那里?”
沈宴也被杰拉斯的询问从感叹中唤醒。
有些疑惑地看向波次,波次将这样的故事说出来,必定会引起轩然大波,现在船上可不仅仅有虎豹佣兵团的人,沈宴也不敢保证,没人将这样的消息传播出去。
那可是能赐予人永生的画卷。
就像盖亚殿下的蛇蜕长生术,引来了世间多少强者,甚至甘愿臣服,若他们知道了在大海边缘有这么一个普通的永生部落,可想而知他们会如何的疯狂。
波次这人虽然疯狂,没有任何的规矩和原则,但从波次的话中,波次和那个部落的人友好的生活了上百年。
上百年,一个人普通的一生了。
总会有那么一点点的感情在的,怎么也不像随口就给那部落带去灾难的样子。
那部落就算再隐秘,只要存在,总会被有心人找到的。
波次的声音有些呢喃,就像在追忆什么:“那个部落的人都死了,应该死绝了吧。”
众人的心都颤抖了一下,不是永生者吗?
自然不可能是苍老而死,那就只有……
该不会是波次殿下见财起意吧?佣兵经常干这种事情的,特别是在拥有绝对的实力的情况下。
波次:“即便没死,他们也遗忘了他们所有的记忆了吧,就算我站在他们面前,估计他们也认不出来这个曾经和他们生活了上百年的存在。”
“没有了那幅巨卷中女神赐予的魔药,他们仅仅只能拥有一年的记忆,每一年他们都会遗忘掉以前所有的记忆,重新开始,这样的永生又有什么意义呢。”
其他的人还没什么,虎豹佣兵团的人,包括沈宴,齐刷刷的目光看向大轮渡船仓的位置,那里面有一位实力强大的大叔,他们虎豹佣兵团最不起眼的一位存在。
安静,思考,漫无目的,最关键的是,他们团里的这位大叔就有一模一样的遗忘症,每一年都会遗忘掉所有事情,记忆从0开始。
和波次描述的,失去了那幅巨卷的部落人的后遗症一模一样。
关键是这大叔的来历,本就是一个迷。
波次继续回答刚才的问题:“那画卷现在应该在亚伯罕手上,我也是在那时遇到了亚伯罕,并加入了罪城。”
亚伯罕和他一样,在世间的每一个角落寻找着神的踪迹,只不过,亚伯罕所到之处,全是毁灭和死亡。
沈宴和赵阔对视了一眼,波次无意间透露出来一个巨大的消息。
亚伯罕真的已经复活了,他只是没有出现在世人的视野之中,但哪怕没出现,他也开始间接的在影响这个世界了。
一个永生的部落,不知道存在了多少岁月的部落,居然就这么消失在了亚伯罕的手中。
唯一侥幸存活下来的,虽然永生着,但却没有了以前的记忆,一年一次新生,不知道这是幸运还是世上最无情的诅咒。
沈宴看了一眼船仓的位置,船仓里面的那位大叔实在太安静了,他在有限的时间里面不断的思考,思索,或许也在追忆着他的过去吧。
沈宴回过神,问道:“你为何会加入罪城,就因为那一次的相遇?”
波次陷入了沉思,为何会加入罪城?
说起来很复杂,但最终似乎是因为亚伯罕的一句话。
“若你的生活没有了意义,那么就跟在我身边,让我来赋予你活着的意义。”
亚伯罕,在世间所有绝望者的眼中,是能看到的最后的希望。
第163章 史诗般的年代
沉默。
甲板上听故事的人都沉默了。
沈宴难以想象,波次一次一次重复着着绝望是什么样的感受,哪怕等待了上百年,以为真的找到了神的踪迹,但最终,在见到那幅画卷的时候,不过是又一次的绝望罢了。
波次自己就拥有一副长生玉蛹,所以他在见到那幅《传宋赵伯驹王母宴瑶池画卷》时,恐怕就已经明白,永生的奇迹来自这旧日古卷,而非他期待的救世神明。
那时陷入失落和迷茫的波次遇到亚伯罕,被对方说动加入罪城,似乎便成了顺理成章的事情。
亚伯罕本就是所有绝望者的思想领袖,比波次活得更久,比波次在绝望中寻找希望的岁月更久,他颠覆世界,他泯灭人性,他毁灭一切,说到底也不过是一个乞丐,流氓,小偷,恶棍在永无止境的寻找自己的希望罢了,关于他的传说虽然恐怖,但也是一个绝望者的回响。
沈宴对这些故事了解得越多,就越发现,这些人,无论是鲜血暴君,还是盖亚波次,或者亚伯罕,他们似乎都仅仅是对命运不公的一种反抗,当然反抗命运者可能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就是了。
卑微者,对生存的渴望,看上去或许是微不足道的一件小事,实际上,如同爬虫仰望苍穹一般遥不可及。
沈宴不由得想到了自己那个时代的一句话,那样的和平时代,依旧有无数人在最卑微的最不起眼的底层挣扎,金钱从来没有进入需要钱的人的口袋里面,权力也根本没有落在真正需求权力帮助的人手上,所谓的正义财富,不过是最不缺这些东西的人的一种施舍。
这时,暗月大主教杰拉斯皱着眉问了一句:“那幅能赐予人永生的旧日古卷在亚伯罕手里,那……他是否能呼唤出古卷中赐予人不死力量的那位存在?”
众人这才从沉默中反应过来。
是啊,一位恶魔若是获得了赐予人永生的力量,这个世界的灾难将无法形容。
仅仅凭那幅古卷,亚伯罕甚至能颠覆这个世界,别小瞧人类对永生的渴望和私欲,贪婪衍生出来的罪恶和战争从来都不会是偶然。
波次说道:“若他成功了,这个世界的人,大部分都被他指使着去寻找他想要寻找的神了吧。”
然而,现实是,每个人依旧在为自己的生存奔波。
波次曾经,其实也期盼过亚伯罕能成功呼唤那幅古卷中的存在,这样就能加快寻找到神的踪迹。
沈宴也开口道:“《传宋赵伯驹王母宴瑶池画卷》中的西王母虽然掌管的是刑法和不死药,看似凶恶,其实是维持世间秩序的正神,亚伯罕一个世人公认的恶魔无法呼唤出来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佣兵呼唤圣器中的圣灵,也是需要看适配度的。
说完,齐刷刷的目光看向了沈宴:“你知道那幅古卷?”
沈宴身体一震,听得入神了,条件反射的就评价了一下古董。
众人眼神好奇到了极点,沈宴甚至说出了那幅古卷的名字。
沈宴结巴了一下:“在……在一本旧书里面看到过。”
其他人还没什么,赵阔的嘴角都拿捏了一下。
他认识沈宴的时候,沈宴连字都不认识,一个不识字的人还能从古书上看到这等匪夷所思的记录?
沈宴也瞟了一眼赵阔,妈呀,这谎言到底是被揭穿了还是没有被揭穿?弄得他心里七上八下的。
不行,他晚上得多慰籍慰籍赵阔,将对方变成自己人,不然他总觉得自己身上的秘密要被这家伙知道完了。
波次是看过那幅画卷的,他只知道是旧日物品,但具体是什么却不清楚,所以对它的来历十分感兴趣。
其他人的兴趣也不少,齐刷刷地看着沈宴。
沈宴心里叹一口气,深呼吸,然后道:“那古书上是这么记录的……”
沈宴也没说谎,他看过的书,对这些人来说,的确都称得上古书了,恩,全属于污染力最强悍的旧日文献。
“在旧日之时,很多像永恒王朝一样的朝代,也像永恒王朝一样,随着时间被分裂传承,只不过比永恒王朝传承下来的朝代更加多罢了。”
“其中有一个朝代叫南宋,南宋宗氏画家赵伯驹依照世间对古神的传说,绘制了一副宽33.7厘米,长401厘米的传世巨画……,厘米相当于相当于现在的……”
沈宴讲着这幅拥有让人长生力量的古卷的来历,以及画上人物的故事。
有周穆王这位人间帝王的故事,有西王母掌刑法和不死药的传说。
沈宴的声音如同神秘的呢喃,解开了属于旧日那些被掩盖的秘辛,这些东西太过久远,但在这样的世界,它又以另外一种形式存在所有人身边。
现实和历史的交汇,就像一场虚幻的电影,在声音的表述下呈现出不可思议的追溯。
“在《山海经》中,亦记录着西王母的故事……沼泽蛇国……无人禁区……”
无论是华夏神话,还是历史书籍,都是华夏文明的一部分。
此时的沈宴,就像一位历史的传唱者。
而听者已经听得入迷。
属于旧日的故事,太过丰富多彩。
沈宴一口气讲完,然后耸耸肩。
那些历史古物,在这个世间掀起的波澜也是沈宴无法想象的,一卷古画,带来了永生的奇迹。
这时赵阔说了一句:“你看的古书还挺有意思。”
沈宴:“……”
这家伙一定是故意的。
沈宴赶紧转移话题:“波次殿下,或许有一个人你得见见,说不定是你的旧识。”
沈宴说的自然是虎豹佣兵团那位一年失忆一次的大叔。
波次有些奇怪地看了一眼沈宴,他的旧识?
他的确有很多旧识,但人的寿命是有限的,等他认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就不再主动认识新的朋友,一份感情的寄托对永生者来说,才是最恶毒的诅咒。
至于生命中没有情感维系的那些过客,波次从未将他们当成旧识。
虎豹佣兵团的人将郭大叔带了出来。
郭大叔依旧沉默,手上正用小刀雕刻着一木像,那木像雍容华贵……
郭大叔的木工并不算好,雕得有些粗糙,也对,一位只有一年记忆的存在,怎么可能会学会高超的木工技艺。
沈宴也见过郭大叔雕木雕人像,据虎豹佣兵团的人说,郭大叔什么都不记得,唯独会不停的雕那人偶,反复的重复的,无时无刻,只要有空,他一年的记忆大半时间都在雕这木偶。
就像在大海之上的大轮渡上,因为没什么事,郭大叔能一个人毫无存在感的在仓库雕刻,让所有人都以为船上没这么一个人。
沈宴也是感叹,郭大叔的木雕太过粗糙,沈宴以前自然是认不出来的,但现在,从那木雕上隐约的模子,大概可以猜出,他雕刻的,应该是赐予他永生和维持记忆的那位存在吧。
忘记了一切,唯独不能遗忘,如同母亲般赐予他永恒生命的存在。
郭大叔一走出来,波次就看了过去,波次脸上的表情也在一瞬间,复杂到无法用语言来形容。
一百年,早已经超过了普通人的一生的经历,而波次和这人在同一个部落,生活了一百年。
郭大叔的性子十分的沉默,仅仅是脸上有些疑惑:“要打架了么?我快记不得怎么和人打架了。”
虎豹佣兵团的人:“……”
因为郭大叔的性子不喜与人交流,所以平时都是和人激战的时候才会叫上这位都记不得怎么和人打架,但却能将人打得人仰马翻的大叔。
波次张了张嘴,因为郭大叔瞟了他一眼,但并没有任何的表情,就像在看一个陌路人。
那一百年的记忆,早已经被遗忘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