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承酒让野竹拿了披风来把€€人裹得严严实实才带着他€€出€€去。
今天的月光很弱,落在水面上像蒙了一层细纱,关€€承酒蹲在池塘边仔细看着,很快就看见了细纱下的动静,迅速出€€手,“啪”地将鱼拍了起€€来。
宋随意立刻欢呼出€€声,海豹鼓掌:“王爷牛逼!刚刚那下好像大狗熊!”
关€€承酒:“……”
他€€就不该对宋随意有€€什么期待。
关€€承酒拎起€€地上的鱼,走过去给宋随意:“够赔你了?”
宋随意点点头,让野竹拿个盆来装好,说等回去了就放进花园里养着,要养到它寿终正€€寝。
关€€承酒蹙眉:“在花园养这个像什么样?”
“我不管。”宋随意嘟囔道,“这是王爷送我的,就得寿终正€€寝,只€€要它寿终正€€寝,它就是我的锦鲤。”
寿终正€€寝。
关€€承酒忽然想€€到先前去宝慈寺时山竹说的话,难道宋随意说的是这个?
关€€承酒道:“宋随意,山竹的话,不必尽信。”
宋随意愣了愣:“没,不是因为他€€。”
“那是为什么 ?”
“是王爷理解不了的事情€€。”宋随意垂下眼,看着那条鱼,嘟囔道,“如果€€我是条鱼就好了,每天在水里吃吃吃,开心了翻个肚皮,不开心了就到岸边随便找个人打脸。”
关€€承酒道:“想€€要什么就要说出€€来,宋随意,这是你自己说的。”
“可现在说了也没用。”宋随意抬眼看着关€€承酒,“等时机到了,王爷自然明白€€我在说什么。”
等到端王造反。
等到牵扯出€€宋云华的事。
那时候他€€再跟关€€承酒说,他€€想€€活下去,关€€承酒就明白€€了,而不是在现在、此时说出€€来,只€€会让这几€€个字变得轻飘飘,变得像是无病呻吟。
“总之你别问了。”宋随意垂下眼。
他€€还以为关€€承酒会继续问下去,问到他€€烦,问到两人再次冷战。
但关€€承酒没有€€,他€€只€€是道:“不想€€跟我说,就跟别人说。”
宋随意撇撇嘴:“说了也会传进你耳朵里。”
关€€承酒闻言看向野竹:“备马。”
野竹不解,但还是照做,去牵了一匹枣红大马来。
关€€承酒跨上马,坐稳后朝宋随意伸出€€手:“上来。”
宋随意愣了愣。
“上来。”关€€承酒又重复了一遍。
宋随意便伸出€€手去,借着关€€承酒的力上了马,虽然不知道要去哪,但他€€还是转头吩咐野竹:“记得把€€我的鱼带回去,晚点我给它起€€个名,它就是我们王府的一份子了。”
野竹:“……好。”
他€€交代完,关€€承酒一夹马腹,大马立刻撒开蹄飞奔起€€来,马蹄踏破风声,朝着幽暗的林子跑去。
夜风迎面扑来,不过片刻就把€€宋随意的脸冻得有€€些麻木了,但后背依旧是€€的,他€€感觉自己好像变成了两半,一半泡在冰里,另一半被关€€承酒牢牢地捂在怀里。
眼睛吹了会风便有€€些累了,宋随意打了个哈欠,眼睛就闭了那么几€€息的时间,眼前的景色就变了。
连绵不断的树木尽头出€€现了一间很小很小房子,也不知道是做什么的。
“到了。”关€€承酒拉动缰绳,让马放慢速度走完剩下一小段路,直到停在了那座小房子门口。
宋随意又眯着眼仔细看了看,可惜这里太黑,能看出€€房子的轮廓已经是极限了。
关€€承酒率先下马,朝宋随意伸出€€手 :“下来吧。”
宋随意侧头看了看,确定了关€€承酒的位置才小心地从马上下来,落地时踩到了一小块湿漉漉的泥土,顿时滑了一下,整个人都€€靠到了关€€承酒怀里。
“没事吧?”关€€承酒扶住他€€,将人立好 ,“等着。”
说完便牵着马去系好了。
宋随意颇有€€些无语,在庄子的时候还想€€他€€抱呢,刚刚那下却毫不犹豫把€€他€€扶好了。
他€€也没等关€€承酒,而是自己试探着迈出€€小步子朝那房子过去,恰好关€€承酒这会回来了,点起€€折子走在前面给他€€引路,宋随意这才看清楚,这地方€€竟然是一间小庙。
他€€有€€些惊讶:“这是你修的?”
“不是。”关€€承酒道,“前朝留下的,我让人没事就过来打扫一下。”
宋随意会意,跟着关€€承酒走了进去。
这小庙不大,正€€中坐着一个没见过的白€€胡子神仙,神前的木桌上放着一把€€香跟两根没烧完的蜡烛,这会关€€承酒一点上,便照出€€了满桌子的灰尘,应该很久没人来过了。
宋随意又去旁边的小房间看了看,一样的简陋,几€€块木板搭起€€来的床上铺着同样满是灰尘的草席,一个柜子,旁边放着一些打扫用的工具,这就几€€乎占了房间大半了。
宋随意撇撇嘴,走了回去,说:“这地方€€不像庙,更像个躲难或者€€清修的地方€€。”
“不清楚,我发现的时候,这里已经很久没有€€人住了。”关€€承酒边说着,边从桌上拿了香在烛火上点燃,递给宋随意,“正€€好,你有€€什么话,可以跟他€€说。”
宋随意闻言,抬头看着那尊雕像,慈眉善目,悲天悯人。
宋随意接过香,弯腰拜了一拜,说:“希望明天的午饭有€€酒有€€肉。”
关€€承酒:“……”
他€€皱起€€眉:“宋随意,你求神也敢说假话?”
“没有€€。”宋随意举起€€三根手指,无辜道,“我发誓,我这是我最真切的愿望,如有€€半句谎言,天打雷劈。”
关€€承酒扯住他€€的脸:“你根本不喜欢喝酒。”
宋随意缩了一下,从他€€手里救回自己的脸,眨巴着眼看他€€:“你怎么知道?”
关€€承酒脸色顿时沉了下去。
宋随意只€€好安慰他€€:“没事,这里荒废了那么久,神仙早就跑了。”
倒不是他€€不信邪,而是他€€真觉得没什么,以前不发誓不也一样不得好死€€,那再多个天打雷劈的死€€法好像也不会怎么样,反正€€他€€还能重来。
所以发誓就发誓,无所谓。
只€€是他€€没想€€到关€€承酒反应这么大。
见关€€承酒依旧不开心,宋随意也敛了笑意,认认真真朝神像又鞠了一躬:“对不起€€,刚刚是我错了,我们再来一次。”
他€€这回虔诚且认真,但没再出€€声,庙里一下陷入一片寂静。
关€€承酒就站在那看着他€€,烛光在宋随意脸上铺开一层温暖的又柔和的橙,朦胧得像是一层纱。
在这一刻他€€忽然觉得宋随意似乎跟自己梦里的那个模样也差得不多。
安静的,慈悲的,不似凡物。
恍惚间他€€以为又是一场梦,只€€要他€€一睁眼,这个梦也会悄然粉碎,从他€€指缝流走,最后变成一段深刻的记忆,或是某一天宋随意问起€€时一个轻描淡写的谈资。
关€€承酒心下骤然一空,忽然猛地伸手拉住了宋随意。
宋随意被拉得晃了一下,香跟着一颤,香灰“刷”地落了下来,些微未灭的火星烫在皮肤上,随着一闪而过的痛感一起€€灭了。
“没事吧?”关€€承酒连忙抓过他€€的手看了看,见没烫伤,松了口气。
“没事。”宋随意笑道,“怎么忽然拉我,吓我一跳。”
“没什么。”关€€承酒垂下眉眼,“就是……想€€知道你在求什么。”
宋随意闻言笑了笑:“求神拜佛,无非就是那些。”
“哪些?”关€€承酒问道。
“身体健康,长命百岁。”宋随意抬眼看着那尊雕像,笑道,“这里平日就我们来,要是神仙正€€好在这,可没得挑了。”
关€€承酒闻言,也跟着低低笑了一声,说:“再许一次愿,这一次,声音大一点。”
“多大?”
“大到神仙能听见。”关€€承酒也跟着抬头看去,“他€€坐得太高,怕是听不到你说话。”
宋随意闻言微微低下头,掩去笑容中泛起€€的苦涩,轻声道:“王爷又何€€尝不是呢。”
“什么?”
“没什么。”宋随意重新举起€€香,闭上眼,声音虔诚又温柔,“神仙保佑我家€€人安分守己,保佑母后身体康健,保佑陛下听话伶俐,保佑王爷平安顺遂,保佑我……长命百岁。”
他€€说着弯下腰,认真而又郑重地拜了三拜,这才睁开眼,刚瞥见一点光,眼前又是一黑€€€€
一双温热的手捂住了他€€的眼。
烛光从指缝漏进来,泄进他€€眼里,他€€好奇地从那缝隙中回看过去,却只€€看见关€€承酒衣服上的一点颜色。
“王爷?”宋随意眨眨眼,小声唤他€€。
纤长的睫毛随着他€€眨眼的动作扫在关€€承酒掌心,若有€€似无的、微微地痒。
关€€承酒往前走了一步,站在宋随意面前,很轻地“嗯”了一声。
“怎么了?”宋随意问他€€。
关€€承酒没有€€回答,而是又“嗯”了一声。
宋随意闻声,轻轻地笑起€€来:“嗯什么啊?要是不说就放手,不然香灰又要掉了。”
关€€承酒没有€€放开,只€€是垂眼看着他€€。
就算看不见,他€€几€€乎也能想€€象的宋随意笑起€€来的样子,眼睛弯弯的,亮亮的,比任何€€一晚的明月都€€要漂亮。
“宋随意。”
“嗯?”
关€€承酒微微低头,在宋随意眼睛的位置很轻很轻地落了一个吻,像是隔着山、隔着海,偷偷亲了月亮一下。
“宋随意。”关€€承酒低声道,“我听见你的愿望了 。”
宋随意一愣,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就感觉眼睛上的温热骤然褪去,本该柔和的烛光钻进眼睛里,刺得他€€忍不住眯了眯眼,只€€能朦朦胧胧地看见关€€承酒高大的身影。
等他€€视线变得清晰时,关€€承酒已经将他€€方€€才拿着的香插进了香炉里。
他€€看了几€€息,忽的笑了:“王爷,我那可不是说给你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