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夫体弱多病 第8章

容棠点点头:“既如此,还劳烦小哥带我过去。”

他说着偏头看了双福一眼,双福掏出了几枚碎银子递给门房。

门房立时喜笑颜开:“世子爷请随我来。”

这间院子紧邻后门,他上次送宿怀€€回来便是在后街停的马车,这次走进院内却没看到人。

容棠原想等他一等,可往屋子里一走,人霎时愣了。

李长甫官职在京中权贵人家、如王秀玉之流眼里看起来确实不高,但再也不高他也是个四品大员。

仁寿帝自己是谋反得位,便更是清楚对手下干事的人要恩威并施,防止他们有异心。

因此,大虞官员俸禄不仅不低,反倒还相当可观,更别提地方官每年孝敬的“冰敬”和“炭敬”,李长甫虽是刚刚入京,但也绝不至于寒酸到连自家亲外甥住的地方都布置不起。

可容棠触目所及,竟连双福的卧室都比不上。

一张老旧的四折屏风分割了内外室,内室一张窄小的床,大概少年人十三四岁身量正好躺下,成年人躺进去则需要蜷缩着。

外室靠窗的地方摆着一张软榻,倒是要比床长上些许,看被褥摆放位置,容棠有理由怀疑宿怀€€这些天都是在榻上睡的觉。

窗户纸破旧,透了好几个孔,现在虽然是二月,但京城正在倒春寒,晚间还是寒凉,这样睡过去必定容易感冒。

容棠一股无名火涌上来,步子都快了许多,走到榻边一提被褥,顿时更气了。

又潮又薄!

原文对反派描写甚少,所以有一次提到宿怀€€使计致使李长甫被革官查办的情节,评论区一群人都义愤填膺,纷纷骂反派没良心,姨父再是不对,也好吃好喝地养了他近十年,若是没有李长甫,他哪来的机会韬光养晦?

李长甫是个小人,也是个小炮灰,读者希望他死,却希望他是被男主杀死的,一朝得知居然是反派出了风头,他们竟觉得出离愤怒,容棠很是不解。

当时他不清楚大反派怎么会纡尊降贵地对付一个小炮灰,可自从风月楼之后,容棠只觉得这人万死不能辞其咎。

与下药相比,苛待好像都算不上什么了。

€€€€如果容棠不知道宿怀€€幼时曾主动将一颗可抵万金的夜明珠送给李长甫,作为自己受他家养育庇护的报酬的话。

他突然不敢想,在原文没写到的地方,为了让反派成长得更加邪恶崩坏一点,宿怀€€究竟吃过多少苦?

容棠怒火中烧,心脏隐隐抽痛,在院子里走了几圈,跨步出去问下人:“表少爷呢?”

别说李府下人,双福双寿都惊了一下,对视着交换一个眼神。

他们何曾见自家少爷这般生气的模样?仿佛被触了逆鳞的兽,又似被偷走幼崽的狼,望之令人害怕。

容棠闷声咳嗽了几下,眉心浅浅蹙起,烦躁丝丝缕缕地向外溢出来。

他让下人领路,带着双福去找宿怀€€,又吩咐双寿替他去办事。

而一直没吭声的系统却莫名觉得,自己好像又看见了最开始的宿主。张扬、肆意、精力旺盛,哪怕被箍在一个随时会死的壳子里,也挡不住他那样耀眼的光。

这些日子以来宿主嘴上不说,但真的……太苦了,灵魂被锁住,行尸走肉般的老态龙钟。

连它都看不下去。

-

李府尚文阁,新聘请来的西席正在讲课,下手摆放了两排共六张矮桌,李家子弟在听先生讲学,李盼烟也端坐其中。

她至今还觉得把宿怀€€送到武康伯世子床上去是对他好的行为,况且这些天父亲对宿怀€€态度好了不少,她理所当然地以为计划成功了,所以跟宿怀€€的相处模式又恢复了往常一般。

€€€€好像那天她送过去的不是下了药的糕点,而是鲤鱼跃龙门的跳台。

先生今天讲的是《中庸》,她听的很是乏味,坐在座位上用毛笔画画,让宿怀€€跪坐在一边蒲团上替她研墨。

这种相处模式持续了好几年,最开始李盼烟是用“这样表哥也可以跟我们一起上学,以后也能去考科举了!”的说辞来糊弄他,到后面便越发理所当然颐指气使,连一个托词都欠奉。

碧心在屋外看的牙根痒,恨不得进去一根毒针扎死李盼烟,也好过看主子受她这般欺辱。

碧心眼眶都气得通红,却仍死死地盯着屋内,直到院外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她收敛神色回头望去。

月门外,被簇拥在众人之间的少年面若温玉,气若皎月,身穿深红色大氅,领围兔毛围领,是与节气不相符的打扮,却偏偏叫周围早开的花卉失了颜色。

碧心眼睁睁看着他急切地走到廊下,沿着窗户朝里看了一眼,那一瞬间她竟觉得这人脸上怒气甚至比自己还胜几分。

容棠很生气,特别生气,非常极其无比生气。

他根本不管这地儿还是别人家、他是个不请自来的客人,径直走向门口,一把推开房门打断先生讲学。

“本世子竟不知李大人府中这般拮据,连研墨侍弄的活也让主子来干!”

他气得要命,说话声音也随着大了些许,偏低的体温都被带着升高,脸上终于多了点血色。

容棠走到李盼烟桌边,拽起宿怀€€护在身后,动作有些大,墨汁溅到了李盼烟脸上,她轻声惊呼了一下:“啊!”

容棠冷冷地看了她一眼,一脚踹翻她桌子,还没等先生责备,先发制人道:“君子之行,静以修身,俭以养德。先生讲学不教学生求学贵乎慎始,反倒任安逸享乐之风在学堂弥漫,意欲何为?”

年逾五十的老先生被他问得一愣一愣的,吹胡子瞪眼睛,抖着手指向他,“你、你、你”了半天没接出来下文。

容棠还是气不顺,沉声道:“我大虞承袭百年,而今正是民富力强的好时候,有志之士皆望学文习武报效国家哺育百姓。先生学识渊博,更该清楚少年强则国强,却视不公于不闻,见不平而不顾,任由学子欺凌亲友,恕学生浅薄,私以为这课不上也罢!”

说着他回头,李盼烟早站起来在一边怒目而视瞪着他了,一身漆黑的墨汁,姣好的面容在容棠眼里却是丑陋无比。

他甚至不屑于跟她对话,只冷声道:“李小姐若是不想用手,我不介意替你将它们砍掉。”

李盼烟霎时白了脸。

容棠环视了一圈书堂内蠢蠢欲动的李家子弟,朗声道:“来人。”

屋外登时冲进来四名护卫,容棠抓着宿怀€€手出去,声音冷冽:“给我砸。”

碧心在屋外看完了全程,眼眶比之前更红,若不是顾着主子的计划,她恨不得冲到容棠面前给他磕两个头。

深深地望了宿怀€€一眼,碧心抹了把脸做出一副担忧慌张地模样进屋去扶李盼烟,心里盼着她立刻暴毙!

容棠抓着宿怀€€手,大步沿着李府花园走,气得要命,又心疼得很,半天都没说出来话。

宿怀€€在他身后跟了一路,发丝不时飘到眼前,浅蓝色的发带点缀其中。

他眯了眯眼睛。

这是第二次见这位世子爷。

第一次毫无预兆忧心忡忡地闯进风月楼花魁房间,瞧见他安然无恙地似乎松了口气,却又好像莫名生气,主动找大夫替他解了药效,之后半真半假地说了一堆话诓他定亲。

一开始宿怀€€只以为他是个变数,所以让行风多加监视。

熟料变数真的是个病秧子,从风月楼回去就昏了三天,弄得宿怀€€都忍不住怀疑他究竟意欲何为。

这些天一直是从行风口中听到他的消息:世子爷跟王妃说要娶亲了,世子爷在自己院子里收拾了一间光线最好的厢房,世子爷想将墙刷成椒房却被制止了,世子爷吩咐工匠打造了最豪华的家具,世子爷几乎买断了全京城各大书局的书……

他分明虚弱的连门都出不了,却好像真的在为自己‘进门’做十足的准备。

宿怀€€看不透他,却也不怎么在乎,毕竟从他的计划来看,宁宣王府比武康伯府要好太多,有人亲手来送跳板,他没有不接着的道理。

顺水推舟罢了。

而今天是第二次见面,病秧子好不容易出门,却依旧风尘仆仆地来找他,怒气冲冲地发了一通好大的火,在自己眼里早就习以为常的小事落到他眼中,竟小孩子性子地非要砸烂整间屋子才解气。

李长甫功利,请来的西席自然也不会多好,学问中等,人品也下乘,这半个多月来没少在家塾内见风使舵地使唤他。

宿怀€€并不怎么往心里去,他对每个欺辱过自己的人都有专门的报复手段,李长甫再过两日便会收到妻儿老小进京路上遭遇山匪财物被洗劫一空的消息,李盼烟也会被她那利令智昏的老爹送去武康伯世子床上。

秦鹏煊色-欲熏心,见异思迁,或许会宠幸爱护李盼烟一段时日,可等桃花面药效一过,一个没名没份无子嗣傍身的妾室,在伯府那样的环境里,只会凄惶度日,终身搓磨。

他对每个人都有计划,清醒地预料到所有人结局,所以就算被针对被欺负,也能面不改色,不觉得可气。

可是有人蛮不讲理地一再闯入,义无反顾地站在他身前,护崽的小母鸡一般将他护在自己身后,跟个小炮仗似的噼里啪啦说了一通,好像比自己还愤怒一样,他突然觉得有意思了起来。

握着自己的手温凉,穿的那样厚却还这么冷,攥他攥的那样紧,竟也没捂热几分。

宿怀€€甚至有些玩味地想,这美人灯一般的小王爷,怕不是今天回去又要晕三天吧。

罢,也算是为了他才动这么大肝火。

宿怀€€轻轻笑了一声,反手扣住容棠手腕,两指搭上他脉搏,温声问道:“怎么这般气,你不是要娶我进府了吗,何必在乎他们?”

李府破败的庭院里开了一株梨花,宿怀€€站在树下,语调清浅温柔,望着他笑:“嗯?夫君?”

作者有话说:

棠棠,你老攻开浪啦!!!你小心一点!

第8章

容棠一愣,整个人都呆了呆。

半晌才回过神,手跟被烫到了一样用力往后甩€€€€

却没甩开。

反倒因为动了气行了路吹了风出了汗,激起一阵停不下来的咳嗽。

双福慌里慌张忙凑上来帮他小心拍着后背,又将帕子递过去。宿怀€€扣着他手,片刻后放下,神情看不出异样,只在眉间聚了一抹浅淡的疑惑。

桎梏被松开,容棠咳了半天,缓过来气,凝眸神色复杂地递过去一眼,眼眶含着水雾,遥遥一望,竟透出几分幽怨的意味来。

宿怀€€觉得有趣,捻了捻手指,方才那点因脉象而起的疑问压在脑后,噙着笑含情脉脉地看向他,说话间神色一片坦然:“怎么,世子爷反悔了?不愿娶我?”

容棠一噎:“……那还是愿意的。”

宿怀€€微怔了怔,旋即笑意加深,向前一步,温和但强势地接过容棠捂嘴的那张帕子,垂眸扫了一眼,没有血迹:“那是不愿我那样称呼你?”

双福眼观鼻鼻观心不敢吭声,容棠表情又渐渐复杂,偏生宿怀€€还凑近几分,注视着他眼睛低低沉沉地又唤了一句:“夫君?”

容棠:“……”草!

容小世子慌不择路地避开视线,偏过脑袋剩半个侧脸对向宿怀€€。

他感觉自己在犯罪。

平心而论,大反派长得是真的很好看,要是在现代,绝对是校园早恋一把好手,容棠如果是个弯的,一天一封情书能给他送一学期。

但那也仅限于早恋啊!

早恋情侣就算老公老婆叫上天那也是纯粹口嗨,谁都知道当不得真,但是大虞不一样。

大虞法定结婚年龄是15岁,早熟一点的16岁甚至都有娃了,原主要不是痴傻多病,保不齐他穿过来的时候后院有没有妻妾。

所以宿怀€€这两声‘夫君’叫出来,容棠总算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好像耍了个大流氓。

他生无可恋地问系统:“你说我现在改口让他叫我爹怎么样?”

系统:【你想当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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