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夫体弱多病 第13章

“流云。”他声音一贯的冷,要冻死谁似的。

容棠胳膊上起了一阵细小的疙瘩,笑道:“在下宁宣王世子容棠,承蒙流云公子救命之恩,无以为报,日后若有在下能帮上忙的地方,还请流云公子一定不要客气,在下定当任你驱策。”

流云沉默地看着他,眼神是不近人情的冷淡,却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不解:“哦。”

说完他转身在院子里找了个梅花桩就立了上去,目光冷默地望向开着门的竹屋,从暗中盯梢变成了光明正大的监视。

沈飞翼大概早就知道这边有一个高手盯着自己,见状除了最开始打照面时的怔愣,之后便闭上眼睛假寐了。

容棠很有自知之明,不掺和他们俩,而是跟着小竹去喂鸡,顺手把蜜饯全分给了两个小孩。

大夫是申时三刻到的,阳光暗了些许,容棠今天出门没带大氅和围脖,到这时候已经有些冷,还有点犯困,乖乖地捧着手炉看大夫治病。

沈飞翼体表有很多道刀伤,新伤叠着旧伤,一道道的很是骇人,最新的一条从左肩一路斜切滑到腰腹,他有处理,但大概是气力告竭,没处理得好,伤口感染了,情况不容乐观。

小竹跟另一个小孩哑着声哭,容棠看不下去,走之前留了些碎银子,告诉小竹每隔两日便去城里找大夫再来看一次诊,实在不行可以去宁宣王府找他。

流云闻言神色微顿,偏过头依旧用那种有些疑惑的眼神睨了他一眼,容棠冲他笑笑,转身跟大夫前后上了马车回城。

他原本是想将双寿留下来照顾的,但是一来还是那句话,不能太刻意;二来沈飞翼身上的伤一看就是仇家追杀,双寿一个半点武功不会的小厮,万一撞上了就是送死。

反正流云在,他今天跟自己撞了面,必然会告诉宿怀€€。这样一来,依宿怀€€那个多疑性子,就算这次不来见沈飞翼,应该也不会直接把他交到二皇子手里。

而且,两天后大夫再来问诊的时候,容棠可以再跟他来一趟。

解决了这一桩事,容棠心里松快一大截,敲了敲车门,道:“听说城外西郊有一家桃花糕做的很好,回去的时候买一份带着。”

他不是很喜欢吃甜腻腻的糕点,但是宿怀€€喜欢,明天可以让人送给他。

容棠习惯了有一搭没一搭地将想法说给系统听,系统这段时间状态不是很好,大多数都只是陪着他,闻言问道:【你不自己去?】

容棠:“我脖子受伤了,去的话容易被他看出来。”

【哦。】系统说。

它明明只说了一个音节,容棠却莫名觉得不妙,他蹙了蹙眉:“怎么回事?”

【宿怀€€刚刚就在院子外面。】系统说。

由于宿主不做任务,宿主被限制了权限,系统也被限制了大部分功能,每次动用权限查看人物状况都是很耗能量的一件事,它一般不做。

可是刚刚的流云跟它以往认知的流云出入实在太大,走之前它还是探查了一下周围环境,果不其然便在院外看见了宿怀€€,他身边还跟着另一个心腹,行风。

容棠张了张嘴巴,似乎有些愣神,片刻,又无奈地轻轻笑了一声:“麻烦了。”

【?】

“明天早上你早点喊我起来可以吗?”

【做什么?】

“哄崽崽。”容棠笑道。

想了想,他掀开车帘,语音带笑:“还是买两份桃花糕吧。”

-

竹林小院。

容棠走了之后,流云看也不看沈飞翼,转身便掠了出去。

身后不远的一块空地上,行风一脸紧绷,手心死死地攥成拳。

“主子。”流云道。

少年面若皎月,瞳色微淡,一眼看去会觉无比温柔,细看却是无边冷漠。

宿怀€€颔首:“他回去了?”

“是。”

“嗯。”宿怀€€身形终于动了,抬步向竹屋走去。

行风猛地跪下磕头:“求主子开恩,饶过飞翼!”

宿怀€€脚步停也不停,似是浅浅笑了一声:“我若是不呢?”

“主子!”行风心中大恸,面色骇然地望向宿怀€€背影。

宿怀€€径自走向竹屋,晚霞已缓缓漫了上来,洒下一地碎金。院子里两个小孩一个在熬药一个在做晚饭,宿怀€€一路走到房间里都没人发觉。

直到他关上门,坐在竹椅上,慢悠悠地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沈飞翼才睁开眼睛:“阁下终于要动手了?”

屋外有人监视这件事,他是在前天夜里才发现的,原以为对方很快就会动手,自己如今卧病在床,是再好不过的时机。可不知怎的,那青衣少年竟跟块石头似的一动不动在院外又守了两天。

他便知道幕后另有其人,想来正是屋子里这个。

沈飞翼不怕死,他只恨自己没能杀了狗皇帝,也恨自己竟没来得及将小竹小野送出去,他抿了抿干涩的唇,道:“不知阁下是哪路豪杰,我今日落入你手也算时运不济。只一点,祸不及稚子,院外两个小孩年纪太小,什么也不知道,还望阁下放他们一条生路。”

宿怀€€轻轻笑了一声,不知是讽是嘲:“斩草除根方不留后患,这个道理你不知道?”

沈飞翼眸色一凝,手在被下做出一个攻击的姿势。

他留了三片刀片,方才在那富家少爷身上用了两片,这最后一片,若是屋外那两个高手不进来,他有三成把握一刀毙命……

宿怀€€却突然问了个问题:“你认识他?”

沈飞翼微怔:“谁?”

“容棠。”

沈飞翼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说的是刚刚走的那个小少爷,他摇了摇头:“不认识。”

“那算了。”宿怀€€轻声道,失了兴趣一般,放下茶盏,缓步向床榻走去,身后瓷杯却在瞬间之后龟裂化作齑粉洒落一地,恰好没沾上他一分一毫。

沈飞翼见状,心下一惊,刀片在手中握紧了几分。

宿怀€€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神情淡漠,唇角却勾着抹笑意:“沈飞翼。”

“!”沈飞翼眸光一凝,顾不得自己身体已是强弩之末,翻身向前,反手勒住宿怀€€,刀片紧紧抵着他颈项,“你是谁!怎么会知道我名字!”

沈飞翼是义父给的名字,这些年他行走江湖用的是化名而非这个。

宿怀€€愈发无趣,垂眸看了一眼刀尖,冷声道:“沈青说他的义子鲁莽草率,心性不定,应该去军营历练一番再回来……你便练成了这个样子?”

最后几个字明明没什么变化,偏偏音调微沉,气势从容,仿佛天生自带一股天潢贵胄的威慑力,令人胆寒。

沈飞翼手腕微抖,震惊地看向宿怀€€:“你怎么……会知道我义父名字?”

宿怀€€抬手,沈飞翼甚至都没看清他怎么动作,只觉得手臂一麻,浑身没了力气,刀片滚落到地上。

宿怀€€转身看向他,说不上什么心情的,带着点可惜,又有点暗藏的杀机:“你原本明天就该死的。”

沈飞翼现在根本不关心自己是明天死还是今天死:“你到底是谁!”

“我三哥带你去了江南,你怎么活下来的?”宿怀€€轻声问。

宿怀€€歪了歪头,孩子气般地疑惑:“你活着,却让我三哥被砍了人头?”

沈飞翼到这一瞬间,终于反应过来,他看着面前这张跟先皇几乎一点也不像的脸,震颤了半晌,才抖着嗓音问:“七、七殿下……?”

-

是夜,宁宣王府。

容棠今日奔波了一路,晚间发起了低烧,睡前他有些无奈地对系统说:“桃花糕能放几天啊?”

系统冲他翻了个白眼休眠去了。

容棠发烧晕倒是常态,他并不怎么在意,只盼着明天能退烧,最好能不晕过去,不然桃花糕可能会坏。

半梦半醒间他有一种近乎窒息的感觉,似乎被人掐住了脖子,试图在睡梦中无声无息地杀死他。

可最终那人却松了手,一种被野兽盯上的错觉哪怕人在梦中也能感觉到,容棠拼命想睁开眼睛,却怎么也睁不开,不知过了多久,才听见一句似乎带着恨意的呢喃:“我给你一次机会。”

再然后便没了声音。

第二天是个雨天,容棠惊喜自己竟然醒了过来,更惊喜地发现烧居然退了,快快乐乐地拎着桃花糕就往外跑,双福撑着伞一边追一边叮嘱慢点慢点。

窗外阴沉沉的,下雨降温,容棠围了条围脖,一整圈柔软的兔毛搭在项间,他都没忍住捏了又捏。

王府大夫给他配了膏药,容棠一并带着去找宿怀€€了。

进去的时候宿怀€€在下棋,倚在容棠常躺的那张美人榻上,见他进来手下棋招停了一停,回头看向窗外绵绵春雨:“怎么来了?”

可能是天气阴沉,也可能是余怒未消,容棠听他语气带着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比他们第一面相见还要冷上几分。

容棠暗道不好,乖乖地走到他面前,将食盒放上矮桌,坐在一边的圆凳上,抬起头看宿怀€€:“我听说这家桃花糕特别好吃,如今正是季节,昨天下午特意出城去买的。”

宿怀€€垂眸,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缓缓开口,一字一字从舌尖滚过:“特意?”

容棠不假思索地点头:“嗯!昨天下午从你这回去我就出城了,结果路上遇见点事耽搁了一会儿,幸好赶上了!尝尝吗?”

容棠这张脸其实长得很好,剑眉星目,挺翘的鼻梁,略薄的唇瓣,标准的美人相,被病气侵染带着几分苍白,反倒削弱了五官应有的凌厉,整体变得柔和,亮晶晶眨着一双招子看向别人的时候,总容易让人生出在跟小动物对话的错觉。

宿怀€€视线动了动,停在他那一圈围领上,不答反问:“冷吗?”

“有点……”容棠先是顿了一下,然后肯定回答,答完似乎觉得宿怀€€反应过于冷淡,皱了皱脸,带着几分羞怯恼怒的模样:“我昨天被人划了一道,怕母亲责备,所以才戴上的。”

说着他解开围脖,怒气冲冲地小声抱怨:“你都不知道那人多过分,我好心好意帮他找大夫治病,他竟然想杀我!还好我躲得快,才只破了这一小块口子。”

青年语调快速,又委屈又冤枉,显露在外的脖子瘦长白皙,软骨微凸,侧边一道已经凝固的血痕突兀地落在那片白上,莫名带着几分娇俏的可怜。

而在划痕之下,覆着的是五个圆圆的压痕,那是被人单手掐住脖子才会形成的痕迹,艳丽、奢靡、又死寂。

可惜容棠毫无所觉,甚至大大咧咧地将弱点再次展露在刽子手面前。

窗外雨声越来越大,前两天刚种进来的树很快乐地舒展枝叶吸收水分,宿怀€€垂眸,将手贴在了容棠脖子上,动作极其温柔地轻抚了抚那道划痕,手指却逐渐跟按压的痕迹对上:“疼吗?”

容棠被迫仰头,一眨不眨地看着宿怀€€,小声撒娇似的:“疼……”

大拇指在伤口轻轻摁了摁,又漫不经心地滑到那颗脆弱易碎的喉结边,宿怀€€轻声问:“那我帮棠棠杀了他好不好?”

“……?”容棠愣了一下,不清楚是自己演过了头还是大反派提前黑化了,借着眨眼的动作掩盖自己瞳孔微颤的事实,小声道:“不好吧,人家还生着病呢。”

“嗯。”宿怀€€随口应了一声,手却没离开,拇指缓慢而温柔地摁在容棠喉结上,不用力,只是轻轻摩挲着,“棠棠有骗我吗?”

容棠似是有些疑惑地看向宿怀€€,因为长久仰头且喉结被按住,眼睛里聚了一小滩水雾,却还是明亮亮地摇头:“我不会骗你的。”

宿怀€€声音温柔,语调清浅,却令人生出仿佛要溺毙般的危险:“为什么?”

雨声越来越大,风溜了进来,容棠发丝被吹着轻轻颤动,他歪了歪头,自己向前倾了几分,喉结被按得更深,侧过脸,如这世间最温顺最适合被豢养的兽一般,将脸颊在宿怀€€手腕处蹭了蹭,喉结轻滚,声音沙哑:“因为你是我未过门的妻子。”

“我保护你还来不及,怎么会骗你?”

“吃桃花糕吗?”小兽后退,笑着问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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