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夫体弱多病 第66章

宿怀€€闻言点了下头,示意知道了,转而问:“二殿下跟三殿下在折花会上答应的礼品,可都送到了?”

容棠:“……”你胆是真的大。

他不放心地回望了一眼,生怕容明玉容明礼从门口进来听到他这句话,转手就要拿家法伺候,却听容峥规规矩矩答道:“二殿下的礼品在折花会第二天就送到了府上,三殿下的要迟一些,却也在上个月就送过来了。东西一并放在长兄院子里,礼单我已命人对过,并无错漏。”

宿怀€€勾了勾唇,和煦道:“辛苦二弟了。”

容峥立马变得惶恐,赶紧回:“都是我应该做的,长嫂千万别言谢。”

宿怀€€便真的不跟他客气了,容棠在一边看的胃里差点又冒酸水,再一次感慨同人不同命。

凭什么大反派遇到的,一个个都傻乎乎听他话的很,自己遇见的却一个比一个精明,人均八百个心眼。

容棠幽幽地望了宿怀€€一眼,后者牵着他的手走到厅堂角落,低下头轻声问:“还生气吗?”

容棠怔了一瞬,一时没反应过来他在问什么。

宿怀€€说:“笨柿子。”

“……”容棠:“!”

容小世子霎时怒目圆睁,死死地瞪自家媳妇!

宿怀€€笑了一下,立马顺毛哄:“我错了,棠棠最聪明了。”

容棠继续瞪他,丝毫不为彩虹屁屈服。

宿怀€€:“我就是被棠棠哥哥可爱到了。”

容棠怒目小了一点点,稍微有点怔然,宿怀€€说:“棠棠哥哥是我的小菩萨,心地善良又见不得百姓疾苦,我有时候都觉得你是天上下来的小神仙,特意来渡我的,从来没听过你像刚刚那样说话。”

容棠被他夸的稍稍有点不好意思,却强装镇定的,问:“哪样说话?”

宿怀€€清了清嗓子,先是学了一句‘本世子’,然后噙着笑道:“明明一心替他人考虑,既担心他被我杀了,又担心他在宣武大街上得罪王孙权贵,刻意做出一副颐指气使的样子,实则€€€€”

他顿了顿,笑意愈深:“骗不了人呢。”

容棠哑口无言,一时间没说出来话,斟酌片刻,问了一句:“你之前问我要不要杀了他,不是开玩笑的?”

宿怀€€眨眨眼:“我不会开玩笑。”

容棠沉默两秒钟,视线不由自主地扫视了一圈厅堂内的人,然后压低声音,非常认真而严肃地问:“你打算怎么杀?”

宿怀€€被他问的愣了一下,不自觉笑开,也压着声音,认真地回复:“毒杀、暗杀、刺杀,甚至走在大街上,我用一根韧性很好的细绳,顺着他脖颈勒上一圈,他也能立刻眼球爆出而亡。”

虽然他如果想要沈飞翼死的话,只需要说一句,沈飞翼就能立马跪在他面前自尽,但是容棠问他,宿怀€€就想告诉他这世上的阴暗面。

他轻轻笑着,分明说着无比恐怖的话,可表情却如春风般和煦,宿怀€€道:“所以棠棠,人命是这世上最不可琢磨、最轻如鸿毛、最无法预估的东西,你永远也不知道会不会哪一天就面临未知的险状。”

容棠抬眸,静悄悄地望着他,眼中并无恐惧,依旧是一派的淡然,甚至带着几分宿怀€€理解不了的平静。

他骤然蹙了蹙眉,突然意识到这好像对容棠来说不值一提。

他本来是想借此告诉容棠,所以你不要离开我的视线范围,在我身边你永远都是安全的,可甫一撞见容棠的眼神,宿怀€€倏然意识到他忽略了很久的一个事实。

容棠并不在乎。

他比谁都清楚自己命不久矣,在他的视角看来,多活一天都是赚的。

宿怀€€不喜欢这个认知,他没忍住伸出手,想要将容棠的手腕攥到自己手心,好告诉自己这个人就在眼前,不会突然消失。

可还没等他动作,容棠却轻轻一扬唇,伸手握住了他,然后低头,静静地看向那双纤尘不染洁白如玉的手,轻声道:“可是会弄脏。”

宿怀€€一怔,躁动瞬间被抚平,容棠皱了皱眉,似乎很苦恼:“会弄脏你的手,你最爱干净了不是吗?”

长夏躁动不安,长公主府的知了被粘过,院子里只有稀疏几声鸟叫,混在人声嘈杂中,容棠轻飘飘的一句话,宿怀€€沉默片刻,倏然笑了出来,点点头:“嗯,棠棠说的对。”

你说得对,我最爱干净了,我也不愿意用血糊糊脏兮兮的手去牵你,你是一尘不染的小菩萨,你该端坐明台。

宿怀€€依赖般地贴了贴容棠,直到王秀玉出现在厅内,许久没见到容棠,亲亲热热地将他拉到了一边说话。

宿怀€€立在角落噙着笑望他们,又等了一等,身后传来一道苍老的声音,恭敬道:“是世子妃吗?长公主有请。”

宿怀€€唇角渐渐抚平,站直了身子,将衣袍捋平了几分,又望了一眼容棠的方向,转身跟嬷嬷离开厅堂。

端阳家宴,长公主府里到处都是艾草香,屋檐下挂着香包。端懿长公主府随处可见的白玉石砖琉璃瓦片,富贵的简直令人欣羡。

宿怀€€一路目不斜视,端端正正地跟着接引嬷嬷到了一间佛堂。

堂内供着一尊金光璀璨的地藏王菩萨像,蒲团却老旧而干瘪,一眼望去便知日日有人跪拜诵经。

檀香味飘了整间屋子,比容棠身上那些浅淡的熏香不知重了多少倍,一穿着简朴的老妇人背对着门,正跪在蒲团上诵念经文。

宿怀€€进了屋,嬷嬷退去,将门带上,喧嚣瞬间便被隔绝在门外,屋内念经声也渐渐冷却下来。

宿怀€€朝着长公主的背影一躬身,行了这许多年来,除了与容棠成亲时最隆重的一个大礼。

“怀€€多谢长公主殿下赠虎之情。”

第53章

东南有神山,名曰恩阳,山中有瑞兽,白虎、赤凤、彩蛇、灵鹿,传说视之运道降身。

恩阳山被当地人视为神山,其间生灵与食材众多,春季上山摘果、秋季进林捕猎,一座大山孕育了周遭数十座村庄。

六十年前,大虞天子宣帝南下巡游,路过恩阳,隔水巧遇白虎,皮相水滑,眸似黑珠,慵慵懒懒地卧趴在春日暖阳之下,仿似上界神兽落入凡尘降下祥瑞。

宣帝大喜过望,纵马追去,一路追进山林,林间树木茂密、兽鸟争奇,虞宣帝追丢了白虎迷失在密林。正惶惑间,身后有猛虎长啸,巨兽一下扑上前来,骏马受惊疾奔,宣帝摔下马背,白虎袭击,巨口大张,天子命悬一线。

危难关头,侍从未来得及救援,本在山中打猎的孤女瞥见猛虎伤人,来不及细想,掏出匕首飞奔上前,以狭小瘦弱的身躯挡住猛虎巨口,又将匕首刺入白虎眼睛,救下了皇帝一命。

那之后,孤女被天子认作义女,享公主尊荣。宣帝死后,明宗即位,她以一介女流之身出入朝堂为他周旋,胆识计谋堪称一代女相,特被明宗皇帝封为端懿长公主,成为整个大虞皇室最最尊崇的一位长辈。

而后又过去四十年,大虞朝堂风波起又散,端懿孤身一人住在金碧辉煌的长公主府中,日日诵经礼佛,任清苦的檀香味熏掉她身上所有精干果决与狠辣。

宿怀€€话音落地,佛堂寂静无声。

良久,端懿启唇,沉声问他:“有帮到你忙吗?”

宿怀€€道:“受益良多。”

端懿似乎浅浅地笑了一声,可这声笑意却又很快散在佛像巍峨下,她端庄起身,回身凝望。

十七岁的宿怀€€,精致漂亮,皮相如人间春水,气质若天上秋月,清高又€€丽。他规规矩矩地立在下首,一礼之后站直身子,满身都是如松柏般不容堪折的风骨。

他站在那里,就写满了故事,十七岁的身躯背后,是一座座遮天蔽日的大山。

端懿静静地凝视他许久,窗外院中起了一声极为清脆的黄鹂啼叫,夏鸟终于入了京城。

端懿状似不经意地问:“我那位孙儿,对你好不好?”

宿怀€€微微扬唇,勾出几分笑意,眼中却划过一道戏谑和嘲讽,凉声道:“棠棠很好,好到我愿意等他死了再处理您的儿子。”

端懿沉默不语,与他对视。

须臾,长公主弯了弯眸,轻掸了掸衣上香灰,慢声道:“府上备了五色绳,你走的时候戴上,等第一场雨落下之后再扔掉。”

宿怀€€再次拜谢:“多谢长公主殿下。”

端懿听见他的称呼皱了一下眉,却也未加纠正,抬步朝门口走去,宿怀€€跟在她身后。

院外是五月艳阳的天气,院中香草与菖蒲香味渐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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堂内,容棠跟王秀玉聊到一半,下意识回望方才那个角落,一眼没看见宿怀€€还没什么,他随意顺着整座厅堂望了一圈,才慢慢皱起了眉头。

端懿长公主礼佛,过午不食;容明玉容明礼又在朝中领了值,年年端阳节仁寿帝为表慈爱,会邀大臣前去赛龙舟,晚上在宫中赴完宴才会归家。

因此长公主府这顿家宴乃是午餐,容明玉容明礼进了府门,并未前去正堂,而是让小厮通报了一声便一齐去佛堂向长公主请安,再双双将母亲搀扶了过来。

容棠随众人一齐起身等待,站在王妃身后,小辈们的最前面。

他眉梢一直浅浅蹙起,为着突然消失的宿怀€€。

理智告诉他以大反派的智商,不论是什么地方,哪怕第一次前去,也不会让自己陷入危险,但容棠就是会不自觉地担心。

直到身后传来一阵小幅度的骚动,垂在身侧的手被人自然而然地握住,容棠那颗提起的心脏才渐渐放下。

他甚至不需要回头,本能地就回握了过去,轻声问:“去哪儿了?”

宿怀€€低声答:“祖母唤我过去谈了会话。”

于是容小世子那颗刚放下去的心又提了上来,立刻转头上上下下打量了宿怀€€一番,没看到什么异样,表情却还是不太开心,思考了两秒钟,道:“下次这种事你把我喊上。”

宿怀€€心下一暖,眼底布满笑意,不受控制地又跟容棠贴了贴,明知故问:“为什么?”

容棠不悦地瞪他一眼,道:“你不怕被人欺负了吗?”

容棠这几辈子与长公主打的交道都不深,可从他的视角看来,端懿长公主绝对是一个深不可测的人物。

他摸不准端懿对宿怀€€的态度,也不清楚会不会有什么端倪被她察觉进而怀疑起宿怀€€的身份。

宿怀€€走的这一条路,每一步都艰难险阻,容棠既然想要庇护他,自然不愿意让任何跟自己有关的人成为他的阻碍之一。

宁宣王府上下对仁寿帝造反都有助力,端懿的立场,他就算不好妄加揣测,可也不至于是能给宿怀€€提供助力的。

容棠依着既定事实这样推测着。

宿怀€€望见他担心的神情,心情大好。他其实讨厌演戏伪装,但每次在容棠身边装的很乖,又恰巧能被他纵容的时候,宿怀€€偶尔会误以为自己其实本来就是那么乖的一个小朋友。

他贴到棠棠身边,看起来很贴心地小声道:“可是母亲在跟你说话,你们好久没见面了。”

结果容棠听见他这话,更不开心了,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我与母亲什么时候不能说话?娘那么疼你,会急这一时半会?”

他本能地否决宿怀€€的辩解,可后者听见这话的瞬间眸光却颤了颤,头一次跟容棠对话的时候将视线转向了他人。

王秀玉站的笔直,背脊挺正,视线落在门口,等待着自己的丈夫和婆母。

她没往后看一眼,宿怀€€却想起来他与容棠成亲时那些铺满了红绸的聘礼,吹吹打打地敲了一整条街,绕过大半个京城,停在棠€€宅门口,完全超出了一位男妻该有的规格。

可王秀玉眼睛也没眨,全都命人抬进了他的家中。

宿怀€€收回视线,垂了垂眸,说不清心下什么情绪,道:“母亲那是爱屋及乌。”

容棠没好气地掐他一下:“爱屋及乌会支持你把我关起来?娘就是疼你,刚刚还跟我说住在府外不准欺负你。”

其实王秀玉原话是说,她听说折花会上容棠又跟柯少傅交好,又跟卢嘉熙有来往,甚至还半夜去了戏班子的院门外,很是担心容棠一成亲就忘了本分,家里娶了一个媳妇了,还想在外面勾三搭四。

容棠就很无辜,他心说自己也不是这样的人啊。

思来想去他决定把锅推给宁宣王。

都怪容明玉跟王秀玉成亲的时候甜言蜜语一口一个,结果成了亲之后小妾一房一房的纳,庶子庶女一个一个的生,才害得王秀玉自己没有安全感,连带着担心宿怀€€被他辜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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