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夫体弱多病 第175章

盛承厉顿了顿:“全是我想达到的目的。”

宿怀€€终于抬眸,像是被他的话激起了一点兴趣。

盛承厉:“少卿大人教我不可对人尽信,少傅大人教我权势钱财足够买人性命。”

他开始说旁人听不懂的话,就算沐景序或者柯鸿雪在这里,也不一定能完全明白盛承厉话里的意思,因为那些他们实际未曾教过。

可他自顾自地往下说:“但老师……却也告诉我,我是这世上特别的存在,合该由我阻止一切的争端与矛盾,他要亲眼看着我登上那个位置。”

骨骼分明的手指握在酒杯之上,倏地一下缩紧,宿怀€€瞳孔一瞬紧锁,又很快放松,仿似刚刚那一刹那想要杀死面前之人的冲动不过是假象。

盛承厉浑然不觉一般,道:“他教了我很多,也告诉了我很多,我曾以为我跟他是这世上最亲密的人。”

他顿了顿,刻意留个气口给宿怀€€思考的余地。

“他跟我说,他是来救我的。”盛承厉抬头,与宿怀€€对视,望向他的眼睛,认真道:“你明白那种感受吗,在黑暗里踽踽独行多年,有人不顾一切地闯到你身边,自己都病症难捱,却还拼尽全力护你周全……”

“那是天上的神仙,只为救赎你一人而来,他做的所有行为都是为了达成最初的诺言,无论多少人聚散离去,他始终站在你身后,一回头就能望见的地方。”

宿怀€€放下了酒杯,手指垂下,在桌下慢条斯理地找着什么,面上却是一派平静如水的浅笑。

盛承厉皱着眉,似有些懊恼,看不出伪装,低声道:“这样一个人,我怎么会怀疑他的真心呢?”

“我以为我们是宿敌,我以为他与你结交就是背叛我,我以为终有一日他会在背后捅我一刀,所以我想要跟他分离,我想提前断绝被背叛的可能。”

“但好像不是,我们不是宿敌,你做的所有行为全都于我有利,我做的每一个谋划都可以为你铺平道路。”盛承厉抬起头,眼中似有晨星,造物主对他偏爱到了极致:“如果我们不是宿敌,我们才是天定的同伴,那么他走到谁身边,又有什么区别呢?”

“他帮你,也是在帮我;帮我,亦是在帮你。”

盛承厉说:“所以我想知道,你究竟想要什么,我去替你达成,我们本就该是一个阵营的。”

皇室长大的小孩,便是再不堪再被放弃,也脱不下那一身矜贵的傲骨与弄权的心术。

他与宿怀€€对视,清晰地向对方传递一个事实:容棠帮你,本质是在帮我,无论什么时间哪一辈子,他始终都站在我这一方。而你,也该帮我。

宿怀€€是一个善妒的人,他接受不了任何人对容棠的觊觎和掠夺,偏偏这时候,放在桌下的手指间已经夹住了见血封喉的毒药,他却放了回去,撩起眼皮,轻轻笑了一声,问:“说完了吗?”

盛承厉微怔,不自觉绷紧身躯,看向宿怀€€。

“你是因为什么这么紧张,才会慌不择路地跑来找我,想要离间我们的关系呢?”

宿怀€€浅浅笑开,稍微思索了一瞬,轻轻“啊”了一声:“莫不是发现了你父皇杀死祖母的事实?”

“哪怕八皇子不是他的亲生骨肉,哪怕发现这一秘密的是他的母亲,他也毫不犹豫地杀了对方,稳住了八皇子嫡皇子的身份?”

宿怀€€笑得温吞,却像地狱里爬出来的魔,声音又轻又浅:“是为什么呢?因为他想送八皇子上皇位,还是……因为他发现了你想杀他?”

盛承厉瞬间紧张,瞳孔不自觉地放大,看向宿怀€€的眼神里写满了戒备与惶恐。

对方却只是倒了桌上那一杯酒,语调和缓:“你发现你的计划并不像之前那般顺利了,也意识到身边没有谋士,变得寸步难行,所以你慌了,你想要我帮你?”

“我……”

“说实话就好。”宿怀€€打断他的声音,宛如一个纵容小孩犯错的家长。

他说:“你想要达成什么,在哪里出了纰漏,你告诉我,或许我会替你去完成。”

盛承厉瞬间懵了,他很清楚自己刚刚的话宿怀€€一个字也没信,但他的回答却又是一个不容置疑的承诺。

盛承厉睁了睁眼睛,眼眶涨得有些疼,他轻眨了一下,看向宿怀€€,问:“为什么?”

宿怀€€却只是反问:“他想看你登上那个位置不是吗?”

他说:“既然是他的愿望,我就替他实现。”

盛承厉眸中瞬间涌起跳动的火花,可就在他激动不已的时候,宿怀€€起身,居高临下地望着他,眸中闪过的不是轻蔑也不是恨意,只是一种很平和的、看蝼蚁一般的神色。

“至于其他的,我一个字也不信,你也的确不是我的宿敌。”

那样一个无欲无求、快要成仙,望谁都带着一股天然悲悯的人,若是一上来就说来救人,想要挟恩图报,那才叫可笑。

宿怀€€或许将盛承厉视为眼中钉过,可刚刚那一瞬间,他突然就明白了。

没必要,这人连棠棠万分之一的真实都未曾触碰,又怎么有资格做他的敌人?

想去哪就去吧,如果那是容棠的愿望,不管是哪一世的,宿怀€€都会替他完成。

而那之后……

宿怀€€蓦然绽开一个比秋月还要耀眼的笑容,像是翻烂了一整个书库的藏书,终于找到标准答案的小孩。

在那之后,他就能毫无顾忌地杀死眼前这个人了,对吧?

第162章

容棠觉得有哪里不太对,但他又说不上究竟哪里出了问题。

宿怀€€依旧会每天跟他撒娇,喝完药一定要亲亲,不然就说嘴巴苦;亲到之后却又狡黠地笑开,像个顽童,让人恨得牙痒痒。

系统照旧每月十五会来见他一面,咋咋呼呼说上许多,思绪比它身上那些光点还要跳动。

江南的信每月一封,柯鸿雪提笔,絮絮叨叨说一些容棠在意的事,有王秀玉、沅沅、临渊学府的分院,自然也有他跟沐景序,信中描述的生活寻常又鲜活。

一切都很正常,但容棠就是觉得哪里不太对。

京中入秋很快就会转凉,因着太后的薨逝,仁寿帝这一年不过万寿节,四方使臣也不会入境。

亲友离京,外敌不侵。

祥和宁静过了头,某一日入睡前,容棠终于意识到了哪里不对劲。

太安静了,山雨欲来尚且风满楼,而今暗潮涌动不假,却不像曾经的任何一世,也不像原著中所描述的场景。

€€€€那种每走一步,仿佛都是在尸山血海中艰难前行的场景。

他看不见宿怀€€夺权的打算。

容棠猛地一下睁开眼睛,伸手推宿怀€€,力道用大了几分,大反派闷哼了一声,抓住他手指,音色喑哑,沉声问:“睡不着?”

简简单单三个字,莫名含着几分危险,在幽深的夜里,不加掩饰侵略的欲望。

容棠这次却不打算惯他,直接问:“你最近在做什么?”

宿怀€€被他推醒,睡意逐渐退散,另一只手已经顺着开襟钻进了容棠里衣,温热的掌心贴着瘦韧的肌肤游走,宿怀€€眼睛微微眯起,脑袋动了动,脸就贴上了容棠的颈项。

呼吸喷洒在颈间,宿怀€€伸出舌尖,若有若无地游移,一寸寸挑逗起那些脆弱柔韧的软骨,以及骨骼肌理之上附着的神经:“在喜欢棠棠。”

“不止是最近。”他轻声补充,“每天都在喜欢棠棠,每一天都比前一天更喜欢。”

手掌已经完全侵入了腹地,宿怀€€翻身欺上,不等容棠继续提问,不轻不重地在他耳朵上咬了一口,哑声诱惑:“来做吧。”

肌肤触感与生理欲望麻痹了大脑,容棠差点忘记自己推醒宿怀€€的那个瞬间究竟想要问什么,灵魂沉沦欲望,肉-体忠诚野性,被心上人蛊惑是很稀松平常的一件事。

容棠抬眼,在一片雾蒙蒙的黑暗中,挣扎半瞬,还是吞下了疑问。

€€€€宿怀€€不愿意告诉他。

彻底沉迷之前,容棠有了这个认知。

不愿意回答,又不想欺骗,索性用别的办法转移他的思想与注意。

容棠沉默片刻,随他一起沉浮,到底什么都没说。

……

秋风卷动院中树叶,容棠倚在美人靠上,手中卷着一本话本,心不在焉地翻着。

宿怀€€很少瞒他什么,又或者说容棠很难得会有什么强烈的探知欲,当他有好奇心的时候,大反派通常比他自己还要兴奋。

他会不遗余力地满足容棠所有好奇和探索,也会想方设法将他带进自己的世界里。

波云诡谲与容棠无关,但所有的坦诚相对,宿怀€€从来不瞒。

而今他藏的太过明显,容棠不得不怀疑他要做的事其实跟自己有关。

有所关联,又有会被伤害的可能,所以宿怀€€不愿意告诉他。

但……

容棠闭上眼睛,意识空间里那半边黑雾已经变成了灰黑色,被大片大片的灰色坚持不懈地同化和渲染,最终让本该处于色系终点的黑淡了浓度,转成灰色的主体。

与他有关、需要瞒着他的,在如今的京城,便只剩下一个盛承厉。

宿怀€€和盛承厉……

达成了某种协议吗?

为了什么?

容棠睁开眼,心下有些不安地思索着。

-

被官兵压下去的流言到底又一次卷土重来,且比上一次更甚。

京中有戏班名紫玉,情-色露骨、又大胆创新。

七月初,紫玉班上新戏,只演一场,只卖三十张座。

可就是这三十张座位,短短三天之内,便将皇室秘辛又一次推到了风口浪尖之上。

容棠第一次去紫玉班听戏,被宿怀€€发现他看小黄文的秘密;第二次去紫玉班,主动蹲在地上极尽所能地“哄”了一次宿怀€€。

于是之后不论大反派怎么诱哄,柯鸿雪怎么相邀,他都没松过一次口答应再去那地方听戏。

所以所有消息或传闻,都是双福口述转达。

分明显贵与平民,全都讳莫如深,却又偏偏几天之内,就传的满城皆知。

新戏是一出家长里短,一共分为三场,名为《食腐》。

第一场兄友弟恭,兄长家庭和睦,掌管家族兴衰荣辱。然幼弟不满自己独居一隅,所拥权柄财富不足兄长十分之一,与家族的敌对势力勾结,趁兄长不备,一举偷袭杀死了长兄,窃取家主之权。

第二场弟弟成为家主之后,端正古朴的宅院一日日奢靡荒唐,艳丽色彩堆满了昔日浑厚沉重的院子,家中女眷颇多,子嗣三人。然后某一天,弟弟发现自己极尽宠爱的幼子竟是他人子,愤怒顿时席卷了理智。

第三场弟弟设计,杀死了幼子亲父,却被老太太发现幼子身份,母子夜间谈心。老太太问他既然不是自己的孩子,为何还不赶出府中,弟弟却答:“非儿不愿遵母命,全因家中只三子,长子深沉,次子愚钝,幼子天真,三子制衡,互不干扰,若灭其一,另二者必蠢蠢欲动,欲夺我位!”

老太太大恸,怒骂其糊涂:“我儿今朝忧己位,竟愿为他人做嫁衣,可曾忘了当年,自己也曾弑兄夺位?”

已成为家主的弟弟面色大骇,回去之后夜夜梦魇,母亲怒骂之声言犹在耳,似要告诉全天下自己家主之位从何而来。梦中惊醒,一口暗血吐了出来,心中大恸不已,双瞳流出血泪,跪在地上冲虚空磕了三个响头,声泪俱下忏悔:“母亲,恕儿不孝!”

画面一转,不多时老太太就病了。

先是口不能言,再是目不能视,最后凄凄惨惨死在一个冬天,下葬那天黑色的乌鸦送了棺椁一路,又在棺材入土的瞬间成群冲下,掀开棺木,一口一口啃噬了老太太死不瞑目的尸体,腐肉落在白雪之上,又被黑色的喙瞬间叼食入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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