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夫体弱多病 第177章

容棠不自觉颤抖,眼睛睁着,极力视物,却什么都看不清楚。

黑暗中挂着几盏光团,泛着莹莹的光,一如他昏迷之前望见的画面。

心绪惊疑不定,但又本能在安抚中镇定下来。

容棠缓了许久,如失明许久的人一般,缓慢眨了眨眼睛,抬起头问宿怀€€,声音沙哑异常:“今天是哪天?”

-我昏了多久?

宿怀€€:“七月二十。”

容棠喉结轻滚,下意识做了个吞咽的动作。

五天,他很久没有昏迷过,更没有一次性昏这样久,更遑论这次昏迷中的梦境那样怪异的场景……

宿怀€€情绪比他稳定许多,没有发疯,也没有过分紧张,而是轻声问,像是怕惊扰到什么:“棠棠,执念过深的人会梦见什么?”

某一瞬间,容棠几乎以为他在问自己梦见了什么,可又莫名清楚不是。

宿怀€€问他,然后回答自己:“我听说执念过深,会梦见前世,可为什么我一直没有见过呢?”

他稍显困惑:“我是没有执念吗?”

容棠愣了片刻,反应过来之后霎时间遍体生寒。

他知道的人里面,这一世和上一世有所关联的只有两人。

秦鹏煊,柯鸿雪。

前者下场凄惨,后者生死别离。

容棠原本以为秦鹏煊会梦到前世,是主脑给盛承厉开的捷径,但如果用“执念”一词来解释……

那就必然不止这两人。

他突然想起来这一世的王秀玉,那般轻易就策划了一场和离。

宿怀€€拥着他,声音很轻:“我一直想入棠棠的梦中,可我从来不曾入梦,是为什么?”

秋夜幽深,容棠心下隐隐有所猜疑,却只会因为答案愈加难过,无法直接言说。

-因为每一世的宿怀€€,执念都已经清了,哪怕全都变成了自己不认识的样子,他也确实尽数报仇,最后孤家寡人,再无俗世执念。

没有欲望,也没有希望。

所以不需要来世见证前生。

容棠声线喑哑,反问:“是发生了什么?”

他补充:“我昏迷的这些天。”

屋子里陷入了良久的沉默,过了很久,宿怀€€才轻之又轻地开口:“立储了。”

容棠悚然一惊,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试图在黑夜里看清宿怀€€的表情,也试图理解这个从来不曾发生的剧情。

宿怀€€淡声道:“立了八皇子为储君。”

最不可能成为太子的人,被盛绪炎推上了太子之位;最懵懂稚嫩,正遭全天下猜疑的皇子,成为一国储君。

这是完全不曾预料到的走向,宿怀€€却不急也不恼,只是轻飘飘地问容棠:“棠棠来这里,究竟是为了什么啊?”

他低下头,轻之又轻地在容棠脸上蹭了蹭,柔软的发丝擦过皮肤,容棠许久没找到自己的声音,喉咙一下接着一下收紧,根本不敢回答。

-为了阻止最开始发生的那场战乱与错误。

阻止了吗?

没有。

第164章

储君选择向来先嫡后长,盛承锡作为皇后养子、大虞名义上的嫡皇子,若无外界那些风言风语,仁寿帝立他为太子也无可厚非,只不过是小太子日后走的每一步都会无比艰辛而已。

可偏偏如今满城流言,群臣与百官就算嘴上不说,私下里也忍不住怀疑八殿下的血脉正统性。这种情况下,仁寿帝的立储诏书传出来,朝野上下俱惊。

他这是摆明了哪怕立一个外人为嗣,也不可能将皇位传给盛承厉。

可这是为什么?

五皇子自皇陵回来之后,分明一直颇受帝王优待,有什么理由将皇位拱手他人,而不给自己的儿子呢?

勤政殿内,满目奢华厚重,皇都几百年的沧桑历史聚焦在一殿之内,宿怀€€从地砖上起身,抬眼间不经意望了眼仁寿帝头顶的横梁。

几瞬之后,中丞大人意味不明地收回视线。

他爹娘死在这啊……

被宫人勒死,又假装自缢挂在了这根横梁上啊……

宿怀€€怀里揣着密信,恭敬往后退去,殿门合上的瞬间,屋子里那位千千万万人景仰的帝王沉闷而又剧烈地咳嗽了起来。

宿怀€€垂下过长浓密的眼睫,低着头一步一步向宫门外走去。

秋风吹过皇城,像是在奏挽歌。

宿怀€€向宫墙外行走,低头数着来时的路,身后景象虚幻成梦中的泡影。

但他其实很少做梦。

-

立储诏书颁下之后,流言四起,不止一位老臣言辞恳切请求皇帝收回成命,更有人仗着资历老,闯进宫门请求仁寿帝与八皇子滴血认亲,以堵天下悠悠众口。

盛绪炎怒不可遏,一方面为这自己也心知肚明的身世疑云,一方面则是因为费解,不明白天下之人为何如此愚昧,一出上不了台面的戏剧,竟然就让他们悉数倒戈,草民竟也敢妄议储君正统。

仁寿帝心绪难评,只每日慧缅进宫讲经的时候他才能有片刻安宁。

这日慧缅出了宫,盛绪炎跪坐在佛堂之内低声诵着经,感受许久不曾感受过的平静。

身后木门关上又开启,他面色不悦地皱了下眉头,沉声道:“大师可是忘了尊卑?”

亲口言说佛前无君臣的是他,而今因为有人进门不通报不悦的也是他。

矛盾、伪善、道貌岸然……这些词汇在盛绪炎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

来人低低地笑了一声,道:“父皇,您在跟谁说尊卑呢?”

仁寿帝一愣,猛地一下睁开眼睛站起来,一眨不眨地瞪着正跨步进来的少年,一双眼眸里写满了愤怒。

若往那愤怒中细看,或许还能看见几丝微不可查的恐惧。

盛承厉来了兴趣,他挑了挑眉,随口道:“儿臣见过父皇,愿父皇龙体安康、长命百岁。”

这话说得轻佻又随意,换谁来听都要指着盛承厉的鼻子骂一句欺君罔上。

仁寿帝缓了又缓,胸膛剧烈起伏,佛珠往地上狠狠一掷,怒声道:“逆子!”

檀木珠子滚落满殿,盛承厉可惜地看了一眼,摇了摇头轻声说:“可惜了这料子。”

对一串死物尚且怜惜得真诚,可当他视线重现转回仁寿帝脸上之后,眉眼却慢慢冷了下去。

他看起来很是好奇,并不剑拔弩张,也算不上图穷匕见,他只是疑惑极了,慢声问道:“为什么呢?”

“二哥封王,三哥四哥入土,六弟死守皇陵,七弟连四书都背不出来,八弟……”

他顿了一下,轻蔑笑道:“八弟是他人的种。”

“儿臣真的很是疑惑啊,父皇。”盛承厉问,“你为什么不立我为储君?”

佛堂静谧极了,威严佛像高台之上悲悯下望,盛承厉步步紧逼,殿外竟无一人冲入,盛绪炎胸膛起伏,没有一点昔日那些不知道是伪装还是怎么来的温情与愧疚,父子二人相对而视,盛承厉在他眼中瞧见的满满都是戒备和愤恨。

良久,少年人点了点头,轻轻笑了一声:“我明白了,父皇是梦见什么。”

仁寿帝身躯不自觉一颤,瞳孔微缩,侧面作证了盛承厉的猜测。

“梦见了什么?”盛承厉问:“是梦到我杀了三哥,派人在流放途中毒杀二哥,又故意设计使得四哥中暑热;还是看见我喂了七弟致人痴傻的毒药,亲手捂死了不过两岁的八弟?”

他说的轻慢又随意,一点也没有这些话随便哪一句传出去都足够他被砍头的觉悟。

盛绪炎瞳孔皱缩,面部肌肉紧绷,牙齿不受控制地颤抖,却不是吓的,而是全然被愤怒裹挟,怒不可遏。

反观盛承厉,好整以暇地站在原地,笑着望他:“父皇,你顶了我的命格,坐了这么多年皇位,儿臣并没有要跟你计较的意思,可如今都到这时候了,你究竟是怎么想的,能不能跟我说一说?”

“儿子是真的很好奇,为什么会是承锡,你又到底为什么,会这般厌恶我?”

盛绪炎牙齿颤动,手需要紧紧攥住佛台,才不至于跌坐下去。

他是天下的王,更是面前人的父,在这一刻两人却像是丛林间两只厮杀争夺将要进行权利更迭的野兽,没有伦理纲常,只剩纯粹兽性。

良久,盛绪炎终于出了声,声音里带着一股子滔天的恨意:“你这个怪物!”

院外秋风霎起,盛承厉睁眸望他几瞬,像是终于反应过来一般,低下头愉悦地笑了出来:“我怎么会是怪物,我是您的儿子啊。”

他迈开步子,一步步缓慢而从容地向仁寿帝逼近,面上神情是让人看不懂的舒畅愉悦,却又带着几分可惜:“他要留你的命啊,怎么办,我只能给他了。”

“爹。”盛承厉很是依赖温顺地唤了一声:“就当你窃了我的命格,害了我的母亲,又任我在冷宫自生自灭那么多年,给我的一点小补偿吧。”

秋风呼啸,仁寿帝怒目圆瞪,咬牙道:“怪物!当年要不是你……”

“要不是我什么?”盛承厉走到他面前,伸手掐住盛绪炎的脖子:“父皇是想说,要不是我出生带来了那命格,你也不会窃取大伯的皇位?”

“……”

“得了吧。”盛承厉笑开,愉悦地欣赏仁寿帝因呼吸不畅而涨红的脸:“你是个天生坏种,卑劣阴险的小人。有没有我或者师父的出现,你都是会谋反叛逆,勾结外敌侵犯大虞的,不要把责任推给别人。”

“说起来。”盛承厉松开他,高高在上的帝王瞬间失了力气,跌坐在佛台之下,面色惨白,“你这个皇帝当的,是一点也没有大伯好。”

盛绪炎瞬间气血上涌,偏过头呕出一口血,坚持了两秒,最终倒在地上,浑身抽搐。

盛承厉居高临下地欣赏了一会儿,才踏出殿门,急声道:“父皇中风了,快请太医!”

太监侍卫急急忙忙往佛堂奔去,盛承厉看了眼天色,转身去了后宫。

他‘八弟’还在母后那养着呢。

大虞的太子殿下,怎么能在皇帝病重的时候,抱着母亲要奶吃呢?

-

皇帝立储后中风,国不可一日无君,八皇子虽是储君,但毕竟年幼,朝堂又忌讳外戚掌权,不可能让皇后垂帘听政。

于是一来二去,盛承厉领了监国之权。

容棠闻听消息,略皱了皱眉,却又听说京中秘密来了一名术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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