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关押的小猫不高兴地挠了下塑料袋。
骆恺南的心脏也像是被挠了下。
被詹子延最后那句话,和脸上温煦的笑。
无知无觉的詹子延抱着打包盒,拎起塑料袋的一个提手,往路边走:“带着它就不能坐地铁了,我们打车去医院吧?”
“……好。”骆恺南拎着塑料袋的另一个提手,脑袋空空地跟着他走。
袋子里的小橘猫轻轻地“喵”了声,仰着脑袋,看见两只手为它扯起了一小块夜幕,一轮明月挂在当中,撒下温柔的清辉。
第19章 不该亲近他
宠物医院24小时营业,到了之后医生立刻做检查,结果显示,小橘并无大碍,只是因为太幼小,抵抗力差,在外流浪时感染了病菌,有轻微的猫藓。
医生配了喷药,说是一两周内应该就能康复。
詹子延在等待检查结果的过程中,翻了翻网上的新手养猫帖,迅速买好了航空箱,外卖小哥一小时就送到了医院。
离开医院回家时,小橘神气地坐上了垫着尿垫的豪华交通工具,再也不用像来时那样,在塑料袋里滚来滚去了。
骆恺南本想给它买点猫粮,但一看价格,快赶上他一日三餐的费用了,只好先记下此事,等以后钱包富裕了再说。
詹子延的内心其实也在默默滴血。
宠物吃的比人还贵,看病更是贵到离谱,这一通检查下来就花了八百,加上各种用品……这个月后边的二十天,可能要勒紧裤带过了。
两个拮据的可怜人提拎着成功碰瓷、从此衣食无忧的小橘,不约而同地叹出一口气。
自己都快养不活了,还养宠物呢。
宠物医院就在骆恺南租的公寓旁边,詹子延出了医院门,说:“你早点回去吧,今天谢谢你了。”
“不用。”
“我还是把饭钱转你吧,记得收。”
“说了请你。”
“可是……”
这时,小橘似乎等得不耐烦了,冲他俩喵喵叫。
骆恺南弯腰,伸出一根手指凶它:“大人说话,小孩子别吵。”
詹子延忍不住笑:“你哪有资格训它,你也是个孩子。”
骆恺南闻言站直了,往前一步,借着身高优势低头看他,语气不善地问:“你说什么?”
詹子延突然好胜心上来了,很幼稚地踮起脚,努力与他视线持平,身体不由自主地前倾:“也就比我高这么点儿。”
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缩近,骆恺南的鼻梁差点撞到詹子延的眼镜。
镜片后的眼睛里映着他的脸,比小橘圆溜溜的大眼珠更明亮。
詹子延很快意识到自己此举不合身份,立刻退回原位,轻咳两声,生硬地转移话题:“那什么……我想给它起个名字,你觉得叫什么好?”
骆恺南脑子里有点乱,没细想:“随你,我先回家了,还有事。”
詹子延微微一怔,马上说:“好,我自己想吧,那……明天见。”
回到租住的公寓,骆恺南先将打包的剩菜塞进了空荡荡的冰箱€€€€之前装了不少啤酒,但那回詹子延说过他之后,就没再买了。
他原本也没多爱喝酒,多数情况下都是被气氛赶着喝,如今聚餐少了,没朋友起哄了,一个人喝也没意思。
屋子里一团乱,以前有家政阿姨一周上门打扫一次,如今请不起阿姨,只能自力更生。
骆恺南潦草地收拾了沙发和床上乱扔的衣服,接着脱了身上的脏衣服,统统丢进洗衣机里。在等待的间隙健了会儿身,出了一身汗,然后去冲了个澡,从浴室出来时,刚好衣服洗完。
他一边晾着衣服,一边想着下个月房租的事儿。
目前来看,骆老头虽然觉得他跟着詹子延学乖了不少,但鉴于他过去的种种劣迹,仍不愿提供资助,似乎铁了心要等他找到正经工作后才恢复父子关系,啃老这条路是走不通了。
当然,他也不想啃老,只不过游戏得再精雕细琢几个月才发售,在此之前,必定是入不敷出的。
这么看来,必须问人借钱了。
他朋友多,喝一声不是借不到,可坏事传千里,他十分确定在他开口的后一秒,“骆恺南被赶出家门缺钱到没地方住了”这个消息就会迅速传遍他的交友圈。
不到万不得已,他不想低这个头。
满脑子生存问题的骆恺南晾完衣服,心事重重地坐到电脑前,准备看乔怀清早上传来的ui包。
这时,忘了开飞行模式的手机突然震了震,屏幕上显示出詹子延的名字。
……才刚分别,怎么又来?这么离不开我吗?
骆恺南不着边际地想着,无可奈何地拿起手机。
在点开消息之前,他脑海中忽然一念闪过,意识到一个问题:
我为什么要搭理?
为了保持专注度,他从来不在工作期间回别人消息。
可他好像就是没法放着詹子延不管。
詹子延让他早起去学校,他就乖乖去。詹子延心情不好,他就掏出所剩无几的生活费请客吃饭。
凭什么?为什么?
干嘛这么惯着?就一刚认识的老师而已,充其量只是个普通朋友。
他根本没义务照顾到这种地步。
骆恺南想通了,冷酷地把手机调成了飞行模式,丢到一旁,接着打开小群,下载乔怀清的压缩包。
今晚的网速似乎格外慢,他抱臂而坐,指尖烦躁地敲击着手臂,盯着几乎不动的进度条,度秒如年。
不对,刚才的想法有bug。
詹子延不是普通朋友,是刚受过情伤、心理特别脆弱的朋友。
万一他没回消息,詹子延伤心难过了,又跑去酒吧买醉、找陌生男人上床,怎么办?
那家伙那么瘦,力气那么小,又长那么好看,不得被人玩儿死……
骆恺南咬了咬牙,一把抓过手机,迅速恢复网络通讯,点开了詹子延的新消息:
「Kent,有空聊聊吗?」
……原来不是找他本人。
骆恺南松了口气,给小号上的詹子延备注为“Janson”,以便区分,然后靠上椅背,拧开冰镇过的汽水,灌了一口,回:「有空,什么事?」
聊天框上方显示“对方正在输入……”,詹子延似乎组织了很久的语言,过了一分钟才回:「我那个助教学生,你还记得吗?」
骆恺南怔了怔,没料到是关于自己的话题,握着汽水瓶的左手停滞在半空,右手飞快地打字:「记得,他怎么了?」
这次詹子延回得很快:「他只旁听这一个学期。」
Kent:「所以?」
「所以我好像,不该跟他太亲近。」
小橘猫欢快地喝着刚到的奶粉,小小年纪就已经显露出了吃货本性,粉舌头像装了小马达似地高速甩动,瓷碗的周围一圈地板上溅满了奶渍。
詹子延坐在一边看它喝,羡慕它的无忧无虑,也羡慕它找到了自己这个依靠。
起码在它有限的生命里,有人会悉心照料它一生。
可他自己却仍是孑然一身。
他问骆恺南能不能养猫,又让骆恺南给猫起名字。可临别前,骆恺南最后的那句话,令他惊觉,他终究还是得自己过。
哪怕他们白天总待在一块儿,晚上也一起愉快地吃了饭,但归根结底,骆恺南有自己的生活、自己的圈子。
他们人生的重合部分,仅仅是这一学期而已。
学期结束那会儿,正是冬天,届时,他的办公室又将恢复冷冷清清。
从冬天到春天的那段日子,没人陪他熬。
「为什么这么说?」Kent问他。
詹子延心里疲惫,不想打字,发了条语音,自我剖析:“我朋友少,最近又分手了,正孤单着,刚好他出现,对我特别好,我就跟他走得近了。”
“但是,我想了想,再怎么孤单,也不该靠和学生交朋友来缓解。就算是带了四年的学生,毕业后也很少会回学校看望我,何况他只待一学期。”
“我这么亲近他……到时候他说走就走了,只有我怅然若失。”
Kent似乎不理解他的心情,回复:「他走了你们也可以联系,又不是再也不见了。」
詹子延:“他不喜欢学校和老师,现在愿意听我的话,一是被逼无奈,二是因为他人好。等他离开了,哪里还会想得起我。”
Kent:「你从哪儿得出的这个结论?」
詹子延:“我们今晚一起捡了只猫,我想让他帮忙起个名字,他却说随便。”
骆恺南:“…………”
Kent:「这能说明什么??」
詹子延有理有据:“我前男友也经常用这种语气,买房的时候说随便,因为他没打算长住。问他晚上想吃什么,他也说随便,因为他根本不打算回来吃。”
“心里不在乎,才会这么说吧?如果是我,无论对方是我的对象、朋友、还是学生,当他们认真提问、想要得到参考意见的时候,我肯定不会说随便。”
“是不是我一头热了,Kent?”詹子延轻声问,唯恐惊扰了谁一般,“他就像我屋子外边的太阳,短暂地停留片刻就离开了,我却想靠他取暖,是不是很傻?”
“……”
理工男骆恺南没有文艺细胞,但不代表他听不懂比喻。
詹子延把他比作太阳。
等于说他至关重要、不可或缺。
他突然觉得刚才说“随便”的自己真不是个东西。
詹子延从未敷衍过他,私下里也尽是说他好话,他怎么能随口应付?
回想起来,当时詹子延的眼睛那么亮,靠他那么近,一定很期待他能给小猫起一个好听的名字吧,结果他说了什么?
骆恺南抬起握过冰镇汽水的手,“啪”地轻扇了自己一巴掌,脸颊一片冰凉。
“……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