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的,”许念痛苦摇头,“这个我早该想到,他们是夫妻€€€€€€€€€€”
陆文州马上出言打断,“不,岳华的吴总本无意救方振,他们签过婚前协议,婚后方振无权干涉岳华任何事。”
本就是露水姻缘,及时行乐罢了,没人会真搭上自己的身家性命。
说完,见许念仍是满脸疑惑,继续道:“帮方振的不是他老婆,是岳华的另一名女股东,也是不得已为之,当初她被方振哄得鬼迷心窍给了自己的股份。”
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真正能让两人一损俱损一荣俱荣的唯有利益。
这正印证了许念的猜想。
“那你跟方振又是怎么回事?”他问男人。
陆文州像个极富耐心的老师,为对方答疑解惑:“即便找到替罪羊,方振也不可能全身而退,我答应以个人名义收购恒科的部分资产,也就是帮他融资。”
许念不信,斜睨他,“你不亏?”
陆文州被看得一颗心瞬间软成团棉花,含着笑摇头,“不亏,除了房地产还有汽车、餐饮,这点欠款陆氏吃得下。”
吃下了,洗干净,换个名头继续招摇撞骗。
这下许念全明白了,陡然间升出一股寒意,“所以放出方振被捕消息的是你,扇动他们去讨债的也是你,不对,”他话锋一转,注视着男人含情脉脉的双眼,强忍着牙关打颤道:“就连恒科那些所谓的‘债务’,债主也都是你。”
压根没有什么“非法集资”,一切都是假象,是陆文州出钱让人去购买恒科的债€€,然后制造舆论风波。
真可笑,自己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搞垮的人,于这个男人而言不过是动动指头的功夫。
许念感到绝望,是那种发自心底的,对可预料到的未来的绝望。
他不是在惧怕男人的这些算计,这些早在多年前他便有了心理准备。
他所恐惧的是对方明明清楚自己的每一步动作,却任由他拙劣的表演,从未挑明。
实力相差悬殊,就连仰望都成了一种奢侈。
“把彦鹤放了。”
许念提出最后的要求。
陆文州将双臂展开撑在吧台,深深叹息,“阿念,没人逼他。”
替方振入狱,这条路是彦鹤自己选的。
“不是的,”许念执拗地摇头,“他根本不懂这么做的后果,他会后悔终生!”
陆文州握住了许念搭在台子上的手,俯身吻他冰冷颤抖的嘴唇,鼻尖抵着鼻尖,以一种极其亲昵的姿势哄道:“去睡一会儿,剩下的交给大哥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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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夕夜前夕,恒科正式宣布破产。
旗下产业一部分作为顶账拍卖,一部分被陆氏收购。
岳华作为最大冤种,莫名其妙被卷进风波,还被恒科牵连落得一身臭名声。
此次过后,岳华高层大换血,踢出了一名女股东,并规定从今往后公司大小事务必须由董事会讨论后方可执行,首席董事的权力集中到前所未有。
就在人们纷纷议论,接替那名女股东的新人到底是何方神圣时,许念已经与当事人坐在餐厅喝起下午茶。
“虽然过程波折,但我们想要的结果都已经达到了。”
对方向许念抿嘴一笑。
许念莞尔,没有回答。
眼下并不是他想要的结果,至少,他没想要搭进彦鹤。
“方振什么时候走?”他问。
“就这一两天,”提到这个名字,对方满脸不屑,“他居然还在求妈妈收留,真是恶心,怎么不想想这些年他背着妈妈做得那些事!”
许念默默注视着手里的杯子,在心中嘀咕,“其实你妈在这些年也没怎么闲着。”
啜了口咖啡,他又问:“以后就打算在江城常驻了?”
对方摇头,“开春就走,那边的葡萄园还要安排人打理。”
这倒出乎许念意料,对方似乎也看出他的心思,苦笑着提醒:“许经理,你忘记了,我有爱人的。”
许念为自己的唐突抱歉,忙解释说:“我不是那个意思,您下次来江城请务必告知,给我一个盛情款待的机会。”
对方听后掩着嘴“咯咯”笑,黑色直发随着肩头的抖动,闪烁出绸缎般的光泽,“你就是这个意思。”
她直言不讳的挑明,盯着许念的目光中满是狡黠,“不过我并不介意,毕竟结果总比过程重要,你说呢?”
三十年前,她用自己亲手制造的意外,帮养母逃离出家暴的苦海。
三十年后,她也是用同样的手段,再次回到了自己在这世上唯一深爱的亲人身边。
兴许她的养母一直在因恐惧而躲避,可她的心愿其实很简单,她想要照顾她,报答她的收留之恩。
仅此而已。
行驶在回程的路上,许念百思不得其解,怎么自己身边有一个算一个,全都是变态?
唯一的稍微正常点的那个还带着全家老小出国了,都不知道何年何月能回来。
这一刻,他居然怀念起那些替人擦屁股的日子,闻舒脾气虽不好,但至少待人真诚。
想到此,许念的嘴角不自觉上扬。
明明二人已分别一年有余,每每回忆起,却好似只有短短几月。
可惜这轻飘飘的思念并未能跨过漫漫长路传达给对方,此时此刻,远在大西洋彼岸的闻舒正愁得头疼。
闻涛醒了。
来到异国他乡的第二个月,便逐渐恢复起意识。
先是能够自由行动,后来慢慢的可以认清一些人事,就在所有人都惊讶于他那突飞猛进的恢复速度时。
闻舒却始终高兴不起来。
他的哥哥忘记了。
纵使记得所有,却独独忘了他。
忘记了这个,自己曾经愿意为之付诸生命的弟弟。
第57章 新生活
早上七点半,闻舒被楼下吸尘器的噪音吵醒,他像头愤怒的公牛,猛地撞开屋门,站在楼梯上大喊,“苏珊!你被解雇了!”
正忙于打扫卫生的亚裔女人没功夫搭理他,这已经是她在本月收到的第十八次“解雇”通知。
闻钰站在厨房为自己和闻舒烤面包,正准备煎荷包蛋时,听他的小叔叔在背后问,“你爸呢?”
闻钰关了冰箱,抱着四个鸡蛋从凳子上跳下来,“爸爸去医院了。”
闻舒手里的杯子晃了下,“你让他自己开车?”
天知道上一次闻涛自己开车去医院时发生了什么。
人是早晨走的,警是下午报的。
闻舒焦头烂额,他想不通,从家到医院驱车不过十分钟的路程,居然有人能失联一天!
傍晚时叔侄俩在距离自家不足两米的路边把人找到,问怎么不回家?答,没看到家门在哪。
自那以后闻舒就雇了个司机,这样他偶尔出门时也能放心些。
“吴叔请假了,”闻钰将鸡蛋端上桌,抽了张纸巾掖在领口处以防弄脏衣服,边吃边向对方提醒,“昨晚打的电话,您亲自给批的。”
闻舒这才记起,好像是昨晚给闻涛做康复时接的电话。
“你怎么不叫我?”快三十的人了开始向一个六岁的孩子推卸责任。
闻钰盯着pad里的公开课,嘴里嚼着面包,眼皮抬都不抬,“是是是,下次我先叫您。”
会叫才怪。
就闻舒那起床气,谁去谁倒霉。
将闻钰送去语言学校上课,闻舒打电话给闻涛,问在哪?
得到的答复是还在医院,闻舒急急叮嘱,“哪儿也别去,乖乖等着。”
对方停顿片刻,才低低地“嗯”了声。
等到闻舒赶到医院已经是中午十一点半,走廊上静悄悄的,老远就见一个高大宽阔的背影正坐在休息区的椅子上打盹。
他走过去,小心翼翼抽出椅子,在对方身边安静坐下。
做了一上午检查,闻涛应该是被折腾累了,这会儿睡得很沉,双臂抱在胸前,微微垂着头。
相比过去,他看起来没什么变化,除了发间多出来的银丝,那场变故没为他留下任何肉眼可见的痕迹。
依旧如从前那般刚毅挺拔,如同一棵矗立在风雨之中参天大树,为守护他的家人而存在。
闻舒细细端量对方的眉眼,鼻尖莫名一酸。
他不懂老天为何要这样折磨自己,明明才刚开始接受那狂热又偏执的感情,转眼间就要面对失去的痛苦。
他受不了。
真的受不了。
这让他觉得过去那一年多的坚持和忍耐简直像个笑话。
那么怕疼的一个人,浑身上下被折磨得体无完肤,却仍不肯放弃。
是为了什么?
不就是有盼望着朝一日还能见对方一面。
结果呢?
当他拖着血淋淋的身躯穿过整片荆棘丛后,等待他的居然是一句,“你是谁?”
可想而知,那一刻闻舒所受的冲击到底有多大。
在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他几乎不愿面对这个男人,光是想起就要抓狂。
怎么能忘记呢?
怎么会忘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