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报警!”许念想起文斌的话,趁陆文州分神的功夫拉开车门就要向外跑。
时间太紧,一分一秒都浪费不得。
他不肯帮他,他就要自己走。
背后的男人追上来,轻而易举将他捉住,许念在对方怀里疯狂的拳打脚踢,直至头晕目眩,精疲力竭。
陆文州不敢放手,站在晚秋的寒夜中,粗喘着抱了好一阵儿,才听许念嘶哑开口:“有件事我一直没告诉你,芸芸不是我的孩子。”
如同绝境中的最后一丝光。
他用出卖尊严的方式,企图激起男人的善念。
然而没用。
他高估了男人对于天理伦常的忌惮,低估了自己在对方心里的地位。
对于真相,陆文州毫不在意。
他试着松开手臂,许念却在下一刻直直的跪了下来。
“求你,救救她…….”
已经忘了多久,陆文州再没有体会过这种心脏被生生撕开的感觉,这些年他一直觉得自己老了,不是身体,而是心理上的疲惫。
很多事他都不愿再去计较,真相是什么根本无所谓,他情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活着,只要他爱的人能够平平安安的陪在他身边。
可眼下,他放在心尖上的这个人,正用一种近乎于残忍的方式去逼他。
他在用自己的尊严作为代价,求他能网开一面,放他去以身犯险。
陆文州注视着匍匐在自己脚下的许念,头晕得厉害,连说话的力气都失去了。
仿佛又回到当年,这个身影伶仃的孩子匍匐在自己的面前,浑身颤抖的祈求他能救他。
他还要他怎么做?
怎么做才能让他满意?
陆文州膝盖一弯,重重砸在地上,展开双臂将摇摇欲坠的爱人拥入怀,他似乎比他更加绝望,手劲儿大道几乎要把人压进自己的身体里。
许念贴在他胸前崩溃大哭,用所能想到的一切话语苦苦哀求对方。
这种彼此折磨的过程太过漫长,漫长到他开始以为男人不会放自己去救那个孩子时,耳畔忽然响起一声卑微到近乎哽咽的声音,“别再伤我了,阿念。”
第79章 我在
陆文州还是打了报警电话,他是背地里做的,没让许念发现。
从上车起两人就没说过话,许念一直盯着窗外,焦虑的啃咬着指关节,这是他儿时才有的毛病,多少年没犯了。
下了高速车子驶入林区,夜路不好开,陆文州将速度控制得很慢。
许念心急如焚,嘴里嘟嘟囔囔听不清说了些什么,神经质的模样与平时判若两人。
四年前,还是婴儿的许芸将他从坠落边缘拉了回来,给了他存在的意义,并让他感受到抚养一个生命长大的成就感和快乐,至于许芸到底是谁的孩子这根本不重要,许念只知道,这个小小的女孩是自己的铠甲和勇气,没有她,他会活不下去。
“到了以后你带着孩子先走。”
许念语气决绝,直视着漆黑的前路,仿佛在交代后事。
银月如钩,落在光秃的枝头,如累累白骨,幽森恐怖。
陆文州沉默不语,这世上没有任何东西值得他的爱人用生命去做交换,他不会允许这种事发生,哪怕,那是他最疼爱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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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十一点半,陆文强正坐在小板凳上给怀孕的妻子做按摩。
双腿水肿,加上妊娠高血压,让这个本就柔弱的女人不得不依靠家人的贴身照料才能度过孕后期。
为此她的丈夫在半年前就已辞去了东奔西跑的司机工作,现任公司的老板是位本家弟弟,她在婚礼上见过一面,对这位温文尔雅的小叔印象很好。
夫妻俩的闲聊被一通电话打断,文强看了眼号码接起,神色瞬间变得凝重。
妻子不知发生了什么,但有预感定不是好事。
挂了电话,文强说要出去趟,边穿衣边打电话喊住在楼上的母亲帮忙照看。
妻子没问什么事,只是叮嘱他多当心夜路。
文强穿好外套,弯腰在她额上留下一吻,身影匆忙的离开了。
闻舒在后半夜被渴醒,开了灯准备去客厅喝水,猛然间发现身侧空空荡荡。
他像是被雷劈了一般,顾不得穿拖鞋,用力推开房间门,四处寻找哥哥的身影。
厨房、阳台、浴室€€€€€€€€€€€€哪里都没有,心头莫名慌乱,就听闻钰在身后问:“小叔叔,怎么了?”
闻舒转头看他,红着眼眶,嘴唇嗫嚅,像个不知所措的孩子。
闻钰立马明白发生了什么,将他拉到沙发上坐好,又跑去主卧拿来闻舒的手机,“别急,您先给我爸打个电话。”
不巧,闻涛出门时走的匆忙,压根没带手机,就算是带了,眼下也不见得有时间去接。
此刻他正与两名外科专家商讨手术方案,患者腹部有三处刀伤,虽不致命,却也是凶多吉少,他们必须全力以赴,才能从死神手里将人给留下。
方案敲定,闻涛看了眼坐在不远处的许念,即便不忍,也要硬着头皮向对方讲解手术中有可能发生的意外和失败概率。
许念失魂落魄的点头,实际上他根本没听明白闻涛说了什么,耳膜嗡嗡作响,整个世界都陷入了停滞,签告知书时手颤得厉害,至于写了些什么自己也不清楚。
进山之前他就想到过陆文斌会携带凶器,走出车门的那刻也已经有了赴死的准备。
他不能眼睁睁看着女儿受伤,就像那个男人不会让自己犯险一样。
陆文斌的要求很简单,解散公司,退还股份。
这简直是天方夜谭。
想必对方也清楚许念不会同意,只是在拖延时间,寻找动手的机会。
他就是要让许念死,哪怕许念死了自己也活不成也无所谓。
陆家百年基业,怎么能轻而易举便宜了旁人?
更何况他得为自己的老婆孩子争取点什么,他们都还没过几天好日子!
刀子冲过来的那刻,许念下意识抱住了许芸,然而预料的疼痛没有发生,有人也同样用身体护住了他。
刹那间许念大脑空白一片,他甚至能听到刀子插入皮肉时发出的“噗嗤”声,可那个人却连哼都没哼,正如过去的每一次,他抱着他,用尽全力让他明白€€€€“有我在,你很安全。”
“带孩子去休息下吧,一时半刻不会结束。”
闻涛上前拍了拍许念肩膀。
许念茫然点头,想问什么,嘴巴张开,声音嘶哑得几乎要听不清说了什么,“他会死吗?”
闻涛没有回答,身为医生的严谨,让他在此刻无法做出任何承诺。
“去休息下吧,”他只能再次催促,“至少先把孩子安顿下来。”
手术还在进行,没有两三个小时结束不了。
凌晨一点半,文强也从警局赶来,陆文州提前打过电话,万一自己遭遇不测就由他去善后。
文强熟门熟路,毕竟在过去也是个能惹事的主儿。
时间匆忙,他没见到文斌,只做了笔录签了字,就一刻不停的往医院赶。
十一月底,北方城市基本没什么夜生活可言,空旷无人的街道上,文强集中精神开车,不知怎地,一种包含着失望、悲伤,以及不解的情绪涌上心头。
他不懂文斌为什么要这么做,族里那么多人都对许念怀揣恨意,也没见谁真去动刀子杀人啊。
兄妹五人,他向来是最笨的那个,他实在是想不明白。
凌晨三点半,闻涛帮许念把孩子送去阿姨家,回医院时见行政楼的大门口站着个人。
他第一反应是有病人家属迷路了,将车停在路边正准备给对方带个路,就听不远处传来一声呼喊,“闻涛!”
不等他反应,有人自薄雾中奔来,带着周身寒气,一头撞进他怀里。
闻涛顺势将人抱起,听声音是真生气了,“冷不冷啊?怎么连件外套都没穿?”
闻舒穿着件藏蓝色的珊瑚绒睡衣,无尾熊一样挂在他身上,连拖鞋都蹬掉了,脸埋在哥哥温暖的胸膛上,瓮声瓮气的抱怨:“醒了看不到你,我害怕。”
闻涛的心像是被什么捏紧,双手拖着弟弟的小屁股往上送了送,“院里有事我过来看看,小钰呢?小钰不是在家里陪你?”
“他能干什么啊。”闻舒躲在哥哥怀里撒娇,被熟悉的体味包裹让他感觉十分安心。
闻涛吻了吻他冰冷的发顶,就这么一路抱着走向电梯。
进了办公室,把人放到沙发上坐好,又是烧水又是找感冒药。
闻舒看他忙忙碌碌的背影,困得打出个呵欠,“你刚刚说有事?什么事啊。”
闻涛站在饮水机前冲感冒冲剂,漫不经心道:“没什么,收了个病人。”
“什么病?”闻舒不依不饶,这大半夜就算是急症也不用不着院长亲自上阵吧?
“一个刀伤患者,身份有点特殊,已经拉进去抢救了。”
闻涛将杯子递给他,盯着闻舒将药喝完。
他不想让闻舒立刻知道许念的事,至少现在,他希望他能睡个好觉。
闻舒听出闻涛的用意,一定是有什么特别的原因才会让他决定瞒着自己。
“反正要天亮了,我在这里陪你。”闻舒不再深究,他对自己的哥哥有着百分百信任。
闻涛还是想要他回家睡,躺在床上至少舒服些,办公室的沙发虽然宽敞,但到底无法承载两个成年男人。
正犹豫着,房门被敲响,有人来报喜,说是手术很顺利,病人已经转到ICU,询问他是否要下去看看。
闻涛隔着门回明天吧,转身就去柜子里找棉被。
兄弟俩挤在一起,彼此间严丝合缝,闻舒在哥哥的脖子上磨牙,留下几个深深的紫红色印子后,又像猫一样探出舌头一点一点的舔。
闻涛任由他撒气,轻轻拍着他的背,不一会儿怀里就没了动静。
这一夜所有人都被折腾得够呛,好在有惊无险。
多幸运,那些来不及说出口的话,和没能留下的人,在太阳升起后仍有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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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醒来,卢秀秀看到许念发的消息,大概就是家里有事要出门几天,具体多久不确定,平常事宜由几个副总负责,除非天塌了不然别来烦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