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曜敏锐地觉得,他不是在说这把弓箭, 而是在说他自己。
他躲过了沉礼的手,放下弓箭将沉礼搂进€€怀里紧紧地抱住,低声道:“你先冷静点€€,听€€我说。”
沉礼抽噎了一声,一想到沈曜心里可能已€€经误会了他和陈泊屿,他根本控制不住自己躁动的情绪。连他自己都没有€€反应过来,他为何这么的不安。只是觉得很€€委屈、很€€难过。
“乖了,我从€€来没有€€怀疑过你,你是什么样的人,我心里清楚得很€€。”沈曜温柔地抚着沉礼的发,充满信任的态度令沉礼心中平顺了些。
“我说出€€这件事,不是为了质问你,也不是为了跟你吵架。”沈曜看着他道,“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我知道这把弓箭是怎么来的,我也知道你为我做了什么,我很€€感激你能为我着想,替我要来这把弓箭,我会好好用它€€的。”
“所以说,以后陈泊屿的事情你也可以跟我说,我不会怀疑你,你可以相信我,我们之间€€应当没有€€秘密。我不希望,你因为怕我介意€€,就一个人将所有€€的事情都积压在心中,那不是我想看到的。”
沈曜的话,令沉礼又感动又有€€些无所适从€€,他不禁眼巴巴地问:“……你说的这些,是你的真心话吗?不是说来哄我的吧?”
沈曜太好了,好得他有€€点€€不敢相信。他担心沈曜只是为了照顾他的情绪,才故作大度、故作理解,其实心里还是介意€€。
沈曜轻轻一笑,“你觉得你夫君,是这么不明事理的人吗?我虽然没读过书,但我会看人。我认定了你,自然会全心全意€€地相信你。再说你是我夫郎,你肯定没错,就算有€€错,那肯定也是别人的错。”
沉礼被他逗得破涕为笑,又觉得这样没面子,便继续装出€€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靠这张嘴,哄过不少€€姑娘吧?”
沈曜诧异地瞪大眼睛:“冤枉啊,我哪有€€?”
“你少€€糊弄我,成€€亲之前我早就调查得一清二€€楚了。你之前是秦楼楚馆的常客,我说得对不对?”以前没觉得如何,现在想起€€来沉礼不知为何特别生气€€。
沈曜见他这模样,慢慢勾起€€了唇角:“你这么介意€€,是不是醋了?”
沉礼登时面色绯红,神色肉眼可见的慌乱:“你别转移话题!”
沈曜呵呵笑着搂紧他的腰,一把将他抱了起€€来。沈曜和他鼻尖对着鼻尖,轻声问道:“之前说的事,你想得怎么样了?”
“……”沉礼红着脸偏过头,“我还没想好。”
“我觉得你想好了。”沈曜不让他躲,脸跟着他一起€€转,就是要和他贴在一起€€。
“我今晚去你房里睡好不好?”沈曜在他耳边轻声蛊惑。
沉礼耳根更红,胸口€€好似揣了头小鹿,“……你别来!”
沈曜这样的二€€流子,当然是就来就要来。
当天夜里,沉礼没能拒绝得了他,又让土匪抢占了他半张床。
沈曜体温高,肌肉硬邦邦的,沉礼嫌得很€€。他还非要抱着自己,让沉礼想要把他赶回去睡。沈曜见他精神这么好,既然睡不着那就一起€€做做运动吧,累了自然就睡得着了。
沉礼反抗无用,被耗尽体力陷入了沉沉的梦乡,后半夜终于老实了,即使被沈曜抱在怀里也没有€€任何挣扎,还无意€€识地用脸蹭了蹭,找了个舒服的睡姿。
习惯这是一件需要过程的事,沉礼多年来习惯了自己一个人睡,忽然身侧多了个人抱着他,他肯定不习惯。不过在这种事情上,沈曜可不会那么善解人意€€,一定会让他习惯为止。
有€€了弓之后,沈曜更加刻苦地练习射箭。光射箭就要考平射、步射和骑射,平射之前沈曜已€€经在靶场练习过了,接下来侧重的是练习步射和骑射。
其实武举的考核目的就是为了选拔军事人才,所以“射”和“御”是很€€重要的。沈曜为了锻炼自己的这两项,时常会骑上马带着弓箭进€€山打猎。
山上打猎的猎户,对他都眼熟了,知道他住哪儿、叫什么、家里又是什么情况。
村子里的人聚在一起€€就喜欢说这些家长里短的,沈曜和他夫郎刚搬过来的时候,就引起€€过周边住户的注意€€了。关€€于沉礼的一些闲言碎语,他们也听€€到了一些。
伯府公子低嫁给一个混混流氓€€€€这事儿到哪儿都新鲜,他们自然也逃不过八卦一嘴。
因为这对夫夫俩情况特殊,且沈曜那个人又长得凶,在外头的名声也不好听€€,所以搬过来这么久,他们没去拜访过邻居,邻居也刻意€€绕着他们家走。
但沈曜进€€山打猎,时常会碰到村里的人。村里的人见着他了,回去就会跟自家人当闲话说,那谁谁今天又来了,打了只兔儿,箭法贼好了。
不管怎么样,引人注目的人到哪儿都引人注目。
沈曜没在意€€过那些村民,但是那些村民却把他的动向摸得清清楚楚。
连他打了几只猎物、回家赶着给夫郎做饭、想考武举的事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武举?一个赌场打手出€€身的地痞流氓,想考武举?不少€€酸溜溜的男人都嗤之以鼻。
虽然武举报考的门槛低,但一般的平头老百姓还是有€€自知之明。没有€€学过武艺、不会骑马、不会射箭、力气€€不大、身材瘦削,他们早就被一堵无形的墙给堵在了外面,甚至都不会去做能考上武举的梦。
他们也认命了,不是他们不行,是他们没这条件。吃都吃不饱,哪儿有€€力气€€举得起€€铁、拉得开弓?弓箭和马这种玩意€€儿,那都是家里有€€闲钱的人才买得起€€的,尤其是马,谁家若是有€€一头,那绝对算村中富户。
男人们本来已€€安于现状,这种时候,若是身边突然出€€现一个本来还不如自己的人,真通过武举考试逆天改命,他们心里肯定是不平衡的。
即使沈曜身材高大勇猛,箭法也不赖,但他们就是固执地在心中认为,他铁定考不上,他们心中,也是这样希望的。
女人们、哥儿们听€€到沈曜每日进€€山打猎还要回去给夫郎做饭,嫉妒的则是坐享清福的沉礼。以前只知道伯府公子落难的凤凰不如鸡,被逼着嫁给了一个无赖,谁不是抱着一种高高在上的怜悯之心在背后唏嘘不已€€。
他们之中有€€些人还暗搓搓地想着,伯府公子又怎样,嫁了人照样日子过得凄惨,甚至还比不上他们呢。
但是现在,他们又换了一种说法,看似自嘲实为挖苦讽刺地道:“哎哟~有€€些人就是不一样,生来就命好,都嫁人了还有€€人心甘情愿伺候他一日三餐,每天在家揣着手什么事都不做,饭给送到嘴边,张张口€€就行了。我们可不行,我们就是天生劳碌的命,可没这么金贵。做到死还得吃挂落、受埋怨、还讨不着好,你看看,人和人真是不一样啊。”
沉礼也是突然间€€意€€识到,往常跟他们之间€€并无来往的邻居,不知为何忽然对他“亲近”了起€€来。看见他站在院子里,就和他唠两句嗑。
“这马棚是你家夫君搭的吧?哎哟你家夫君真能干。”
“吃饭了没有€€?今天吃什么菜呢?你家做饭是你做还是你夫君做啊?”
“你夫君做饭啊,你夫君怎么对你这么好哇?哎哟,真是羡慕死人了。不过也确实,你长得好看,你夫君肯定心疼你。”
“你一个人在家多无聊,要不上我们家一起€€做会儿针线聊聊天?不会没关€€系,很€€简单的,我教你。”
沉礼时常被邻居们的热情弄得有€€些不知所措,经不住对方三催四请的,他还真去别人家里坐过。一群女人和哥儿聚在一起€€,除了八卦别人家之外,就是聊自己家里那点€€事。沉礼在这样的场合,觉得很€€不适应。
他们倒不会冷落他,闲聊似地问:“你在家每天闷着干什么呢?也不见你出€€来走动走动。”
沉礼要是答每天看书作画,他们势必要惊讶一番。“你还有€€这闲工夫呢?”
沉礼皱了皱眉,听€€到这话隐隐觉得有€€点€€不舒服。看书作画怎么就是有€€闲工夫了?他在伯府的时候成€€天都是这样过的,那时候也没人说他什么。不看书作画,又能做些什么?
“你每天都不干活的吗?你们家饭谁做呀?衣服谁洗啊?院子谁打扫啊?”
知道他果真一点€€家务事都不做,一群人瞬间€€哗然。
“不会吧?你嫁进€€来这么久,连双袜子都没给你夫君做过?”
“碗你都不洗的?你夫君不说你么?”
“你们知道什么呀,他夫君疼他跟疼眼珠子似的,去山上打猎还要赶回来给他做饭呢。”
“哎哟~我的天呐,这是找了个夫君还是找了个爹啊?”
“哈哈~爹都没这么疼的!你夫君真的是太能干了,你看看我们家这个,我饭晚熟了一会儿他都要数落我。”
“这嫁了人呐,还是得学着干活儿。你夫君不在意€€那是他的事,你得把自己的态度拿出€€来。”
“对,这是真话,你得听€€进€€去。别看男人现在对你好愿意€€宠着你,时间€€长了对你没感情了,就开始嫌你这个不做那个不做了。”
“谁家夫君谁心疼,你夫君每日冒着风险上山打猎,回来连口€€热水都没得喝,还要给你做饭、洗衣,你心里过意€€得去么?”
“你反正在家闲着也没事,何不学着做呢?这样你夫君也欣慰不是?”
“虽然说,你以前是大户人家出€€来的公子,但是那都已€€经过去了不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你总不能指望还像从€€前一样,等着别人伺候你吧?”
沉礼算看出€€来了,这些人话里话外就是在嫌弃他在家不干活呢。
对此,沉礼一开始是有€€些嗤之以鼻的。穷苦百姓都以勤快能干为荣,但在他的家庭教育里,养尊处优什么都不做才是一种荣耀。这愈加能证明,他们身份尊贵、贵不可言。
沉礼虽说刚嫁过来时做好了要吃苦的准备,但沈曜把所有€€的家务活一手包圆了,半点€€不让他沾,沉礼渐渐的也就习惯了。他原本不打算把这些话放在心上,可听€€着听€€着,有€€些话还是入了耳。
沉礼并不在意€€这些人怎么看他,但他在意€€沈曜的感受。这些人的话虽然不中听€€,有€€些确实也是事实。让沈曜一个人做所有€€的家务活,确实好像有€€些太自私了。
这种想法,在沈曜一身是伤赶回来给沉礼做饭时,达到了顶峰。
沈曜今日在山里猎了头野猪,其实这不是他的本意€€,是那头野猪先动的手。山里的野猪凶得很€€,见人就拱,一般村民见了都是绕道走。
沈曜不知是不是误入了它€€的领地,总之隔老远就被那头野猪发现了,直哼直哼地朝他拱了过来。为了自保,沈曜只能被迫应战。他先是一箭射中了野猪的肚子,然后又跟野猪近身肉搏。
那头野猪的力气€€实在太大了,沈曜好几次都差点€€没摁住它€€,差点€€让它€€给顶飞。不过最后在几个村民的帮助下,他还是弄死了那头野猪,只是身上也挂了彩。
为了表示感谢,沈曜将那头野猪便宜卖给了那几个村民。反正他也懒得带回家,再说野猪肉一股膻味,沉礼肯定是不会吃的。
他急匆匆地赶回家,却没想到沉礼见到他受伤,急得六神无主,心疼得直掉眼泪。
“我真没多大事,就是一点€€皮外伤。”沈曜不知道该怎么哄他,他觉得沉礼的眼泪可比野猪可怕多了。
“这还叫没多大事啊,都流血了。”沉礼声音带着哭腔,心疼得一抽一抽,比自己受伤还难受。
他气€€沈曜,都伤成€€这样了还不去找大夫,第€€一件事竟然是回来给他做饭。但是他又说不出€€责怪他的话,相比之下,他的责任更大些。
他跟伯府断了关€€系,无法给他带来任何的助力,甚至连帮忙做家务这点€€小事都做不到,害他每天进€€山打猎,回来还要忙里忙外。
沈曜眼看着沉礼越哭越厉害,慌得摸不着头脑。“别哭了,真没事,又不是马上就断气€€了。”
沉礼哭得更大声了,他忽然觉得自己好没用,又觉得沈曜对他真的好好。他都对他这么好了,那他为他学做家务又有€€什么难的呢?
沈曜完全不知道沉礼的心思,只是觉得他行为诡异了起€€来。
他躺在床上休息,忽然闻到一股浓烟。起€€身查看情况时,发现是从€€自家厨房飘出€€来的。沈曜赶紧跑过去,发现沉礼正试图生火。火没升起€€来,一双水凌凌的眸子差点€€熏瞎了。沈曜赶紧把他拖出€€来,沉礼辣得眼泪直流,缓了好久都没缓过来。
这之后,他就有€€点€€不敢靠近火了。
沈曜让沉礼想要什么就跟他说,他来做,沉礼闷着头不吭声,在沈曜进€€了房间€€之后,又尝试自己去井里打水。
摇井需要用到的力气€€比他想象中更大,第€€一次坚持不住,桶又掉回了井里,摇杆还磕到了沉礼的下巴。第€€二€€次他使出€€吃奶的力气€€终于把水打上来了,沈曜在房里就看到提着桶歪歪扭扭地进€€屋。等他把水接过来时,沉礼身上也湿得差不多了。
“打水怎么不叫我一声?”
沉礼低着头道:“你身上还有€€伤。”
“小伤而已€€,等下还是我来吧。”
沉礼在他转身时眼神复杂地抬起€€头,他看了被沈曜拎走的水桶一眼,叹了口€€气€€,似乎是放弃了。
沉礼不断在想着自己能做什么,他拿着沈曜被划破的衣服,到隔壁请邻居家嫂子教他怎么缝补衣服。
邻居嫂子夸他终于开窍了,非常热心肠地教他怎么补。谁知她一开始还笑眯眯的,越看眉头皱得越紧,最后实在看不过去一把抢了过来,替他给缝完了。
沉礼都没反应过来有€€点€€儿懵,邻居嫂子缝完之后也是一脸晦气€€,语气€€有€€些不快地道:“你这缝补技术真的该好好练练了,没得糟蹋衣服。”
沉礼莫名吃了顿挂落,捧着衣服回到家,有€€些委屈。
他好像真的没有€€干家务活的天分,盛饭摔烂碗、打水弄湿衣裳、绣花被针扎,想做饭连火都生不起€€来,洗衣服把手搓破皮都洗不干净。不但做不好事情,还被人嫌弃。
离了伯府的沉礼,原来真的什么都不是。他已€€经被前半生的富贵日子,给养废了,他什么都做不了。明明学画画、学诗歌、学弹琴的时候,夫子们都夸他学得快,脑子灵活有€€天赋。怎么到了学做家务,就笨成€€这样呢?
沉礼被这一连串的打击,给闹崩溃了。
沈曜回来时,发现叫人没人应就觉得有€€点€€奇怪。他一路摸进€€屋里,看见床上鼓着个大鼓包。沉礼明明在家,却没有€€应他。
他有€€些好笑:“闷在被窝里干嘛?想憋死自己啊?”
“快点€€出€€来。”他上前去扯被子,没扯动。沈曜觉得有€€些不对劲,猛地一把将被子掀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