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醒来,柳序€€惯例地去晨跑。
清晨的庄园被潮湿雾气笼罩着,太阳慢慢升起,雾空有种如梦似幻的美感。
不知为何,柳序€€忽地想起了昨夜的脚步声。
从入住以来,他没有遇到其他古怪之事,唯独昨晚听见了奇怪声响。
就像是平静庄园里的一道裂痕?他很难忽略。
早餐时间,柳序€€与佣人们说了昨天晚上发生的怪事。
“上帝啊,这里竟然还有鬼故事?”
倒牛奶的女佣停下脚步,忧愁地在胸前划着十字。
这一批招募进来的佣人,大部分都是二三十岁年纪的本地人,他们年纪轻,听到这些事也只是奇怪而非恐惧。
“这么小的脚步声,那肯定不是人了,也不是鬼吧,也许是蟑螂或者虫子之类的。”
一个男佣将茶水端上来,如此分析道。
“你说的对。”
柳序€€想了想,还是把这件事当做趣味逸闻了。
白天他基本上不在庄园里,都到外面与度假贵族们跑马了,但今天阴雨天气,不适合出门。他在庭院里看自己的玫瑰花园。白玫瑰们都长得娇艳,树也郁郁葱葱的,四处都静谧幽柔。
柳序€€喜欢这座庄园,计划着在这里多待半个月。
主宅有几间琴房,他的钢琴已经搬进去了,就在六楼。
柳序€€与男佣吩咐了几句今天的午餐安排,自己上了六楼练琴。
女佣问他:“先生学过钢琴?”
“我年幼时的梦想是做钢琴演奏者。”
他半开玩笑说。
音符从黑白琴键下流淌出来,微风抚动着纱帘。
柳序€€没有注意到,纱帘后有一个迷你的身影……
等到柳序€€从琴房出来,已经快到中午了。
他又看到那间被锁起来的玩偶房。
那两把结实的大锁,在走廊上显得格外突兀与神秘。
柳序€€走上前,尝试着推了推第一把锁,€€然不动,锁非常沉重,像是刻意打造的钢锁。
为什么把玩偶房郑重其事地锁起来?
他实在有些好奇,也想起了一些蓝胡子之类的童话故事。
越是拦着不让打开的房间,越是吸引人推门走进去。
柳序€€是个好奇心强烈的性格,他干脆吩咐男佣去镇上找最有名的锁匠,请他来开锁。
男佣惊讶:“但是这扇门……里面应该没什么东西吧?”
柳序€€轻笑:“谁知道呢。”
锁匠很快就到了,虽然不知道这些有钱贵族私下在做什么,但他看到这俩把锁时面露古怪:“为什么打这么厚重的锁?都不好拆开。”
过了半个多小时,锁才终于被砸开了。
锁匠被男佣带了下去,只剩下柳序€€站在房门口。
吱呀€€€€一声,他将门推开了。
室内有一股空气不流通的、陈旧木头的气味。
与他预料的不同,房间里并没有密密麻麻陈列的洋娃娃人偶,而是像正常的卧室那样,一张床,两张桌椅,装潢古老而豪华,没有任何不妥。
唯一奇怪的是,地面上有一整套跟室内家具一模一样的迷你家具。
款式复刻的迷你真皮沙发、胡桃木桌椅,铁艺床,棉白蓬松床褥,地毯也是一样的钩针图案。
这是玩偶的家具?
柳序€€惊讶。
也许这是给小孩子的玩具房,伯爵的女儿大概喜欢打扮洋娃娃、装点娃娃的房子……
迷你沙发上坐着一只小人偶。
人偶长着一头纯黑色的、丝绸般柔亮顺滑的长发,发尾一直垂到腰间,他身上的衣服是前两个世纪才流行的,一件厚重复杂蕾丝棉白衬衫,带宽领巾、羊腿袖,领口缀着绿宝石,裤子是一件灯笼米色短裤,从大腿到脚踝,他的双腿穿着半透明的白蕾丝长袜,鞋子是一双低跟的棕色圆头小皮靴。
一件蜜色斗篷外套放在了沙发上,缀着羽毛的宽檐帽也搁置在那里,像是人偶刚刚外出回家,随手一放。
柳序€€蹲下来才看见了娃娃的正脸,微微一怔。
实在是……十分美丽的人偶。
小小的、白净的脸蛋,是半哑光的瓷面烤制成的,他的眼睛像是仔细描绘的一对猫眼,由碧玺石做成了剔透浓郁的瞳仁,睫毛长而浓。微翘的雪白鼻尖,花瓣似的、粉色娇嫩的嘴唇。
人偶看起来像是一个少年或者是女孩子,呆呆地被摆在沙发上。
柳序€€莞尔,摸了摸他的头发,说:“你在这里待了很多年吗?”
这种人偶,在当时大概是伯爵赠予女儿的礼物。
既然如此……为什么要把人偶锁起来呢?
人偶一动不动,面孔朝着桌面,桌子上面放了一本书,绿皮的封面,是一本关于自然鸟类的图鉴。
柳序€€没有看出来任何不对。
他捏着人偶拿起来左右看看。
人偶在他手里一动不动,眼睛呆呆地凝视前方。
一尊漂亮瓷人。
仅此而已。
为什么锁起来呢?
柳序€€想了想,将男佣叫了进来。
“你们以前看见过这个人偶吗?”
“没有见过。”
一行人都惊叹说:“这个人偶是当年的工匠仔细做的吧!”
与佣人们的反应一样,柳序€€也不自觉地去欣赏人偶。
的确是非常美丽的小小少年,适合捧在手里。
他却被锁起来这么多年。
柳序€€不觉得这只人偶有什么可怕的。
陶瓷做的小人,随时都能摔坏。
一行人陆陆续续离开房间,这时候柳序€€也回过头,他往那处迷你的客厅看过去€€€€那位苍白的漂亮瓷人少年,仍然呆呆地坐在沙发上。
柳序€€隐约感觉那双碧玺绿的眼睛微微动了一下。
但他定睛一看,人偶依然一动不动坐在沙发上,神情凝固,没有任何移动的迹象。
是他的错觉?
柳序€€若有所思。
他走在最后,关上门,离开了房间。
柳序€€在这处南方乡下待着,大部分时候是在度假,但其实也是在完成交际任务。某种意义上,乡下与王都没有区别,这地方气温暖和,紧挨着不少大贵族的领地。时不时就有乘坐汽车的、年轻或者中年的贵族们路过此地。
他如今的身份不再是公爵之子,而是王都商人,需要与这些权势之人打交道。
一番寒暄之后,老子爵愉快地与他道别,说:“代我向你的父亲公爵先生问好……”
柳序€€虽然不是个斯文人,但长着一张斯文脸,大部分时间都能与这些贵族混得来,但他对这些人其实不怎么感兴趣。
他还是喜欢边境。
灼烫之境,越危险越刺激。
柳序€€这几日怡然自得,但家里也捎来电报,问他什么时候回家一趟?
他洋洋洒洒答复,将在一月后回王都。
等到回庄园时已经是晚上了。
男人醉醺醺地回到主宅,男佣告诉他,今天运来的虾子很新鲜。
他松了领带,点点头:“让厨房去做奶油鲜虾。”
柳序€€醉了酒就喜欢弹钢琴。
到琴房需要路过六楼的一排房间,中间那扇门,就是玩偶房。
柳序€€的脚步顿住了。
那只人偶……
还在吗?
他上半年在王都看过一部恐怖电影,剧情是人偶杀人事件。
一点猎奇心理催促他进门窥探……
吱呀€€€€
门开了。
室内,黑发的瓷人少年仍然端坐在沙发上。
那本绿封皮的鸟类图鉴书,也放在迷你的桌面边缘。
玩偶房暗沉沉的,灯不怎么亮。
月光之下,人偶少年精致得像一只美丽精灵。
少年的姿态也是十足轻松的,给人以舒适的感觉,像是从外面回家了,准备拿本书翻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