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 他不冷静。
他现在的状态就像是身体和灵魂已经分开了，整个人都是一种波澜壮阔跌宕起伏之后的麻木。
不管季绵是什么反应, 他想, 都不会有现在这么糟了。
可是€€€€
他的视线落到了眼睛盯着粥碗看的小Omega身上, 慢慢地, 视线居然复杂了起来。
季绵现在，心里面在想些什么呢。
是已经知道自己暴露了，认命了的无奈妥协, 还是现在的平静都是演给他看的，实际上脑袋里满是怎么逃出去的想法。
“……”
季绵可不知道他脑袋里装了那么多事。
他饿得胃都在微微抽搐了, 现在满心满眼都是不远处的那碗粥。
但是坐在他眼前的Alpha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眼神有些空，硬是没有动, 他抿了抿唇，等不及了，伸手扯了扯前者的衣袖，小声道：“该吃饭啦。”
顾折蓦然回神, 看着他的视线更复杂了，嘴唇动了动看起来想说什么, 但是不知道又想到了什么，已经到了嘴边的话都咽了回去。
他端起了粥碗，小勺小勺地喂他的Omega。
要是忽略掉两个人之间诡异的气氛, 这个场景堪称温馨。
不过季绵脑容量不大, 想得完全没有顾折复杂, 他慢吞吞地自顾□□问了一下胃之后，才想起来主角攻好像一直在喂他。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又问：“陛下……你吃饭没有呀？”
顾折怔住。
顿了顿，他才摇了摇头。
实际上，不只是没有吃饭，从昨天晚上到现在，他眼睛都没有合上过。
更准确的说，他在季绵的床前守了一夜。
小Omega睡着了的样子真的乖极了，看上去真的就像是一只软绵绵的兔子，还是对他充满了依赖的那种。
只有在这种时候，他才会恍惚觉得，季绵好像也是喜欢他的。
虽然是错觉，但是真的美好温暖得想让人彻底沉溺在里面。
诶？
说实话，季绵也就是不知道说什么随便一问，但是实在没想到，这人真的没吃。
他盯着剩下的半碗粥，皱起了眉。
虽然他还没有完全吃饱，但总得说来现在吃的用的都是主角攻的，连点粥都舍不得好像也实在过于吝啬了些。
小Omega耸了耸鼻子，看起来舍不得极了，说话的时候视线都是黏在碗上面的：“那……你要不要吃一点呀？”
“……”
顾折木着一张脸，觉得现在的场景诡异极了。
从他给小Omega的脚踝拷上锁链之后，他就从没有想过对方会是这么平静的模样。
更磨人了，这样子。
就像是有一把利剑悬在他的头顶，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突然掉下来。
他厌恶极了这种受人控制、被人威胁的感觉。
但是同时，他好像又隐隐松了口气。
他害怕小Omega对他露出那种，恐惧，憎恨的表情。
见他不说话，季绵迟迟地也察觉出了一点不合时宜。
空气在这一刻，好像慢慢地凝固了。
他的背后浮起了一层薄汗。
倒不是害怕主角攻，不知道为什么，明明他之前看到顾折杀的人也不少，但是在这个时候，他就是有一种顾折不会对他怎么样的感觉。
小Omega装了浆糊一样的脑袋难得晃荡了两下，得出了一个结论。
毕竟，要是顾折想弄死他的话，在昨天晚上知道“他”身份的时候就把他弄死了。
他不太喜欢这种感觉。
季绵垂下了眸，下意识舔了舔下唇，淡红色又软嫩的舌尖轻轻地扫过，在Alpha看过来的时候又及时收了回去。
他鼓足了勇气，开口的时候声音却小得宛如耳语：“顾折，你是不是不高兴啊？”
知道自己枕边人是卧底，是个人都不会觉得高兴。
他说完又觉得自己这话说得有毛病，连忙添了一句：“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跟我说？”
顾折静静地看着他。
刚刚知道这件事的时候，他确实有很多话想要质问Omega。
他想问他，到底为什么要接近他，目的是什么，又到底……有没有那么一瞬间，为他心动过。
哪怕只是一瞬间。
但是现在，他觉得没什么意思了。
知道了又能怎么样呢，知道一切都是假的，都是季绵骗他的，又能怎么样呢？
他的骨头深处又钝钝地疼了起来，但是脸上的表情却越发的平静。
都是假的。
只有他现在，把Omega锁在床上是真的。
不喜欢他又怎么样？季绵逃不掉。
只要他一天被他锁在这里，一天心里眼里就都会是他。
哪怕是恨他，那也无所谓了。
恨他的人那么多，多一个季绵而已，不是什么大事。
他不想再继续说这件事了。
季绵是卧底，这五个字现在就想是他身上的一大块伤疤，每想一想，都像是把伤疤又揭开了一遍，疼得他呼吸都有些颤抖了。
他垂眸看着手上的碗，宛如没有听到Omega问话一般，轻声问：“不吃了？”
季绵呆呆地下意识跟着他的话点了点头，但是发现Alpha转身就想走，他愣了愣，眼疾手快地伸手抓住了前者的衣角。
顾折顿了顿，垂眸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季绵现在整个脑袋都是懵的。
他想的是，主角攻随便回答两句，然后他就顺着主角攻的话开始顺毛，但是他实在没想到，现在主角攻这一副古早言情小说女主“我不听我不听”，拒绝交流的模样是怎么回事？
他迎着Alpha的视线，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但是很快又鼓起了勇气。
不行的，这明知道有问题，一直不说开遭殃的可是他。
“顾折！”他的声音在Alpha静静的注视下越来越小，最后只剩下了一点宛如嘟囔的埋怨：“你怎么就想着跑。”
“好好说话嘛。”
这还能怎么好好说。
顾折没有动。
季绵拿他没办法，但是Alpha这幅默认包容他的模样，着实是助长了他的气焰。
他慢吞吞地迎着Alpha的视线，把人手上的碗拿了过来，自己两口喝完之后扔在了茶几上。
他在心里酝酿了两秒钟，然后直接开口：“你是不是……知道我是从敌国来的了呀？”
Alpha的眸色微微动了动。
看起来莫名有些像是受了委屈的大狗狗。
这么一想，季绵心里面对这人杀人不眨眼的忌惮又淡了些。
他轻咳了两声，到底是没怎么当着人撒过谎，有点不好意思地别开了眼眸：“我来之前，任务确实是……杀你啦。”
他其实是想说偷情报的，但是一想到自己的那点智商，那些文件看都看不懂，就更别说偷了，说杀人还真实点。
“但是，”他连忙打补丁：“我后面就打消了那个想法啦。”
“我那天不是撞见你把那个Omega杀了嘛，你知道我胆子小的……”这倒是真的。
顾折把他的各个神色变化都收入了眼底。
这官场上尔虞我诈，有哪些人在他面前说假话他都一清二楚，就更别说Omega了。
他都不用看，只听声音就能分辨出哪部分是在骗他。
但是他没有打断他，静静地听着他慢吞吞地继续讲。
季绵不喜欢撒谎，就挑真的说：“我不想你死，”主要是，主角攻死了他这个任务也就玩儿完了。
“但是，”他抬眸认真地跟Alpha对视：“顾折，你可不可以做个好皇帝呀。”
这是真的。
顾折自己都说不清楚心里面是个什么感觉。
他垂眸看着Omega毛茸茸的头顶，手指有些痒，但是微微蜷了蜷之后，还是抑制住了自己的欲望。
都说到这儿了，季绵悄悄地抬眸看了Alpha一眼。
很好，对方没有露出什么想要马上弄死他的想法，安全。
小Omega微微放松了些，从床沿上垂下来的、脚踝上松松垮垮地挂着金色锁链的脚轻轻地晃了晃。
“我说过要一直陪着你的呀，”他歪了歪脑袋，脸上又一次露出了带着些许苦恼的表情：“可是我胆子小嘛，你老是杀人，我害怕。”
“而且，”他抬起了眸，那双眼睛澄澈得像是昨天晚上的月光：“你不高兴呀。”
顾折的喉结微微滚了滚。
他听不下去了。
假的，都是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