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表面上还带着笑,但眼睛里面却不怎么和善:“盛哥,您还有什么吩咐?”
盛野轻飘飘地看着他:“捡起来。”
那人没有动,眼神越发不善:“盛野,我们这儿几个人呢,别给你面子你不要。”
盛野轻笑了一声,垂眸看向了怀里的小兔子,声音轻得显出了有些诡异的柔和:“想出气吗?”
季绵其实听不到他在说些什么,但是在一起那么久,不用猜他都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他眼睛顿时就亮了起来,连连点了两下头,甚至还主动往旁边让了两步。
然后,他就看着,身材高挑的少年面色冷漠,看起来手上都没有用什么力气,只是轻轻地往旁边动了一下,他手里的胳膊就发出了一声“咯哒”声,跟着那人的惨叫就响彻了整个巷子。
后者旁边的朋友们又对视了一眼,然后同事朝着他冲了过来,少年动作格外干净利落,专门挑疼的地方打,没一会儿,几个人就已经躺在了地上,看向盛野的视线像是在看什么非人类的怪物。
盛野走到了扔助听器的那人旁边,慢条斯理地蹲了下来:“捡起来。”
季绵很清晰地看着他的瞳孔都瑟缩了一下,但是死鸭子嘴硬:“我……盛野你给我等着!!”
盛野轻啧了一声,站起来,一脚踩在了他扔助听器的手腕上面。
看上去没用什么力气,但是那人的脸色却瞬间就变得煞白,然后随着骨头发出来的“咯咯”声音,他终于忍不住惨叫了起来。
就连季绵这个小聋子都听到了他的声音,觉得牙有点酸,皱了皱眉。
这人怎么说呢……跟星际顾折那个世界好像,有那么一捏捏暴力。
“我捡€€€€我捡!!!” 他看着盛野的视线像是在看某种怪物,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费力从地上爬起来,被盛野踩的那只手已经彻底不能动了,只能用另一只还能用的手腕把助听器捡起来递给了季绵。
季绵接过来,不怎么熟练地把助听器塞到了位置上,这下,周围的声音才终于清晰了起来。
下一瞬,他就听到了盛野有些懒洋洋的声音:“道歉。”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季绵我们再也不会找你麻烦了!!”那人朝着季绵连连鞠了几个躬,然后示意躺地上的兄弟们爬起来,几个人跌跌撞撞地出了巷子。
盛野挑了挑眉梢,意味不明地轻笑了一声,刚想转身就走,却在下一瞬,他的衣角就被后面某个胆大包天的小聋子扯了扯。
他回眸,小聋子抬眸,清澈湿漉漉的眼睛看着他:“你受伤了。”
刚才那几个人就只是嘴上叫嚣着凶,也就能欺负两下季绵这种一看就软绵绵的,真正打起来的时候,实际上没一个能打的。
那几个人都没有碰到他,他哪儿来的受伤?
盛野顺着小聋子的视线垂眸,然后哑然。
他手背上的关节处,有两道再迟一点就已经愈合了的擦伤。
但是这小聋子却像是觉得这是好大的伤口,一张漂亮的小脸严肃地绷了起来:“你需要上药。”
盛野失笑。
他心里面浮现出了一种自己都说不清楚的感觉,却莫名顺着小少年软绵绵的力道往前面走。
*
这个世界的主角攻名叫盛野,他还有一个哥哥名字叫盛泽。
小说里家室显赫的重要角色好像都格外容易被绑架,小时候盛野两兄弟同时被绑架,在绑匪跟盛家交涉的时候,两兄弟找到了缺口逃跑。
但是两个小孩子怎么跑得过一群大人,在他们即将被重新抓回去的时候后,哥哥盛泽身体文弱跑不动,于是提出来,他故意留下让绑匪抓住,盛野跑出去求救。
绑匪没找到盛野,但是手里面已经有了盛家的大少爷,他们也不慌,干脆隐瞒了手里面少了一个的事实,继续跟盛家要钱。
盛野成功跑了出去,但是绑匪找的地方在偏僻的乡下,周围都没有什么人,小盛野不知道路,像只没头苍蝇一样在山林里窜,一边想办法呼救,一边还要隐藏自己不让后面还没有完全死心的绑匪找到。
最后他在两天之后找到了公路,在马路上拼命拦下了车子,这才联系上了盛家。
但他不知道,这个时候,盛泽在绑匪和盛家交涉的时候主动递交了弟弟盛野已经跑出去了的消息,盛家敷衍地稳住绑匪,只等着盛野回来带警方去救出盛泽。
毫无疑问,等着盛野联系上盛家的时候,已经太迟了,绑匪见盛家迟迟不愿意来赎人,猜到他们已经报警,没办法,为了保全自身,竟然把还小的盛泽杀了。
甚至,他们为了不白来一趟,把小盛泽身上的所有器官都掏出来卖掉。
等着盛家和警方赶过去的时候,盛泽就只剩下了一具空荡荡的尸体。
最开始的时候,是没有人责怪盛野的,但是渐渐的,周围对他不利的言论甚嚣尘上。
他们说,盛野和盛泽是兄弟,盛泽从小稳重,适合继承家业,盛野知道哥哥盛泽以后很大可能是盛家的继承人,所以故意把盛泽留下来,这样盛泽死了,或者没死,就算是残了,盛野也能顺利顶替盛泽继承盛家。
他们说,从小盛家就更看重盛泽,盛野作为双生子,嫉妒自己优秀的兄长再正常不过,所以在那个性命攸关的时候,是他故意拖着时间不联系盛家,等着兄长死在绑匪的手里。
这些言论实在是空穴来风,再荒唐不过,但是无奈说得人太多了,盛泽的死确实和盛野有千丝万缕的关系,最后,就连他们的父母,都忍不住恍惚着把大儿子的死放在小儿子身上。
他们说,你明明知道你哥哥的身体不好,为什么要把你哥哥留下来。
他们质问他,你明明可以早一点,再早一点联系上盛家,为什么要在山林里浪费两天的时间。
他们浑然不说他一个小孩子,也在山林里过了两天两夜,没有食物,黑夜的山林里甚至还要警惕着觅食的野狼。
他们不记得,他联系上盛家的时候,自己也满身都是伤口,口唇干裂得直流血,脚下全都是冒出来又被磨破的水泡。
他们只记得盛泽的死和他有关。
以前爱笑爱胡闹,在商业经济方便甚至比盛泽更优秀的盛野越来越沉默,不过他这个时候还憋着一口气,想用自己的优秀证明他们把那些事怪在他身上是错误的。
他很优秀,但他从来没有想和哥哥抢任何东西,更不可能为了抢那些东西陷害跟他一起长大,血浓于水的盛泽。
直到他的父亲,在盛泽的忌日上,因为精神恍惚出了车祸。
在盛父的葬礼上,他的母亲情绪崩溃,质问他害死了自己的哥哥和父亲,凭什么还能装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还能过得那么好,还能把一个又一个的奖项往家里面拿。
她疯了一样地扯着自己的长发,红着眼睛如同厉鬼一般问他,你怎么配站在这里。
你怎么敢,出现在你父亲遗像面前。
盛野眼里的光彻底在这一刻灭了下去。
自此之后,他如母亲的愿,打架逃课,上课睡觉,抽烟喝酒打黑拳,任谁提起盛家的小少爷,也再想不起他当初整整齐齐穿着校服,拿着第一名的奖学金和校长合影的模样。
原著里,主角受和他们家是世交,知道他所有事,也一直暗恋他,后来甚至还为了盛野去学了心理学,在他的帮助下,盛野才慢慢地走出来。
……也不能称作是走出来,他只是把自己伪装成了正常人,因为主角受常年如一日地给他治疗,他唯一相信的人就是主角受,后来和他在一起,好像也是顺理成章的事。
毫无疑问,季绵的任务就是带着他走出那些本不应该施加在他身上的阴影。
季绵整理完原著的内容,眼眶自己就红了,他深吸了一口气,慢吞吞地伸出手指去勾旁边男生的小拇指。
明明也是家里的小少爷,但是盛野那双手就不像是这个年龄该有的,都已经带上了一层薄薄的小茧子。
盛野感觉到了他的动作,小少年被家里养得极好,白嫩嫩脆生生的手指肤若凝脂,触碰到的时候软得让人忍不住地怀疑他是不是没有长骨头。
而且这人的动作很轻,很容易让人联想到某种毛茸茸的、伸出自己脑袋往人手上蹭的小动物。
他有点想笑,刚准备开口,却又听到少年板着脸,小声道:“到了。”
出租车停下。
盛野跟着往外面看,有些诧异。
街道很老,各种电线交织在一起把灰蒙蒙的天空分割成几块。
季绵看起来,就像是一个被家里人捧在手心里的小王子,为什么会带他来这边?
季绵可没想那么多。
原主在原著小说里只是一个小炮灰,他是单亲家庭,家里不算富裕,母亲以前在农村种菜供他读书,后来他考上城里的高中,母亲就为了他搬来了城里。
但是她的学历不高,小学都没有读完,找不到工作只能经人介绍去扫大街,她希望儿子能在学校里好好读书,考上好的大学出人头地,但没想到,自己的工作被原主同学撞破。
原主胆小长得漂亮,现在又被人知道母亲是扫大街的,这样的受气包学校里的小混混怎么可能放过他。
主角受有一次遇到了,很同情他但是碍于欺负他的几个人在学校里都是无法无天的那一类,他没办法,只能请求主角攻帮他忙。
主角攻受的感情因为这件事进一步发展,原主很快下线。
是的,季绵直接带着主角攻回了自己家。
老城区的房子比较便宜,相应的,这边的设施就没有那么完全,这边楼道里面连路灯都没有,白天的时候都有些暗。
季绵没有走习惯,害怕跌倒垂着头走得很慢,他以为后面的盛野可能会觉得不耐烦,但是转头看人的时候,却见后者眼睛里面还有些兴致。
季绵抿着唇微微笑了笑,然后小声跟他解释:“我身上没钱啦,只能带你回家上药。”
当然不是这个原因,但是他想,盛野愿意跟着他走到这儿,应该也不会在意他为什么会把人带回来。
他的耳根悄然红了些许,掏出钥匙开门。
但是出乎预料的,家里竟然有人。
原主母亲听见声音走出来:“绵绵?今天回来得这么迟啊?”
“啊,”季绵经历任务世界以来,还从没有跟原主的父母亲接触过,他有点不适应,开口撒谎的时候眼神都有点飘:“对哦,今天留在学校做卫生啦。”
原主母亲没有怀疑,拿了东西就要往外面走:“冰箱里面有吃的,今天生意好,东西都卖完了,妈妈晚上迟点回来,你不用等妈妈。”
她一边絮絮叨叨地叮嘱,一边往外面走,等到走到门口才看到了站在门外的男生。
季母一愣,“这是?”
季绵这才想起来,下意识地拽住了旁边男生的衣袖:“这是我同学,他今天帮我,我就把他带回来玩儿啦。”
这还是儿子第一次带同学回来玩儿。
季母瞬间就高兴了。
之前“季绵”在学校里被欺凌的事她也不是不知道,并且以为那些人是因为季绵母亲是扫大街的才看不起季绵欺负他,所有她为了儿子,现在都已经辞去了那个工作,改成在学校门口摆摊。
不过也没有在江城一中,她害怕那些坏小孩儿又因为这个欺负季绵。
她东西也不拿了,把冻货又塞回了冰箱,然后拉着外面身体僵硬的盛野进来:“来来来,站在外面做什么……不用换鞋不用换鞋,让季绵陪着你玩儿小同学,阿姨今天不去摆摊了,我去把摊子收了,等回来给你们做糖醋排骨吃!”
盛野已经很多年没有遇到过这种对自己尤其热情的长辈了,在同龄人面前的酷哥模样也不好意思对着长辈摆出来,整个人都僵成了一根木头。
季绵也不给他解围,坐在沙发上“咯咯”地笑,等着季母都出去了,他脸上的笑意还没有收起来。
然后盛野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他立刻就收敛了€€€€起码脸上没有笑了,就是眼睛里面的笑意浓得有些化不开。
一般只要盛野摆出这个表情,周围的人都会离他远点再远点,生怕触他的霉头,但是面前的小少年却像是半点都不害怕,甚至还主动往他面前凑了凑。
少年皮肤是奶白色的,看得出来就算是家里的条件不好,季母都把他将就得很好,让他整个人身上都带着一种近乎于天真的稚气。
季绵笑嘻嘻地微微仰着头看他:“哥哥怎么啦?”
他的声音清软,带着笑意的时候像极了一块入口即化的小甜糕。
盛野居高临下地跟他对视,最后,还是季绵微红着耳垂先别开了视线。
他垂头找药,一边小声嘀咕:“妈妈只是觉得我好不容易有个朋友,你不要生她的气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