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挣现在在江城的风评实在是算不上好,而且明里暗里盯着他的人实在是太多了,还是老老实实呆在家里比较好。
但是牧挣坚持, 季绵不去他就能想出一大堆理由,季绵说不过他, 只能跟着妥协。
事实上, 他也确实需要买些东西。
他穿过来的时候除了那个被酒鬼不知道踹到那里去了的破碗,就什么都没有, 这些天用的东西全都是少帅府上的人自己看着给他准备的。
虽然外面战火通天,但是因为牧挣的存在,江城的街上依旧是别处没有的繁华。
这个时代的东西和后世相差极大,季绵只在电视里看到过这些景象, 看什么都觉得新奇,下了车之后看什么都觉得挺有意思的。
少年这忙得头都快要转不过来的模样, 像极了一只刚刚到陌生环境的小狗。
牧挣看着也觉得有意思极了,也没有让人在明面上跟着他,就这么懒洋洋地跟在季绵身后。
他不差那点钱, 季绵看东西的时候基本上都不用犹豫。
只要他一觉得在两样东西之中难以抉择, 下意识地看向男人, 不用他开口,牧挣就会让店员把他想要的东西给包起来。
带着他就跟带着一个人形提款机似的。
季绵被自己这个想象给笑到了。眉眼弯了起来,笑起来的模样只让人看一眼都能从其中感觉到一股甜意。
不过还是有那么一点不足,比如现在。
季绵把两件相似的衬衣递到了男人面前,“哪件好看?”
牧挣沉默,两秒钟之后,他特别有求生欲地开口:“都好看。”
“……”
季绵跟他对视了两眼,在男人明显带着心虚地轻咳了一声之后,他才收回了自己的视线。
他太了解这个人了,一般这么说,都是因为这家伙完全就没有看出来两家衣服的区别。
可恶,臭直男。
跟牧挣一起逛街就是这一点不太好,不管问他什么好不好看,他就算是欣赏不来,这家伙也会说好看,问他哪里好看,他也说不上来。
唉。
明明这人平时穿衣服还是挺正常的呀。
然后季绵又很快反应过来,这人其实本来就不怎么会穿衣服,很多时候看着帅都是全靠他那张脸和堪称是衣服架子的身材。
诶。
他真是凭借着瘦弱的肩膀支撑起了整个家庭的审美。
逛累了,牧挣就带他找了一家馆子吃饭。
这饭馆不算大,看起来应该就是祖辈上传下来的店铺,但胜在看起来挺干净。
季绵跟着他往楼上走,这里面的人基本上都是普通的小百姓,认不得牧挣的脸,怎么说呢,这个时候他才真正感觉到了这个时代难得的平静。
他们找了个靠窗的角落坐了下来。
季绵本来以为这人平时出来跟那些个心眼子恨不得长满全身的家伙应酬,去的都是之前那种外国人开的高级饭店,对这些地方应该不是很熟悉,但是他都没有犹豫一下的,特别熟悉地就按照季绵的喜好点了菜。
嗯?
季绵学着他平时的样子狐疑地眯起了眼睛:“你还带别的人来过这里?”
牧挣笑:“没有。”
季绵怎么都不太相信:“那你为什么对这里这么熟悉?”
牧挣又笑,不过再开口的时候,他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漫不经心的但眼眸的颜色却有些深。
“以前……有空的时候,偶尔自己过来吃过几次。”
啊……
季绵明了地点了点头,不知道为什么,他竟然觉得男人好像有些不高兴。
每到这种时候,他就乖得不行,本来张嘴想问什么的,但是想了想,他又把到了嘴边的话给咽了回去。
不过没几秒钟,牧挣就自己轻声开口:“这家店的老板,是个好人。”
他说得很简单:“前几年的时候,我有次中弹被人追杀,刚好逃到了这家店里面,当时时间已经很晚了,老板正在收拾着打烊,我本来想威胁他帮我,或者他不听话的话干脆就把他杀了。”
“但是我没想到,他主动帮我应付走了那些人,什么话都没有说,在离开之前,还给我留了一碗热腾腾的牛肉面。”
那碗面的味道,他可能这辈子都忘记不了。
他这么简单地叙述着,季绵都能感觉到当时情况的凶险,但是这人说的时候却声音淡淡的。
“过了挺久了,他应该也不记得了,不过从那之后,我觉得心烦的时候,就时常一个人过来吃碗面。”
几年前的牧挣,已经成了江城名副其实的掌权者,但是没有人记得,他那个时候也不过才二十岁出头。
季绵心口泛起了一点绵密的疼。
才那么年轻的牧挣,差一点死在那个雨夜。
也可能就是因为有店主这样的人,原著里牧挣就算是不管自己的性命都要保住江城。
只不过不知道他顶着“汉奸卖国贼”这个名头,在冰冷的牢笼里面闭上眼睛的时候有没有过一丝后悔。
季绵放在光滑桌面上的手指微不可闻地动了动。
他在这里想了那么多,但这件事的当事人表情却相当平静,甚至还有空安慰他:“这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都已经没有人会记得了。
这个时候,季绵突然抬起眼眸:“不对。”
“你刚才说老板可能都已经记不得你了,我觉得不对。”
“嗯?”
牧挣带着些许诧异看向了他。
少年弯着眉眼朝着他笑了笑,那个表情就像是带着温度一样,让人很容易就联想到朝着阳光盛开的向日葵。
季绵一字一句说得很慢:“我觉得,他还记得你。”
很快他的语气又轻快了起来:“牧挣,你不信的话,我们就打个赌。”
牧挣来了点兴致:“赌什么?”
季绵认真地看着他:“要是我赢了的话,你就让我亲你一下。”
这算什么惩罚。
牧挣轻笑,但是看少年一副认真极了的模样,他还是配合着点了点头:“行。”
就当是逗小孩儿高兴了。
他没怎么在意,但是季绵却在意极了,急匆匆地吃完了饭就拉着他的手下了楼。
因为这家店并非是在热闹的位置,所以店里面的生意算不上是好,应该收入也不过就是能刚好糊口,店里面也就没有请别的什么人,老板自己当了掌柜。
他们走过去的时候老板正在算账,牧挣看着走在自己前面一点点的少年,说不清楚为什么,他们渐渐朝着老板走进,他竟然莫名其妙地有那么一丝紧张。
甚至他都有些想要提前认输,反悔了。
但是季绵完全没有给他返回的机会,拉着他径直走了过去:“老板。”
他往旁边让了一步,把站在他后面的牧挣露出来,“你还记得他吗?”
老板正觉得奇怪,但他刚一抬头看了一眼,脸色就骤然间变了。
他小心地环视了一下周围,然后压低声音:“两位跟我来。”
季绵拉着牧挣跟上去,老板把他们带到了后面的一个房间,然后从柜子里拿出了一个麻布包好的包裹。
季绵正奇怪呢,就见他把包裹递给了牧挣:“先生,这还给你。”
老板小心翼翼地把包裹打开,露出了里面一大堆白花花的银元:“这些钱我一分都没有动,这钱我不能要。”
诶?
这刚才说的时候可没有这些钱出场呀?
牧挣迎着他有些疑惑的目光,微微垂着眸轻声解释:“这些钱是我第二天送过来的,算是对老板的谢礼。”
老板跟着点头,把银元放在了桌子上,示意他们跟着坐,然后才说:“本来就是举手之劳的事情,虽然我并不知道这位先生的来历,但是毕竟是一条人命,总不可能看着同胞出事。”
他叹了口气,跟着又笑了,“因为害怕外面的人再追查过来,我敷衍完他们就走了,这位先生也算得上是命大,身上全都是血,看着都吓人,现在看起来倒是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牧挣朝着他点了点头,“多谢。”
老板摆了摆手:“嗨,谢什么。”
“后来我想起来还有些愧疚,心想走了之后怎么就没有再回来那人伤得怎么样呢,后来在之前这位先生藏身的位置看到了这些钱,我才又放下心来。”
“这些年先生每次过来的时候€€€€”
牧挣惊讶地抬了抬眉梢:“你知道?”
老板再笑:“怎么可能不知道。”
“先生长得标志,人群里面一眼就认出来了。”
“不过我这毕竟是小本生意,也没有个什么背景什么的,我害怕您还在做那档子危险的事,所以这些年都没敢主动跟您搭话,免得暴露了您的身份。”
牧挣心口莫名有些滚烫。
他喉结动了动,有点想要说些什么,但是张嘴又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季绵看了他一眼,跟着转眸又看向了老板:“这些钱您就留着吧,算是我们的一点心意。”
“您要是不收,我们还心里难安。”
老板面露难色,没等他再说话,季绵就表情镇重地给他鞠了个躬,认真道:“谢谢您当时愿意救他。”
老板被他这动作给吓了一跳,连忙从位置上站起来扶他:“这是做什么?!”
“大家本来就都是同胞,理应相互帮助。”
季绵顺着他的力道直起身体,又说了一声谢谢,这才和牧挣一起出去。
他的心情比之前好了些,微微歪了歪脑袋看着牧挣:“你输啦。”
跟老板当面道谢之后,牧挣感觉心里面就好像放下了一件惦记很久的事情。
他的心情也好了些,听到季绵这话,挑了挑眉梢:“你怎么知道他会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