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鹤这会儿也不饿了,别的什么也不想了,光着脚跳下床,一边儿朝着窗户边走去,一边给盛绍昀打去了电话。
酒店窗帘的遮光性很好,拉开窗帘后,灿烂的阳光投射进来,瞬间把房间照得温暖而亮堂,电话几乎是同时接通的,盛绍昀的声音从听筒中传来,温温和和的语调:“醒了吗?”
“嗯,”汤鹤应了声,顾不得别的,赶忙问道,“你说抓到他了,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吗?盛弘业的人抓到盛泽承去医院了?”
“不止这么简单,”盛绍昀低低地笑了下,说,“不是盛弘业的人抓到的,是他本人抓到的,还把盛泽承的话也一起套了出来。”
接连三天,盛泽承都没有任何动作,原本盛弘业已经开始怀疑起盛绍昀来了,明里暗里地告诉盛绍昀,要和弟弟搞好关系,他不希望看到兄弟阋墙的画面。
第三天的晚上,盛弘业打算把派去医院蹲守的人撤走时,那边儿却突然传来消息,说是看到了一个很像盛泽承的人,穿着一身黑衣,还带着顶黑色的鸭舌帽,一副鬼鬼祟祟的样子。
盛弘业还是不信,说要亲自去看看,结果刚好和匆匆离去的盛泽承撞了个正着。
本来这也说明不了什么问题,盛泽承完全可以狡辩说自己是来关心汤鹤的,但猛地撞见盛弘业,盛泽承直接就慌了,拔腿就往外跑,这一下子就坐实了他的心虚。
盛弘业叫人摁住了他,气急败坏地问他:“好端端地你跑什么?你心虚个什么劲儿?”
盛泽承也不知道是哪根筋搭错了,也许是被抓到太紧张了,也许是对盛绍昀的怨恨积累的太深了,他张了张口,忽然来了一句:“爸,盛绍昀那是骗你的,那群人都跟我说了,汤鹤根本就没受伤!”
第29章 “你是在可怜我吗?”
话说完之后,盛泽承就意识到自己是说错话了,着急忙慌地补救,辩解说打汤鹤的那些人不是自己找来的,自己只是派人去打听了一下情况。
但是有他刚才的话在前,盛弘业要是再信他就是傻子了,盛弘业本来就是暴脾气,看他这副死不承认的样子,气得当场就犯了心绞痛,得亏他们是在医院里,医生来得很及时,才算是让盛弘业捡了一条命回来。
这事儿盛绍昀是听盛弘业的司机说的,当时盛绍昀没在现场,他是一小时后才赶到的,那时候盛弘业已经被抢救过来了,正躺在病床上吸着氧,一脸恹恹的样子。
盛绍昀刚一进门,就看到乔悠柔和盛泽承一起跪在他的病床前,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知道的是在给盛弘业认错,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在给盛弘业哭丧。
当时的场景太过滑稽,盛绍昀费了好大的劲儿才忍住没有笑出声来,走到盛弘业的病床边儿,假惺惺地安慰起盛弘业,让他想开点儿,别往心里去。
这会儿,再给汤鹤讲当时的情景,盛绍昀的嗓音里还含着笑,说:“我当时应该喊你一起去的,盛弘业脸都气得绿了,我劝他别生气,他还跟我来气,让我别劝他,说不会这么轻易地放过盛泽承那个逆子。”
察觉到盛绍昀的愉悦,汤鹤也跟着一起开心了起来,他的眼眸弯弯的,像是月牙一样亮晶晶的:“那后来怎么办了?盛泽承被怎么处置了?”
“让他滚回老家反省去了。”盛绍昀冷笑了声,说,“看盛弘业的意思,他这次过年闹了这么大的事儿出来,估计以后过年也不会再带他出来了。”
“我记得盛泽承没在长桐上学吧?”汤鹤眨了眨眼睛,语气里满是兴奋,“如果以后过年都不带他,那他是不是以后都见不着盛弘业的面儿了?”
“咱们汤大学霸记性倒是挺好的,”盛绍昀笑着夸了汤鹤一句,又说,“确实,盛泽承在一千公里外的紫荆市上学,盛弘业很少去那边儿,俩人这几年估计是没什么机会再见面了。”
“这几年?意思是以后还有机会吗?”汤鹤很聪明,很快就明白了盛绍昀话中隐含的意思,他略微思考了一会儿,试探着问道,“是因为乔悠柔吗?在盛弘业那儿吹耳边风?”
“嗯,这是一方面的原因,有乔悠柔在,盛弘业怎么着都不至于冷落了盛泽承,”盛绍昀应了声,又说,“而且再过两年盛泽承就要考大学了,到时候,乔悠柔一定会千方百计让盛泽承来盛弘业的身边来。”
“所以你其实还是安生不了,有乔悠柔在盛弘业的身边儿,她还是会给你使各种绊子,”听到这话,汤鹤不由得有点儿失落,说,“而且说不定乔悠柔还会把这件事儿迁怒到你的头上,会更看不惯你。”
“就算是我什么都不干,乔悠柔依然看不惯我,”盛绍昀倒是不在乎这个,很无所谓地笑了下,语气懒洋洋的,说,“还不如我痛快一点儿,多给乔悠柔他们几个人找点儿不痛快。”
盛绍昀说的这是实话,跟乔悠柔明争暗斗了这么久,他早就抛弃了所有的幻想了,从八岁那年之后,“家”这个地方就不再是他的避风港了,而是他所有的痛苦的来源。
电话这边儿,汤鹤听着盛绍昀满不在乎的语气,心里却觉得酸溜溜的,心脏像是被浸入了柠檬水那般酸涩。
盛绍昀是那么、那么好的人,他所拥有的所有的都应该是最好的,他理应得到世界上所有的爱。
“怎么了这是?”汤鹤迟迟没有说话,盛绍昀感觉到他的情绪有点儿不对,笑吟吟地问他,“咱汤大学霸这是心疼我了?”
“盛绍昀。”汤鹤倏然喊了声盛绍昀的名字,声音闷闷的,带着满满的鼻音说,“我们在一起吧,好不好,以后都让我陪着你一起。”
汤鹤其实还没有完全准备好,他总觉得盛绍昀对他的喜欢只是一时新鲜,要不了多久就会烟消云散。
但哪怕是这样,他也不舍得再拒绝盛绍昀了,他想把自己所有的最好的都给盛绍昀,哪怕这可能会让他自己受伤,会让自己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你这是在可怜我吗?”电话那边儿,盛绍昀的声音冷冷静静的,他问汤鹤,“你觉得我缺爱,所以想要把自己的喜欢补偿给我是吗?你怎么这么伟大?”
“不是的,我,我没有……”汤鹤下意识地便要否认,说,“我没有可怜你,我只是、只是……”
“只是”了很久,汤鹤到底是没想到什么可以拿来解释的说辞,盛绍昀说得没错,他之所以想要和盛绍昀在一起,很大程度上就是处于“补偿”的心理,他很心疼盛绍昀,但又不知道该怎么才能对他好。
“行了,没什么只是的,你也犯不着可怜我,”盛绍昀没再为难他,淡淡地笑了下,说,“人各有命,我没觉得自己有什么好可怜的,也不希望你跟我在一起是因为这个。”
“对、对不起……我是不是又做错了事了?”汤鹤的声音里满是沮丧,他很小声地解释道,“我本来只是想让你开心一点儿的,但是我好像又没有做好,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意识到盛绍昀是在拒绝自己之后,汤鹤感觉到了一阵难堪,他好不容易才鼓起了勇气,然而盛绍昀却并不喜欢。
“谁说你做错了事了?我可没有说过。”电话那边儿,盛绍昀的声音温温柔柔的,不带有一丝责备,说,“你能在我身边陪着我,能一直喜欢着我,我就已经很开心了。”
“既然是这样的话,你为什么不答应要跟我在一起?”汤鹤其实还是没太搞懂盛绍昀的逻辑,或许是盛绍昀的语气太温柔了,他下意识地把心中的疑惑说了出口,他忽然想到了一种可能,语气惊惶道,“难道你又不想跟我在一起了?你已经不喜欢我了吗?”
“想什么呢你,我要是不喜欢你我何必这么纠结?”盛绍昀简直要被他神奇的脑回路气笑了,他深吸口气,语气放缓了一点儿,半是调侃半是生气地问汤鹤,“你有没有良心啊,我因为你跟盛泽承生那么大气,现在你说我不喜欢你了?”
汤鹤自己也觉得不好意思了,赶忙开口道:“对不起,我不是这个意思,我……”
“算了,我大人有大量,不跟你计较这个。”盛绍昀知道汤鹤的脾气,没再为难他,十分大度地笑了下,而后语气严肃地对汤鹤说,“我当然想和你在一起,汤鹤,我对你的喜欢一直都是认真的。”
汤鹤根本受不了这种情话,耳朵尖儿一下子就红了,他转念想去刚才的问题,却更加困惑了:“可是……”
“就是因为我对你是认真的,我才不能跟你在一起。”盛绍昀知道他在想什么,终于回答了他,语气认真地说:“我希望你跟我在一起不是因为你可怜我,而是因为你愿意敞开心扉地相信我,并且做好了跟我一起走下去的准备。”
清晨时分,熹微的阳光透过窗台洒下,把房间里照得亮堂,又直直地透过汤鹤的眼睛,洒落进汤鹤的心房。
汤鹤的眼眶一下子就红了,在这一瞬间,他真的相信了盛绍昀,他相信了盛绍昀对自己的喜欢全部出自于真心。
“我们在一起吧,”汤鹤几乎是脱口而出的,说,“我相信你是真的喜欢我了,我想跟你在一起。”
“行了,不用这么强迫自己,”盛绍昀摇头笑了笑,语气懒洋洋的,说,“咱们以后的时间还多着呢,不急这一时半会儿的,你慢慢考虑就行。”
“不是的,我没有强迫自己。”汤鹤语气认真地对盛绍昀说,“我真的已经……”
“行了,不说这个了。”盛绍昀却不愿意跟他再聊这个了,很快转移话题道,“你早饭想吃什么?我去接你,路上顺便给你买点儿。”
倒不是盛绍昀不愿意相信汤鹤,只是现下的时间点确实敏感,盛绍昀刚说过不需要汤鹤的怜悯,汤鹤转头就说自己想通了,盛绍昀还是希望能再多给汤鹤一点儿时间,他怕汤鹤只是情绪上头,一时冲动。
汤鹤委屈又无奈,有一种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的感觉,但又没有办法,盛绍昀总说他倔,其实盛绍昀也是一样的,认定的事情很难改变。
盛绍昀又问了一遍:“想吃什么?”
汤鹤的嘴唇张了又闭,实在没辙了,只好随便说了一个:“……那就吃包子吧。”
“好,你在房间里等我。”盛绍昀笑着应了声,很爽快地答应道,“刚好附近有一家包子店,每天都要排很长的队,应该味道不错。”
汤鹤张了张口,还是不甘心,想要说点什么,盛绍昀却已经挂断了电话。
“嘟嘟”的忙音声从听筒中传来,汤鹤躺在床上,听了好几秒钟,然后把手机扔到一边儿,裹着被子打了个滚,把自己的身体完全缩进了被子里。
汤鹤当然不会怪盛绍昀拒绝自己,且不说他知道盛绍昀是想为自己负责,就算是盛绍昀是真的不喜欢他了,他也不会怪盛绍昀,只要盛绍昀是开心的,让他干什么都可以。
可眼下两人明明是互相喜欢的,却没有办法在一起,这还是让汤鹤觉得有些挫败,他想,是不是因为自己纠结了太久了,才让盛绍昀如此不信任自己呢?
……
二十分钟后,盛绍昀一手拎着热腾腾的包子,另一手拎着两杯红枣豆浆,敲开了汤鹤的房门。
“我记得你应该是喜欢吃香菇馅儿和玉米馅儿的吧?”汤鹤打开门后,盛绍昀笑着把手里的东西展示给他看,“两个馅儿我都买了,尝尝看,好不好€€€€!”
话说到一半,盛绍昀忽然噤了声,原因无他,就在他展示自己手里东西的时候,汤鹤直接伸手抱住了他。
“……怎么了?”愣怔了好几秒钟,盛绍昀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他的语气放得缓缓的,试探着问汤鹤,“这几天在这儿过得不舒服?还是想我了?”
“嗯,想你,特别想。”汤鹤双手环抱着盛绍昀,脑袋搭在他的肩膀上,声音有点儿发闷,说,“我真的想通了,盛绍昀,我们在一起,好不好?”
汤鹤一直是这么直白的人,既然想明白了,那他就是要跟盛绍昀在一起,他不懂得什么忍耐,也不想再忍耐下去了。
盛绍昀的喉结轻轻地滚动着,似乎是在犹豫着什么,片刻,他又笑了起来,哄小孩儿似的,“……宝贝儿,先别这么抱着我,我手里还拎着热豆浆呢,一会儿洒你身上了。”
“啊?噢,哦。”汤鹤愣了一下,下意识地松开了手,盛绍昀微微侧身,彻底从汤鹤的环抱里挣脱,朝着房间里走去,说,“先吃饭吧,一会儿包子和豆浆都凉了。”
汤鹤依旧站在玄关处,怀抱里已经空了,他低下头,盯着自己空荡荡的手臂看了一会儿,很小声地说:“……知道了。”
汤鹤本来就是那种不太自信的性格,被盛绍昀这么一拒绝,原本那点儿勇气瞬间就消失殆尽了。
盛绍昀回过头,正看到汤鹤那迷茫的表情,像是被抛弃的小猫似的。
“汤鹤……”盛绍昀喊了声汤鹤的名字,有很多个瞬间,他都想径直走过去,把汤鹤抱在怀里,但他最终没有那么做,只是笑着说,“别愣着了,快去洗手。”
他当然能感受到汤鹤的失落,但他同样不希望让汤鹤后悔,在确认汤鹤的心意之前,他宁愿忍耐着。
吃完早饭后,俩人一起去前台退了房,然后回到了盛家的海景别墅。
盛弘业还在医院调理,乔悠柔陪着盛泽承一起回老家去了,偌大的别墅瞬间变得冷清起来,只剩下那些保姆和司机还在,但这对于俩人来说非但不是坏事,反而有种说不出的轻松。
后来的一周,虽说俩人的关系依然是暧昧不明,但没有了那几个碍眼的人,汤鹤与盛绍昀的生活可谓是如鱼得水,俩人一起睡到自然醒,一起窝在房间里玩游戏机,一起夜里坐船看海。
当然,汤鹤还惦记着一开始的承诺,第一天晚上就在盛绍昀的房间里给他做了按摩。
平心而论,汤鹤的手法很不错,手指灵活,关节有力,但盛绍昀到底是个十七八岁少年,血气方刚,经不起折腾,汤鹤的手指在他身上游移,与其说是享受,倒不如说是折磨。
后来汤鹤再想给盛绍昀按摩时候,盛绍昀总会不动声色地岔开话题,汤鹤隐约地感觉到了点儿什么,又好像没有,但他到底是脸皮薄,不好意思戳破。
时间一晃就过去了一周,海岛之旅接近尾声了,盛弘业也出院回了家。
盛弘业出院那天,盛绍昀带着汤鹤一起到医院去接他,到家之后,盛弘业则一脸凝重地朝着盛绍昀招了招手,说:“绍昀,你跟我来书房一趟,我有事情要跟聊聊。”
似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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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你想让我开心吗?”
盛弘业说完便转了身,朝着书房的方向走去,身影很很快消失在拐角处。
汤鹤就站在盛绍昀的身边,看着盛弘业远去的背影,右眼皮没由来地跳了起来。
或许是这几天的日子太过美好、梦幻,总让汤鹤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就像是镜中花水中月,稍一触碰,便会消散。
汤鹤下意识地伸出了手,拽住了盛绍昀的衣角,不愿意让他跟上盛弘业的步伐,好像这样就可以阻止事情的进一步发展。
察觉到汤鹤的不安,盛绍昀的手臂悄悄垂下,指尖轻轻地抚过汤鹤的手背,他的声音压得低低的,说:“不怕,我去看看。”
汤鹤的眼睑轻垂着,盛绍昀温柔的语气让他僵硬的动作有所缓和,但他的手指依然紧紧地攥着盛绍昀的衣服,好像是拽住了什么救命的稻草似的。
盛绍昀没有办法,再次安抚似的捏了捏汤鹤的手背,而后把自己的衣服从他的手里抽了出来。
事实上,盛绍昀自己也有些不好的预感,盛弘业平日里很少关系他这个儿子,但每次把他叫到书房里去,总没什么好事儿。
上次是因为乔悠柔扔掉盛绍昀与唐诗柳合照的事情,盛绍昀对乔悠柔动了手,盛弘业叫盛绍昀在房间里反省;再上次便是那群小混混骂盛绍昀“杂种”,盛绍昀给那几个人开了瓢,盛弘业罚了盛绍昀大半个月的禁闭。
可就算再怎么不想去,盛弘业到底还是盛绍昀血缘上的父亲,盛绍昀的羽翼还不够丰满,还不足以公然与盛弘业抗衡。
汤鹤也知道自己拦不住盛绍昀,盛绍昀一拽他便松了手,盛绍昀轻轻地叹了口气,径直朝着书房的方向走去。
推开书房的门,盛弘业正背着手站在窗边,盛绍昀关上了门,态度恭敬地喊了句:“父亲。”
“来了?”盛弘业淡淡地应了声,回到书桌后的老板椅上坐下,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指了指盛绍昀身后的沙发,说,“坐吧,绍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