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派被迫营业 第3章

恐怕送瘟神的速度也只是如此了。

好在于观真也正希望自己能走得越快越好,因此他并没有责怪巫月明的速度,反倒赞赏了她的效率,尽管他什么都没有说,可所有人都看得出来尊上和颜悦色了不少。

按照常理,于观真既要出门,大弟子白鹤生已经叛逃,本该由二弟子叶培风跟随,可于观真是差巫月明去办这件事,便是默认由她随行,又没别的吩咐,因此其余弟子仍得继续追查白鹤生的行踪。

师父出门,几个弟子自然得外出送行,巫月明落在后头与师兄弟们跪在一块儿,见着于观真上了轿,正要跟上去,忽听起身来的叶培风道:“师妹好手段,倒是二哥说得不对,这追杀白鹤生的麻烦不管落在谁头上,总归是落不到三师妹头上的。”

挽着长辫的巫月明回过头来甜甜一笑,眉目仍如之前那般顺从温柔:“二哥说哪里话,师尊心情不好,三妹不过是略尽孝心罢了。”

叶培风冷笑两声,抬头见着轿子下山路,不多会儿就快见不着影了,便提醒道:“师妹还是快些追上去吧,免得师尊寻不见人。”

巫月明盈盈一笑,她脚下轻快,如林中小鹿般消失在了众人视野里。

莫离愁从容起身,望着远处的斜阳,知道没多久就要天暗,再没多久就要天亮,天地从来一成不变,然而许多人与事却会在这日复一日的交错里变化。

他忽然开口道:“接下来就看巫月明的野心能有多大了。”

厌琼玉没想深,只当是在说争大弟子的位,待要笑,又怕叶培风生气,便轻轻跺了跺脚。

叶培风的脸色竟然舒展开来,如春风化雨般:“不错。”

第5章

轿子不大,长长方方,横过来像个棺材。

巫月明将轿子铺得很柔软,也很舒适,连同轻飘飘的帘幔都透着香气,纵然在里面睡上一觉都不会觉得难受,然而于观真连眼睛都不敢闭。

他生怕醒着时是轿子,闭上眼睛后就真成了棺材。

这几个精悍的轿夫健步如飞,好似腾云驾雾一般,于观真偶尔撩开帘子往外观瞧,见着山山水水越过眼帘,日头西斜。

巫月明本在轿前服侍,不知怎么,好似后头长了眼睛一样,很快就倒退回来,凑在边上恭敬询问:“师尊,可有什么吩咐?”

于观真平淡道:“只是看看。”

经历过昨夜一遭,于观真已会意过来,寻思道:“这几个徒弟互相猜疑,不能齐心,心底都盼望着旁人先做这个出头鸟,两败俱伤后捡便宜。八戒排行第二,所以昨日才来说那几句话过场,看来是要轮番上阵,好在他们算盘打得精,心思却不同,否则昨晚上我就血溅五步了,正好借这个机会逃跑。”

他本想记住山路,哪知道地势崎岖复杂,巫月明等人走起来快如疾风,一刻未歇,只得作罢。

虽然想着怎么都不该睡,但是于观真无所事事地坐了许久,仍是在轿子里睡着了,好在不光巫月明不敢动他的帘子,连夜间清风也不敢。

等到他醒转时,外头已经热闹起来了,他们已然进到官道之中,暮春三月花开得正好,许多游人出行,连轿夫们的脚步都和缓了不少,可速度减缓,颠簸的程度却大幅度上升。

于观真睡了一觉初醒,阳光洒进来,只觉得浑身暖洋洋的,竟然有种恍若隔日的感觉,哪怕他的肺都快要被晃出来了。

上了官道就离山阴县不远,蓝家精通扶鸾问卜,在当地极有名气,与官绅豪门交往密切,得消息后一早就差人在城门外等候,备了顶小轿,四个轿夫候着。

管家与巫月明打过几次交道,认得她的容貌,见她今日竟然服侍在轿旁,不由得有几分惊讶,倒没傻到问出口来,只愧道:“竟有这么多仙长到来,倒是不曾准备,请仙姑稍等……”

巫月明摇摇头道:“用不着,这轿儿你们托不住,把闲人散去,不必什么排场,往前带路就是。”

管家顿松一口气,自然不敢多话,唯唯诺诺点头应下,将人散了,自己一个带路前行。

于观真在轿里听得清楚明白,暗中奇怪:“准备也就一日不到,这往来传信跟现代人差不多方便了?要是能沟通,怎么来前也不说有几个人?”

蓝家在西郊的湖心岛上造了一处园林,设置十足精巧,巫月明喜欢那处风景,便又特地为她开辟了个小苑作为居所。往日她被蓝家请来,大多落脚在湖心岛的园上,这次当然也不例外。

轿子抬到岸边就要换船,巫月明便掀开轿帘请于观真下轿。

船并不大,水倒是很清,于观真放眼望去,只见水天一线,烟云茫茫,竟是如梦似幻。

巫月明将手掌鼓动两下,那四个勤勤恳恳的轿夫便变作纸人,一片接一片地叠在手心里,被纳入袖中;这顶小轿也缩作小核桃,叫她抽出两根轿杆别在发里,轿帘儿系在棍上,小轿摇摇晃晃,成了根款式别致的小簪。

管家招待巫月明许多次,却不曾亲眼见过这等本事,当即举起大拇指赞道:“仙姑真是神仙手段。”

边上伺候的船夫已然看傻。

“这点小伎俩算什么。”巫月明年纪不过二十,对这些夸奖很是受用,然而她心机极深,看了眼面无表情的于观真后,当即嫣然一笑,“在师尊面前,实在是不值得一说的小把戏,你这管家休要卖乖讨好,快快撑船送行,不准怠慢。”

“不敢怠慢,不敢怠慢。”管家恭恭敬敬道,“请仙姑奶奶,仙师爷爷上船€€€€”

“呸,什么奶奶爷爷。”巫月明含怒道,“小心你的口舌!”

于观真心里好笑:师父是爷爷,徒弟是奶奶,这辈分倒有意思。

管家反应也快,一下察觉出话中错处来,当即掌嘴两下,赔笑道:“是,是,小人不会说话,仙姑莫恼,莫恼。船家快€€€€船家!”

巫月明忐忑不安地看了眼于观真,见他未曾动怒,这才安下心来。

那船家被喊醒后忙退开两步,请他们三人上来,站在船尾摇橹,而于观真坐在船中,巫月明爱景,就去船头踢水。

这木船轻巧,在水面上晃悠,唯有两头最不稳定,管家挨着船家,拿手帕擦着冷汗,他有些晕船。

于观真坐在船上许久,见着远处青山绿树,还有几亩田地,小童骑着牛儿唱山歌,心中默默想道:“这种本事我也想学。”

不过瞧着刚刚那下,于观真总算明白为什么这四个轿夫跑了一晚上都不喊累,纸人哪会喊累,只是遇到水就不灵通了。

到湖心岛只有水路,船家卖力,这小船如离弦之箭般破水而去,不多时就见着岛近在眼前,于观真扭头去看,见水天相连,澄澈无烟,又想:“这湖不知道有没有洞庭湖大。”他没去洞庭湖玩过,只上学的时候吃过它的无数苦头,没想到穿越反倒见到了大湖,虽说没多么稀罕,但也算难得,权当是苦中作乐。

片刻功夫船就停在湖水岸边,巫月明就轻飘飘跳下去:“师尊,您请下船。”

于观真有点不太喜欢她这做派,可吃不准原主人喜不喜欢,便没什么反应,被她请着往上走。

湖心岛并不大,上去没多久就是一处园林,唤作红珠园,布置果然精巧,假山嶙峋,花草繁茂,桃杏夹道,开出条通行的小路,景色固然很美,可于观真却觉得过于幽静寒冷,四周静谧,连鸟雀也少有。

路尽头就是水月轩,登高望远,只觉得视野开阔无比,于观真隐隐感觉不对,又说不上来什么。

管家显然对此处非常熟悉,带着他们在这堆花丛树海里七弯八拐,不多时就找到了外头带有水榭的院落,因海棠繁茂,挂名海棠苑,他恭恭敬敬道:“承蒙仙师光降,此处风景最佳,不知道合不合仙师的意?”

于观真自无不可,欣然点头入内。

巫月明毕恭毕敬地关上客房的门,这才冷下脸来与管家到外头说话,她先用手帕擦了擦手指,又再塞进袖中,淡淡道:“说吧,这次点香请我来做什么?”

蓝家的供奉不是白吃的,世俗人要吃饭,世外人也要吃饭,要只是供奉,自会差人送钱送物到山下,这次点香请来,自是有事相求。

“仙姑真是神机妙算。”不提还好,一提起来,管家一张脸都拉作苦瓜,“正是家中有急事求您。”

第6章

海棠苑的客房布置得很雅致,只是书桌上古怪地摆着一碗水,散发着冰凉的气息。

是薄荷。

这碗薄荷水里还有一朵盛放的海棠花,看着娇艳欲滴,红得似能淌出血来。

书桌就贴近窗户,于观真推窗望去,果然看见许多海棠,颜色多红,深浅不一,只是都是花苞,不见一朵盛放,他屈指弹了弹薄荷水,冷得入骨。

园内花未放,碗中花开早,事若反常必有妖。

于观真眯着眼将窗户重新关上,心道:“寻常人怎么会在客房里放这种东西,这管家要不是傻到让我住了别人的房间,就是故意捣鬼。难怪人家说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该不会是他们俩联手等着阴我吧?这岛在湖里,要跑我也不会游水啊。”

他将手上残水擦去,多少有点心烦意乱,又没别的办法,只能躺下休息。

这具身体的伤还没好,那两个徒弟被扎成血人都不妨碍回话,想来巫月明也不会差太多,再说按照她那玩纸人的神通,撒豆成兵估计都不是事儿。

要是真打起来,于观真可以毫不客气地说:他只能白给。

没心没肺看了会儿花木,到了晚间,管家请他们两个出去吃饭,晚宴摆在水榭之中,菜色十分丰盛,往来的丫鬟却神色哀愁惊惶,只是被管家紧紧盯着,不敢多加流露。

巫月明一坐上席,脸色就变得不好看起来,额间青筋跳动,似是在强忍怒气,目光锐利地在众人身上巡游。

于观真莫名其妙,也不敢多问,只管自己吃饭,没想到饭到半晌,忽然下起雨来。

雨势来得猝不及防,又大得惊人,宛若瀑布飞泄,飞舞的纱幔都被水沉沉挂住,檐上滴落下来烟雾缭绕的水帘,很快就被风泼溅进来,将两人衣摆与打得湿透,站在边上伺候的丫鬟几乎被淋成个水人,却不敢说话。

大概是外头太嘈杂,饭间就静得更为可怕。

巫月明手中的碗硬生生被捏得四分五裂。

管家显然也没想到这样的场面,便急忙招呼着下人将桌碗挪开,他本将晚宴摆在水榭之中,是想让巫月明跟于观真欣赏水中月的美景,万没想到被一场急雨弄巧成拙。

只听巫月明冷笑道:“不知道蓝府是忙着嫁娶还是急着新丧,竟是半点待客之道也不懂。既是诚意相邀,何以主人不来拜见,只托你这个奴仆招待;若非诚意相邀,难不成是戏耍我来?”

她眼中寒意大盛,声音语调竟仍如往常那般又柔又绵,似无害的小动物。

管家急急道:“哎呀,这是说哪里话,仙姑容禀,家中近来遇到些难事,您也知晓,主人家脱不开身来见,并非是轻慢之心。老爷早就叮嘱老奴预备酒饭,扫榻以待,哪敢有半分不敬之心。”

于观真的筷子顿止,暗道:“看来蓝家必然出了什么大问题,或是这座岛出了点什么问题,否则按照巫月明的说法,蓝家巴结他们都来不及,主人早该现身招待,哪会到现在也就个管家出面。”

现在唯一的好消息是蓝家跟巫月明不太齐心,被联手阴的可能性很低。

看来用不着秀一秀自己在游泳池里养出来的水性了。

于观真弄不清局势,直觉不太妙,生怕是巫月明挖坑要自己出面,又觉得吃个八分饱,当即搁下筷子,淡淡道:“就这样吧。”

见着于观真离去,巫月明再按捺不住,她猛然站起来一脚将桌子踢翻,只听得汤水淅沥作响,瓷片碎地,又再扬起手重重给了管家四五个耳光,恼道:“你们往日烧香求我,哪件事我有不应?养猪养狗尚有几分情意在,我今天应邀而来,蓝家主人竟避而不见,叫我在师尊面前失礼,好,很好!你们蓝家叫我丢脸,我也绝不叫你们好过!”

众婢见她发怒,无不心惊胆战,当即跪倒在地求饶,那管家被扇得头昏脑涨,脸几乎肿成猪头,一听言语更是三魂丢了七魄,也顾不得疼痛,当即跪下磕头道:“仙姑息怒,仙姑息怒!”

巫月明极好面子,蓝家往日与她也算亲厚,没想到这个节骨眼上竟然恩将仇报,叫她在师尊面前颜面扫地,一双美目顿时发红。

她平日虽装作羞怯的模样降低他人警惕,但骨子里极要强,如今没有两眼冒火当场杀人,已是看在往昔的情分上。

管家见着巫月明挥袖而去,登时瘫软在地,傻眼道:“完了,全完了……”

这管家是家生子,对蓝家感情深厚,他知晓此番惹怒了巫月明,便去屋外叩头求情,头还未磕两个,就被一阵风打出,跌在石道上摔了个头破血流。实在无法,想到蓝家平白无故引来这门祸事,只好坐着船一路哭哭啼啼地回去。

此刻夜已深,只有更夫远远的声音传来,管家哭了一路,满脸血花来不及抹,街口忽然转出个丫鬟来,讶异道:“是福伯吗?”

管家随主家的姓,赐名一个福字,是因平日里下人都唤他“福伯”。

本以为是本家的人,管家急忙抹了把泪,哪知道抬头看去果然是个熟悉面孔,忽然脸色煞白,唇齿顿时哆嗦起来:“是……是宁儿啊,你怎么在这里€€€€莫不是二少奶奶……不,不,沈小姐有什么吩咐?”

“是呢,小姐说要我在这儿守着等你,蓝家出了这些事,恐怕忙乱了,惹得仙姑恼怒。”宁儿对管家口中的称呼并没什么反应,她的声音仍是那般甜美,“小姐说她好歹也曾算半个蓝家人,若有需要邀你去坐一坐,多少帮忙拿个主意。”

管家心头一酸,登时老泪纵横,抹泪道:“二少奶奶有心了,当初那档子事……唉……只怕是麻烦小姐了。”

宁儿却没接口,只笑道:“莫说这些见外的话了,瞧您头上还在流血,大夫已在等,咱们还是快些走,别叫小姐等急了。”

“是极是极,瞧我这老糊涂。”

第7章

那朵海棠花还静静地躺在薄荷水之中,薄荷水到了晚上,竟比白日更为幽冷。

于观真在屋里走动消食,正准备睡觉时,忽然鬼使神差地走过去,手指不慎将一片花瓣碰落了,晕红染在水中好似鲜血般,说不出的古怪诡异。

其实房间里有一朵提前开花的海棠实在没什么了不起的,还说得上风雅,只是这种东西看起来并不像是客房应有的摆设。而且大约是环水的缘故,这水月轩过于幽冷,夜间冷得简直有几分不正常。

实在不能不叫人联想到什么糟糕的东西,尤其是白天的时候于观真才刚刚见过巫月明玩核桃轿子与纸人的手段,要他觉得这世界上没什么怪力乱神的玩意恐怕有点难。

于观真受伤在前,吃饱饭在后,没多久就困了,再是提心吊胆也抵不过周公来唤,就将被子盖在头上,睡了个踏踏实实,居然一夜无梦到天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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