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派被迫营业 第85章

长宁子对应九湘摇了摇头,又示意她看向满脸怒意的于观真。

应九湘顿时回过神来,心中一凉,她原以为缥缈主人并不看重这个弟子,可现在看来却并非如此,倘若再多言几句,只怕反倒给了九幽君与于观真联手的机会,一时间欲言又止,最终叹了口气:“是我僭越,请诸位见谅。”

陆常月不动声色道:“应道友也是一片好心,不妨事。”

未东明只是饶有兴趣地打量着他们,靠在冰石上朗声道:“尘艳郎啊尘艳郎,你可看清楚了,这就是名门正派的嘴脸,与我们这些邪魔外道也并没有什么区别嘛。满口仁义道德,一到了关键时刻,就要牺牲你的徒弟,倒不如跟我合作杀出剑阁,反正你也不爱惜这些人的性命,咱们既成盟友,这小徒弟自然安然无恙。”

他这句话既像是有挑拨离间之意,又好似只是随口说出,调戏调戏他们几人,当不得真。

哪知道一直安安静静的莫离愁淡淡道:“崔前辈对我有大恩,师尊倘若对弟子真有几分爱惜,此事就此作罢吧。”

众人一时默然不语,而未东明略有些出神地看着这个年轻的人,他见过很多正在死去的人,也看过无数人死后惊恐的神态,他从这个年轻人身上嗅到了不愿意死去的渴望,可对方仍是一字一顿,清晰地吐出与心意相悖逆的话语。

就如同……

就如同赤霞当初离开他时一样,分明眼底还藏着爱与柔情,吐出来的话却一字比一字更决绝。

未东明幽幽问道:“小子,你师尊说你救了赤霞女?”

莫离愁没有理他。

“与此事无关。”崔嵬淡淡道,“不要岔开话题。”

未东明阴冷地笑了两声,他不喜欢一板一眼的人,其中当然包括崔嵬,偏偏他输在这个人手里无数次,于是懒散地开口道:“你说的方法我根本不在乎,要当做条件还不够格,倘若你们真的想要我救这个年轻人,就都出去,免得扰了我谈话的兴致,让我跟崔嵬还有尘艳郎单独聊聊,也许还有几分可能。”

这让众人都有几分动容,九幽君的难缠众所周知,倘若他得知如何杀死自己的办法,就如同掌控住自己唯一的弱点,重新立于不败之地;可看他的模样,居然根本不在意。

于观真问道:“这就是你的条件?”

“哼,想得美。”未东明毫不犹豫地嘲讽了他,“我只是说有可能而已。”

有可能也是机会,于观真干脆利落地转过身:“那么三位请了,还有莫离愁,你也跟着他们出去。”

应九湘脸色一变,正要说话,陆常月抢先开口:“看来,九幽君心中颇为提防缥缈主人,竟要主动留下崔嵬。”

之前九幽君故意挑拨他们,陆常月眼下正好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未东明倒也不在乎,他轻笑一声:“如若不然,你们怎肯走。”

这倒是句实话。

“也罢。”

陆常月低声与应九湘还有长宁子说了些什么,又对莫离愁招了招手,四人一道离开了冰狱,这下冰狱之中就只剩下未东明、于观真、崔嵬三人。

于观真作为场内唯一的西贝货大恶人,多少感觉到了些许不对劲,他在这里的时间其实并不算短,知道古代与现代的思维方式有些不同,更别提修仙者与凡人了。虽说于观真并没有真的打算拿赤霞女来要挟九幽君帮忙解毒,但是崔嵬显然连提都不让人提的态度还是多少让他有些困惑。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于观真还以为自己足够硬气了,没想到崔嵬比他更硬气。

只是总不能拿莫离愁的命来硬气啊。

未东明并没有生气,他早已经习惯了崔嵬的说话方式,倘若这么容易生气,只怕在冰狱最早的那几年就已经将自己活生生地气死,那些岁月里,他无时无刻不在诅咒崔嵬,恨不得生吃了这个男人,而此刻,他只是颇为平静地开口道:“就算尘艳郎不来,你也应当明白,此地困不住我多久。”

崔嵬只是又重复了一遍当日的话:“我早就告诉过你,冰狱从来不是为了困住你。”

这让未东明有些疑惑,甚至于观真都有些不解,心想:“这地方不是拿来困住未东明,难道是等着煮冰火锅吗?”

未东明没有太纠结这句话,他很擅长撒谎,也擅长敷衍别人,就以为所有人都是如此,于是轻飘飘地放过这个话题,然后又对于观真说道:“看来你的确打算放弃交易了,这么多年的努力,你当真甘心?”

他果然知道缥缈主人的事。

于观真心中掀起万丈波澜,他有许多问题想要问九幽君,可话在出口之前,不由得转头看向崔嵬,喑哑道:“不甘心又能如何?”

“原来如此,难怪。”不知为何,未东明忽然露出了然的脸色,很快他就给出了答案,“如果我告诉你孟黄粱其实并没有疯呢?”

于观真奇怪道:“这与孟黄粱疯不疯又有什么关系?”

他当然还没有傻到问出孟黄粱是谁。

崔嵬的唇抿得犹如两片薄纸,锋利而苍白,他这时稍稍往前站了些,在于观真背后一遍遍写着两个字。

水牢。

孟黄粱是之前那个人?为什么未东明会莫名其妙提起对方?难道孟黄粱也是缥缈主人的朋友不成……

听到这个答案,未东明的脸上很快就浮现出若有所思的神情来,他看着于观真,很快就笑起来:“原来你并不是看到孟黄粱之后才倒向了三宗,而是一开始就倒向了三宗,这也太可笑了,难不成你是真心实意为那个徒弟来的?”

于观真本还有些糊涂,此刻却一下子什么明白过来,他忽然知道两人之间交易的是什么了。

不,不是朋友,不是物,是人!

他们要换的就是孟黄粱!

因此未东明根本不怕缥缈主人不来,他们各取所需,一个要走,一个要人,要带走孟黄粱的缥缈主人同样需要九幽君的帮忙,可疯掉的孟黄粱当然没有对缥缈主人不会再有任何用处。

未东明刚刚明白的就是这件事。

“不对。”未东明压低声音,他仔仔细细地打量着两人,眯起眼睛道,“也不是孟黄粱在故意捣乱,你当真是尘艳郎?”

于观真稳定心神,故意做出冷淡的模样道:“无人不可代替,他没有值得我记住的价值。”

这让未东明的疑虑稍稍去掉了些许,他微笑起来,近乎挑衅地看着无动于衷的崔嵬,光明正大地与于观真讨论筹码:“你还不知道孟黄粱的本事,他已远胜当年,无论是谁都没办法代替他在你计划之中的位置。”

果然€€€€

未东明真的知道缥缈主人在做什么!

于观真压下心中狂喜,然而他很快就慢慢熄灭了这种喜悦,未东明的话说得很直白,甚至没有避讳崔嵬,就差直说合作的事了。

崔嵬没有动,只是站在原地,等着踏入一个未来,或是一个部署已久的甜蜜陷阱。

正如他将藏锋刀递给于观真的那一刻开始,抉择就已在后者手中了。

为了达到目的,牺牲是必然的,有时候是人,有时候则是情感;而想要看清真相,有时候就要有付出代价的准备,甚至是以自己为代价。

未东明本以为尘艳郎应当很快就心领神会,两人联手,纵然是崔嵬恐怕都要折戟于此,然而怪异的是,过去了这么久,不单单尘艳郎没有动。

就连崔嵬都没有动。

好似他们在进行一场不为人知的角力一般。

第140章

崔嵬当然也会死。

缥缈主人就险些杀过他,然而万事总是差错在“险些”之上,险些就意味着没能成功,因此崔嵬仍旧好端端地站在这里,如同一柄剑,一座山,稳稳当当地立着,令人望之生畏。

唯一的失败没有带给崔嵬挫折,他仍如山巅高月,苍梧暮雪,活在人们畏惧与敬仰的视野之中。

崔嵬从容自缥缈主人手下全身而退,那场惨烈的胜败,能够活着走回来的只有他一人。

当然有过不明所以的弟子因那场失败与之后的狂言憎恨他、嘲弄他、鄙弃崔嵬的本事,可是只与他交过手的人才能真正明白这个男人的恐怖。没有人能胜崔嵬两次,甚至许多人连胜崔嵬一次都做不到,他很擅长学习,也擅长领悟,往往走过几招就能彻底看穿对方的变化。

这让陆常月盲目地信任崔嵬,信任有时候很致命。

眼下就是最致命的时刻。

冰狱已热得令人有些烦躁了,就如同火脉时时刻刻在未东明的身体里流淌着,令他暴戾、焦虑、不快,那滚烫的怒火长期游走在四肢百骸当中,烧制出不择手段的九幽君。

只要崔嵬一死,他们就全无顾虑了。

“姑且不谈此事,你当真不愿意救莫离愁?”

“呵,不谈此事?丑叔因你而死,你背信弃义,枉顾交情,如今求我救你的徒弟又全无半分求人的态度,难道在你眼里,九幽君是块软豆腐不成?”未东明戏谑地望着他,“我从来不做赔本的买卖,还赠缥缈主人一言,我亦不谈此事。”

话是这么说,不过未东明的确有些不明白尘艳郎在犹豫什么,这世上要是有人比他更想杀崔嵬,那无疑就只可能是缥缈主人了。

直到未东明看见了那双熟悉的眼睛,包含着本不该出现在缥缈主人身上的情感,这才恍然大悟,一切疑惑迎刃而解,甚至觉出一点荒诞可笑来。他与缥缈主人是同路人,如果说未东明是一团滚烫的沸火,降生就只为焚毁;那么缥缈主人就是狂风,毕生都在为一个目标而前进,哪怕所到之处寸草不生也不在乎。

如今狂风竟也止步。

他是真心爱上崔嵬了,真可笑!

那崔嵬呢?

这就让未东明看不大出来了,他并不是很懂名门正派的想法,就像他从来没有懂过赤霞女一样,那个女人从他生命里抽身而去的时候,比云更难捕捉,较清风更无踪影,好似那充沛浓郁的情感能够具象化成一头猛兽,被她毫不留情地一剑斩杀。

未东明有时候会想,这些名门正派比邪门歪道更可怕,起码他随心肆意而活,尚不敢伤害自己所爱的人,而赤霞女满怀着所谓的正义仁慈,竟能毫不留情地为陌生人放弃他,违背常理,铁石心肠到令人难以置信。

如果要比可怕,崔嵬恐怕更胜赤霞女一筹,起码赤霞女做事尚且遵循一个所谓的“善”字,可崔嵬……未东明看向崔嵬,对方仍如当初捉捕他时一样莫测,没有笑,没有怒,树木尚且知晓随风摇曳片刻,而崔嵬只是一座用强悍、冷酷、坚韧、狠厉造成的囚笼。

他困于崔嵬的实力,而缥缈主人陷入情网。

于观真还没察觉到自己的心意已经泄露,正苦恼于自己的信誉值降低,做坏事果然是有报应的,他根本变不出来一个丑奴给未东明,好人可以借公理要挟,坏人可以拿生死胁迫,九幽君比坏人更坏,他根本软硬不吃,就算他可以放弃缥缈主人的事不想,总不能顺便把莫离愁的命一道放弃了。

于观真只好苦笑起来,老调重弹:“我确实没有信誉,可崔嵬与剑阁难道也没有信誉,你当真一点都不想知道自己唯一的破绽在何处?”

“要是这消息免费送我。”未东明已看出对方的迟疑,嗤笑道,“我倒是乐于接受。”

看来这件事是的确没得谈了,于观真有些头疼地揉了揉眉心,他现在大脑一片混乱,这年头怎么不怕死的人那么多,先来一个莫离愁,这会儿又遇到个九幽君,到底能不能好好爱惜生命?

没奈何,于观真总不能真的干掉他,甚至为了九幽君大脑里有关缥缈主人的情报,还得阻止崔嵬干掉他,只能服软,想着美人计也许可以派上用场:“那就换个条件,赤霞女如何?”

他本考虑到赤霞女的尴尬关系,而二宗怕她动私情,更是将其排除在外,眼下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疗效很好,死马未东明终于动容,他坐在一块冰石上,满脸眷恋,似乎在回忆往昔美好,不过很快他又冷淡下脸色来:“我当然想见她,不过她绝不会见我。哦,是了,你们倒是可以拿那个年轻人的性命要挟她来见我,只是那样,她绝不会高兴,更不会快乐,你们强迫她做不喜欢的事,只会让我更愤怒。”

草!

于观真在心里发出一声国骂:这时候知道造好男友人设了,当初杀人的时候怎么不倒倒脑子里的水,你为人处世的逻辑到底具体是什么模样?能不能说出来方便大家交流!

“看来你并没有多想见她。”

“你不必激我,我朝思暮想就是要与她在一起。”未东明有一瞬间变得很温柔,仿佛那个美丽的女子就浮现在他的眼前,终于松口退让,“我要她心甘情愿的来。”

于观真试图扭转劣势:“你这样坦白,不怕我对赤霞女做些什么吗?”

未东明露出得意又矜傲的笑容,他凝视着于观真,露出近乎怜悯的神色来:“之前崔嵬告诉我赤霞落在了你的手里时,我的确很害怕,因为你是个疯子,做得出来任何事,甚至于我一度绝望地希望赤霞能干脆利落地死在你手里。可是见到你之后,我就明白你根本威胁不到赤霞了。”

“为何?”于观真一败涂地,近乎自暴自弃地嘲讽道,“因为我是个背信弃义的小人?”

“因为我们都在奢求自己不配拥有的东西。”未东明顿了顿,他脸上露出凉薄的讥讽来,显然并不是真心这么认为的,“怎样,崔嵬,这句话是不是很耳熟?”

崔嵬终于出声,他是万年不化的寒冰,无动于衷:“你被困入冰狱的第一日,我对你说了这句话。”

“我从来没有得到过什么东西。”未东明的嘴角轻轻扯动,说出句极矛盾的话来,“也从来没有我得不到的东西。”

崔嵬不置与否。

未东明露出一丝冷笑来:“也罢,我早就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倒是尘艳郎,多年不见,你的改变真是让我叹为观止。”

被点名的于观真还在琢磨不配拥有的东西是什么,顿时被吓得小心肝怦怦直跳,生怕是自己哪里露出马脚,多少有点心惊胆战:“哦?”

“我之前就很疑惑你怎会与三宗一同前来,猜测了许多可能,只是怎么也想不到你居然会对崔嵬有意。”未东明说出这句话时只觉得有种说不出的古怪,不过很快忽略了过去,“你委曲求全,与剑阁虚与委蛇,想来都是为了讨好崔嵬,又怎会去伤害赤霞。”

于观真一时间无言以对,他发现九幽君的逻辑虽然很奇葩,但是对感情倒是很敏感,这些话并不全对,可的确戳中他的软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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