垂下眼帘,云安快速的眨了眨眼睛,掩盖住内心的空洞与离别的伤感,但花€€说了后面不会再有危险,云安也放心了些。
没有消息源的金子吟、夏宛还有许微童,微微有些慌乱,因为在他们的认知里,只要帮助太姥姥完成她的愿望就能离开这个世界,现在这个认知被打破了……
云安稳了稳心神,找了个很蹩脚的理由安慰大家,只是他话还没说完就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再醒来时他躺在了一张熟悉的床上。
这不是筒子楼里他睡的床,是他在乡下睡的床。
以为自己回去了的云安有点丧气,但很快又打起了精神,他坐在床上,自己一个人思考了一会儿。
这样的情况算是怎么回事呢?他们完成了任务,却没有离开这个空间,而花€€说继续在这个空间里待着也没有其他的危险。
在云安思索的时候,听到了房间外淅淅索索的动静,像是有人在说话,没过几分钟,林佩娥便推开了房门,“哎呦,我的小祖宗,你怎么还在床上躺着,赶紧穿衣服,我们今天要出门去吃席。”
吃席?云安傻傻的在床上坐着,看着自己盖着的厚厚的被子,突然反应过来有什么不一样了,时间流逝得很快。
他们做任务的时候还是夏天,现在已经是冬天了。
林佩娥动作麻利的给云安换好了衣服,给他洗脸刷牙,收拾妥当了这才带着他一同出门。
云安第一次吃席,还不太理解这是什么意思,等他到了现场,瞳孔骤然一缩,挂满了白布的棚子,吹吹打打的手艺人,还有像唱戏一样念经的道士师父……
这些元素加在一起勾起了云安不怎么美好的回忆。
在这个副本里他见过两次丧事,一次是刚进副本时撞进的吉祥奶奶的丧事,另一次是四舅奶奶的丧事,这两次丧事都留给了云安深刻的印象。
现在再碰到,他的小心脏顿时一颤。
若知道吃席是这意思,他就不来了。
被林佩娥带着找了个圆桌坐下的云安如坐针毡,不过好在没过多久他便看到了熟悉的人影,金子吟他们都来了。
和同伴们汇合,大家的表情都有些严肃。
有时候未知才是最恐怖的,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这会让人的神经无限紧绷。
“是谁死了?”云安忍不住问。
这个很重要,或许他们无法离开与此有关。
夏宛摇摇头,“一个不认识的人。”
确实,死去的是个中年男人,虽然和林家人都在一个村子里,但是彼此的交集不多,要不然林佩娥也不会带着云安在这饭点的时候才过去。
在村子里若是有人过世要办白事,与这过世的人只要沾亲带故的,都会主动过去帮忙。
而林家人皆是饭点的时候过去的,那就说明他们与死去的人关系一般。
“那为什么……”云安想不通。
太姥姥到底想要表达的是什么呢?
从进入这个空间开始,云安就非常清楚一件事,那就是这个空间由太姥姥掌控,那空间里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是太姥姥的意志。
例如她没有得到林世平一家的道歉,于是云安他们在空间里的时间就被重置了。
那现在……太姥姥让他们参加这个人的葬礼是为什么呢?
“死因呢?”许微童忽然开口道,“死的人是个中年男人,岁数也不算太大,怎么会突然就死了?”
“我去问问。”金子吟像是想起了什么,转身就跑,没过多久他就回来了,表情有点沉默又有点悲伤。
夏宛瞧着他的神情,忍不住蹙眉道:“这是怎么了?”
“我打听到了,这个人是因为喝酒过多,醉死的。”金子吟道。
“喝酒醉死的?酒精中毒吗?”夏宛点点头,但她还是不太理解,人是醉死的,那为什么金子吟一副这样的表情,“喝酒醉死的你为什么要……”
话说到一半夏宛想起来了。
云安在金子吟说完死因后就想起来了,他的心像是被一块突如其来的巨石狠狠砸了一下似的,泛着密密麻麻的疼。
之前在医院的时候,小舅爷爷林世强和他说过太姥姥的死因,她也是醉死的。
“或许我……知道了。”云安思绪有点混乱。
许微童看着这三人一副如遭重击的模样,挑眉道:“知道什么?”
“知道为什么明明她得到了她想得到的儿女的认错道歉,却还不肯让我们离开。”金子吟的心情也有点沉重。
太姥姥不放他们离开,或许不是因为别的,是她想让他们看到她的死亡过程。
“安安,快回来,开席了。”林佩娥在不远处挥舞着手喊着云安回来,四人只能匆匆分开,云安回到了林佩娥身边坐下。
农村的酒席席面是流水席,红色的桌布,红色的塑料凳子,一个又一个的人端着木质的托盘,如流水似的涌进了搭建好的棚子里,一人端菜,一人上菜,配合默契。
没过多久,菜就全都上齐了。
这丧事办得很热闹,也很客气,桌子上摆了十二道菜,色香味俱全,带着浓厚的锅气,若是以前云安必然会好奇的尝尝,这是他第一次吃席。
但是现在他满脑子想的都是这人是喝酒醉死的,他就食不知味,也没怎么动筷子。
林佩娥还以为他是一心想玩,也没逼他,见他吃了一点饭菜后就放任他离开了。
云安想了许久都没想到,原来太姥姥将他们留下竟是这样的原因。
既然如此,那就只能静观其变,云安想,或许她在死之前也是痛苦的,无人知晓她默默死去的过程,所以现在才将他们留在此处。
吃过饭后林佩娥带着云安离开,在离开之前云安回头望了一眼,他似乎看到了太姥姥站在那个搭建好的白色棚子前,听到她的喃喃自语,“原来喝酒也会醉死,原来还可以这样死。”
再回头时,那道身影已然消失不见,那道喃喃自语也像是一阵风,只是短暂的从云安的耳边刮了过去,再也找寻不到。
这一刻,云安感到了一种真正意义上的痛苦,这种对生命的流逝而无能为力的痛苦。
他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却无力去改变,只能眼睁睁的看着。
作者有话说:
2月要准备考试,所以更新时间不太稳定,2月份周末两天肯定会更新,工作日会不定时更新,请大家谅解~
第120章 五好筒子楼
时间转眼而过, 一切似乎恢复了正常,每个人都在正常的生活,正常的劳作,直到有一天, 一个同村的村民惊慌的跑进了云安家。
“佩娥姐, 快去世平家看看, 你姆妈喝了好多酒, 只怕是不行了!”
如平地一声炸雷,林佩娥猛然站起身, 一向坚毅的面容上流露出了不可置信和脆弱,她听到了来报信的人所说的话, 可是每一个字仿佛都只是在耳边转了转圈, 无法进入她的脑子。
什么叫喝了很多酒?什么叫不行了?
林佩娥身形不稳, 差一点跪坐在地, 幸好云安扶了她一把,他看向外公, 外公此刻也慌了神,云安咬了咬唇, 眼眶微红, 却还是努力道:“我们先去四舅爷爷家。”
“好, 好,先去林世平家。”云安的话像是让外公找到了主心骨, 他点了点头, 没有丝毫犹豫道,扶着林佩娥往外走。
林佩娥眼泪流了满脸, 刚开始还要让丈夫搀扶着, 后来就自己飞奔而去, 像是什么都不管不顾了,她才不信,她不信!她要亲自去看看。
云安被外公抱着,紧跟在外婆身后,他们还没进林世平家里,只是到了院子里就听见了一声又一声的哭喊。
林佩娥强忍悲痛,一头冲了进去,太姥姥住的那个小小的屋子,平日里站三四个人就转不开身了,现在倒是满满当当的挤了七八个人。
云安仗着自己是小孩,瘦小,跟着林佩娥一同挤了进去,挤进去后他看见林家几个子女都围在床前,哭喊声震天,太姥姥躺在床上,表情痛苦,大口的喘息着,胸口剧烈起伏,口中发出呼呼的声响,像破风箱似的。
离得近了还能闻到一股浓烈的酒味,充斥着整个屋子。
林佩娥跪在床边,扶着姆妈起身,伸手去扣她的舌头,想要她把喝下去的酒吐出来,林芝芳和林芝媛也在一旁垂泪和哭喊,几个儿子围在旁边垂手,面色严肃。
“别抠了,没用的。”人群里不知道是谁说了一句,“发现的时候人已经快醉死,没有意识了。”
“你怎么看护姆妈的?”林佩娥第一次情绪如此崩溃,疯狂拍打着林世平,哭着质问他,“她到底是什么时候喝的酒?”
林世平沉默,偏过头去不敢面对大姐悲痛欲绝的眼神。
闻言的四舅奶奶自知大事不妙,赶忙扑到了床边,大哭道:“妈~都怪我,都是我不好,没有照顾好您,是我的错。”
林佩娥盯着女人,眼中的恨意几乎要化作实质,平日里她这样说,说了也就说了,如今人都成这般模样了,她还是如此姿态,做给谁看?
在兄弟姐妹差一点儿反目成仇之前,救护车来了。
面容模糊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和护士赶到,手脚麻利的将人运到了车上。
云安转身便被林佩娥紧紧抱住了,周遭的一切都变得模糊和嘈杂,就像是眼睛被塑料封遮住,耳朵也被堵住,他在模糊的世界里听到有人在劝林佩娥。
“你还有孙儿在家需要照顾,不要跟着去了,我们陪着去医院,有事会给你打电话。”
“是啊大姐,你就在家吧。”
他们都在劝外婆,让她不要去医院,云安不知道原因,但是他感受到外婆抱着自己的手骤然一紧,身体紧绷着,就像是一只无助却又不能表露脆弱只能强撑着展现自己的强大的豹子。
将那些劝解抛之脑后,林佩娥抱着云安就上了救护车。
接下来的一切对于云安来说就像是开了快进键一样。
太姥姥被送去医院后医生很快就下达了病危通知书,因为太姥姥的年纪太大,医生不建议做手术,只能尽力用药物治疗。
云安表现得格外懂事听话,紧紧跟在林佩娥身边,抬头看着医生的嘴巴一张一合,却什么都听不清楚,他有些着急,转头望向林佩娥,却见林佩娥脸色十分难看,爆发出一种极为激烈的痛苦。
即使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太姥姥会在这个时间死去,但是真正看到的时候云安还是感同身受的感受到了浓厚的悲怆。
回到病房,太姥姥的病床前密密麻麻围了不少人,都是她的子孙后代,都是得到消息后赶过来的。
云安听到同病房的病人和家属在小声议论,说老太太命真好,有这么多儿女和孙儿来看望照顾她,她培养了一个人丁兴旺的大家族,是有福气的。
命好?有福?云安很想反驳,却说不出话来,他只能沉默着听着这些“孝子贤孙”们商讨太姥姥的后事。
人是白天送到医院的,在医生下达病危通知书且告知家属情况后,这一大家子人做出了决定,小辈是没有发言权的,云安眼睁睁的看着,真正做决定的是太姥姥的七个孩子,再缩小范围那便是她的四个儿子,因为女儿在这种事情上也没有决定权,哪怕林佩娥是长女。
决定做得很快,林世平和林世成两兄弟一个是做生意发了点小财的,另一个是差一点就能当上村干部的,颇有点威信,决定几乎是他们两兄弟做的,林世威生得矮小又没什么本领,大事上没人听他的,他也从不主动发表想法,林世强年纪最小,凡事由哥哥姐姐们做主。
人,是救不回来了。
就算救回来也不知道会有什么样的后遗症,所以最后的决定是不救了,带太姥姥回家去,落叶归根。
乡下的人,特别是年纪大的老人,都讲究落叶归根,落叶归根不仅仅是尸体要回到故土,他们希望能在故土上咽下最后一口气,而不是在冷冰冰的医院里。
已经是深夜,做完决定的林家人片刻都没耽误,叫了救护车,给老人打上点滴,戴上了氧气面罩,要将人送回乡下去。
云安紧紧跟在林佩娥的身边,牢牢的牵着她的手,眼里含泪看着躺在病床上的太姥姥,或许是回光返照,她这会儿突然有了些精神,眼睛睁得大大的,四处张望着。
在她身边的儿女和女婿媳妇们张罗的张罗,办出院手续的办出院手续,也许是有意也许是无意,没有人和她眼神对视,都避开了她的视线。
只有林佩娥,在这种时刻她也顾不上云安,松开了牵着云安的手,趴在太姥姥的床边,泣不成声。
云安瞧见太姥姥瘦成了皮包骨头的左手虚弱的握住了外婆的手,那只手瞧着很可怕,瘦得只剩下骨头,皮肤皱纹横生,松松垮垮的挂在骨头上,掌心的纹路很深很深,遍布老茧,一看便知道是一双做过许多活的手。
太姥姥嘴巴张开又闭上,像是想说话,林佩娥俯下身子,将脑袋靠在她的嘴边,哽咽道:“姆妈你想说什么?你说,我听着。”
云安看向其他人,每个人都在赶时间,他们花了重金希望能吊住老人的命,让她回家后再落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