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太姥姥的屋子,大人们有无数事情要忙,根本没空管云安这群小孩。
所以云安几人偷偷从灵堂处溜走也没人发现,几人小跑着到了田边一个空旷地方才气喘吁吁的停下。
不明所以的夏宛喘着粗气问道:“发生什么事情了?怎么突然开始跑?”
将玻璃瓶从怀里拿出来,云安小小的脸蛋上写满了肃穆,其实他一直在想一个问题,度数不高的米酒真的能将人喝死吗?
将酒瓶的瓶口打开,云安凑过去闻了闻。
一股刺鼻的气味扑面而来,令人窒息。
第122章 五好筒子楼
这是……
云安瞳孔骤然紧缩, 那味道太过刺鼻,他只是凑过去闻了这么一下,便觉得呼吸不畅头晕目眩。
而站在云安身旁的金子吟等人也闻到了这极具刺激性的气味。
“是农药…”四人当中最有生活经验的金子吟喃喃道,“农药是这种气味。”
不管是新闻还是互联网, 一直在反反复复的提及一件事, 也有无数的新闻报道佐证, 不要喝农药。
农药会留给想要自杀的人后悔的时间, 却不会留给他们活命的机会。
原来在医院,是这个意思。
不救是因为…救不了。
“不是喝酒死的吗?怎么会?难道是有人故意想害死她?一劳永逸?”
“三舅奶奶还是四舅奶奶?或者是小舅奶奶?”
离那装了农药的酒瓶远远的许微童轻轻捂了捂鼻子, 同样也蹙起了眉。
云安按耐下内心的震惊与悲伤,仔仔细细将整件事情从头到尾思索了一番, 他咬了咬唇, 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或许这是太姥姥自己的想法。”
她不想活了, 一个人想要死是有很多种办法的, 在那天的葬礼上他听到了她的喃喃自语,或者那时种子已经种下了。
可是米酒的度数不像白酒那样高, 若是没醉死被救回来了怎么办?
于是她给自己上了最后一层“保险”。
一层保证自己绝对会死去的保险。
云安说完后,金子吟沉着脸不知道想起了什么, 在愤怒的表情下掩藏着一丝悲伤, 夏宛更是忍不住流泪。
若是有人害她, 他们还能想办法为她报仇,揭露真相, 可现在…却有一丝拔剑四顾心茫然的无措。
“那些大人, 他们知道太姥姥是喝的农药吗?”夏宛喃喃问道。
没有人能回答她的问题,大家心里都有了自己的答案。
这些大人们或许不知道, 或许知道。
但不管他们知不知道, 太姥姥的“死因”是绝对不会被改变的, 她只能是因为喝酒过多醉死,不能是喝了农药自杀,后者会让儿女们脸上无光。
站在光秃秃的稻田里,手里拿着冰凉的酒瓶,酒瓶的口子还在源源不断的散发着刺鼻的气味,云安回头看,看着小舅爷爷家的院子前,白色的大棚已经搭建起来了,灵堂马上搭建完毕,来帮忙和吃席的人如流水般涌进了这个小小的院子。
人们因太姥姥的离世而到来,但这一切,却好似与她没什么干系。
太姥姥死后闭不上眼,是林佩娥抚了三下才真正闭眼,其中还答应了太姥姥,为她办一场风风光光的葬礼。
当时没人敢说什么,但是到了搭建灵堂的时候,小舅奶奶陈芳的不满便全都倾泄出来了。
云安他们几人将那酒瓶拿塑料袋装着,埋在了村口的一棵玉兰树下,这主意是云安想的,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他这样想了便也这样做了,好在金子吟他们也很支持他。
将瓶子埋好之后云安几人便回了小舅爷爷家,只是才踏进里屋就听见了熟悉的争吵声。
林家几位姊妹都聚在里屋,小舅奶奶陈芳横眉冷对,怒气勃发,手舞足蹈的指指点点,中心思想只有一个,那便是葬礼的规模不能弄这样大。
“可是我们答应了姆妈,要给她办一场热闹风光的葬礼,……”林芝芳红着眼睛小声道。
“谁答应的谁去办,当时我也在场我可没答应。”陈芳扔下了冷冰冰的一句话。
众人的视线下意识看向了亲口许下承诺的林佩娥。
云安气得双颊粉红,像只想咬人的兔子。
这些人什么意思?当时一个个的害怕得不行,谁也不敢上前,是外婆安抚的怨气深重的太姥姥,为了安抚才许下承诺,现在他们说翻脸就翻脸,还讲不讲道理!
金子吟和夏宛赶忙拉住了云安,让他别冲动。
他们现在就是小孩,就算义愤填膺的出头也不会有任何作用。
更重要的一点金子吟没说,但他相信云安也明白。
现在他们见到的这些事情是曾经真实发生过的,就算他们再怎么努力也改变不了既定结局。
他们在这个空间里,不是参与者,只是见证者。
“那你想怎么做?多出的钱我来出?”林佩娥眼睛还红肿着,甚至眼睛下脆弱的皮肤因为流泪过多而破了皮。
陈芳没说话,但就是这么个意思。
“陈芳,这事不是这么个解决办法。”一向老实本分,甚少说话的林世威此刻也忍不住开口说了句公道话,“葬礼的钱当初就是你家答应要出一半,办一个风光热闹的葬礼也是姆妈的临终遗愿,当时你是在场,确实也没说答应的话,但你也没反对啊。”
“这钱大姐你也不能出。”林世威难得的说了一长串的话,对着林佩娥恳切道:“让你出像什么样子。”
“原本的葬礼也没有标准可言,怎么算多出的钱?”林世威环视一圈,看着自己的弟弟妹妹们,大家都到了头上或多或少都有白发的年纪,却还是在斤斤计较,算计来算计去。
“就算有标准也不能让大姐出,没有这个道理!”林世威的话掷地有声。
林佩娥偏过头去,眼尾流下一行清泪,她是长,从小到大似乎理所应当的要处理家中大大小小的各种事情,所有的情绪都得憋在心里。
被陈芳咄咄逼人的撒泼时,她心中不是没有委屈,但只有这一刻她的委屈才敢短暂的表露。
林佩娥侧头快速将眼尾的眼泪擦干,扭过头看着这些弟弟妹妹们,想看他们接下来还会说些什么。
“二哥平日里不言不语的,今天倒像是开了窍似的。”
“我倒是不知道二哥这样能说会道,难道之前笨嘴拙舌的是装的?”
……
在场的大部分人心里都是认同林世威的言论的,只是谁也不想当出头鸟。
林世威听着大家议论纷纷,朴实矮小的汉子红了脸。
他道:“我是不如你们会说话,我也知道这些话说出口后我会得罪一些人,但今天我有责任有义务来开这个口。”
“为什么?因为姆妈走后,咱们就没有爹妈了!”
“长兄父母长姐如母!所以,我必须开口!”
林世威的话让在场的人愣了愣,林家几姊妹都红了眼,林世威自己也哽咽了。
林芝芳看了看陈芳又看了看林佩娥,她擦干眼泪,哽咽着道:“小芳,葬礼办风光热闹点,也算是你帮忙圆了姆妈的心愿,姆妈在天有灵也会保佑你的。而且,这也是姆妈也是听了这保证才闭了眼,你……”
林佩娥看了林芝芳一眼,脸上带着一点意外,似是没想到这个向来胆小的妹妹能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林芝芳在给陈芳台阶下,同时也提醒了陈芳,她们这几个儿媳妇对于这个葬礼,若说心中一点愧疚也无那是假的。
她们曾经那样对待过太姥姥,是该在葬礼上害怕。
陈芳脸上闪过各种色彩,有害怕有心虚也有悲伤和无奈,最后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将所有的情绪都收了起来,睁开眼睛看着众人,“各位哥哥姐姐们,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
“无非就是觉得我不近人情,翻脸不认人,临到这个时候来说钱的事情。但我家的条件你们是知道的,你们最小的弟弟林世强,他是个没本事的,也不求上进,我嫁给他是我倒霉。”
“但嫁都嫁进来了,我也只能凑合着和他过一辈子,可是家里的钱就这么些,我若是能和四哥四嫂一样有钱,这葬礼的钱不说和你们对半出,我一家出我都愿意,毕竟棺材里躺着的不是别人,是我的婆婆。”
陈芳心里一直记恨着那日四嫂对自家的“惦记”,所以嘴上也毫不留情。
这话说出口,已经不是含沙射影的指责了,而是明晃晃的告诉大家她对林世平一家的不满。
林家姊妹中,他家最有钱却也最计较,多的钱一分都不肯出。
“我和世强也有了孩子,孩子还要生活要读书,我们本来就没钱,扮个热闹风光的葬礼,是,大家都说得好,但说得再好对于你们来说也就是上下嘴皮子一碰,或者多出那么一点点钱,但对于我们家来说,可能就掏空了积蓄。”陈芳摇头,“这事我不答应,我也没办法答应。”
瞧着陈芳“舌战群儒”而林世强躲在她身后的模样,夏宛咬了咬唇,第一次觉得面前的女人其实也有点可怜,摊上了这么个没用的丈夫。
谁想为五斗米折腰?若是林世强有本事,能赚到钱,她也不至于斤斤计较,一分钱恨不得掰成两半花,还要落一个这样难听的名声。
但这些都不是她虐待太姥姥的理由,夏宛轻轻的叹息了一口,“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云安,你在看什么?”夏宛颇有些伤感,想和云安聊几句,他们四个人当中,只有云安懂她的感受,许微童夏宛不想和他过多交谈,金子吟……夏宛也不想和他多说话。
夏宛一扭头却见云安眼睛直勾勾的在盯着小舅奶奶陈芳。
“没什么。”云安摇了摇头,收回了视线。
他注意了许久,陈芳的脖子上光秃秃的,什么也没带。
现场的气氛一下僵住了,陈芳坚决不肯按照现在计划的标准来办这个葬礼,这个钱她不愿意出,要让林佩娥出也没这个道理,几姊妹当中条件最好的林世平家……
当初以房子为条件让林世强家出丧葬费的一半就是林世平一家的主意,他家是更不会多出了。
外面搭建棚子的人还有过来帮忙的亲戚朋友不停的来到里屋询问,林家需要一个主持大局的人撑起现在这个场子。
林佩娥叹了口气,一双漆黑的眼睛里写满了疲惫,她张了张口,刚要说话,就见一个同村的朋友急急忙忙的跑了进来。
“世成世成,不好了,你家的地……”那人着急起来便口齿不清的,说了半天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只说林世成家的地出了事,让他赶紧回去看看。
意外来得猝不及防,云安几人对视了一眼,林世成家挨着后山的地?
这时候林世成家的地出了事,而太姥姥恰巧就埋在这块地里,会和这块地有关系吗?
林世成一家也顾不上什么丧葬费了,着急忙慌的跟着来报信的人跑回了家。
到底是同胞姐弟,林佩娥不放心,让林世威跟着林世成一家回去看看情况。
云安和金子吟等人对视了一眼,最后决定云安和许微童跟在林世成身后回去看看,金子吟和夏宛留在这边继续查看情况。
临走前,云安总是心神不宁的,他看着金子吟,忍不住道:“我外婆……”
话只说半句,金子吟便知道他的意思,“你放心吧,我会照看好她的。”
得了承诺云安才放心离开,他和许微童此刻还是小孩模样,跟在急速奔跑的大人身后很费劲,足足晚了好几分钟才到。
云安和许微童小心翼翼的隐藏了自己的脚步,躲在后山一个相对隐蔽的角落里偷看地里的情况。
林世成家这块田地面积不是很大,但是云安听他们提及过,这块土地很肥沃,无论种什么,结出来的果实都比其他田地里的多,所以林世成家很宝贝这块土地。
现在一踏上这块土地,云安就瞧见三舅奶奶突然崩溃的跪坐在田地里,愤恨的大声哭泣着,拍打着田地里的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