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莱翻转了下手腕,将那把剪刀恢复成手掌般大小收起。接着,他用空间咒力,浮起桌面上的咒骸,让其飘荡环绕在身侧。
禅院夫人知晓江莱这是即将启程行动的意思。她稳稳站在原地,纤纤玉手为戴着面具的黑发青年指明了直哉的房间方向。
贵妇人最后鞠了一躬,在书房里禅院家徽的背景下柔声说:“辛苦,我便在这里静等您的归来。”
€€€€
下半夜的温度又降了不少,空气湿度缓缓攀升。
辨不清何时腾起的雾气模糊了园景,连带着天边的明月都暗淡了不少。
禅院直哉仰躺在自己的床上,刚才不知为何突然醒来后,想要再睡就睡不着了。
啧。他无声地咂了下嘴,心底浮起些许虫蚁噬咬般的丝丝烦躁。
失眠永远让人心情不爽,禅院直哉盯着头顶的天花板,放空游走的思维不可避免地想起白天的事。
意外的闯入、僵硬的对话、失败的拍摄……这些都让他心口发堵。
莫名其妙的,他最在意的并非没有完成心仪的精灵拍照,而是母亲口中的“外面的朋友”这句话。
朋友?他怎么会和毫无身份的下等人交友,特别是掉进钱眼里的烦人的棕发少年。
禅院直哉半眯起眼睛。
至于[外面的]这个词,更是让他有种莫名的烦闷。
他厌恶听别人特意点出[外面]这个词,这会让他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的横行只局限于狭窄的天地,而外面€€€€
好吧,我并不是觉得外面有什么好的。禅院直哉与自己对话。只是有些烦外物束缚着自己罢了。
听说外面都是愚昧无知的下等人、充斥着没有咒力的普通人,那样的世界根本不如待在禅院家里享受为好。
而且他是未来的禅院家家主,待在家族里是一种寄予厚望的保护。
只不过……偶尔,只是偶尔,他会想随心所欲、任性嚣张地翻越那道围墙,去看一眼家族外的世界。
夜晚总是让人思绪繁多,禅院直哉不想累加情绪,他还想好好睡一觉,为明日的拍照做准备。
因此,他翻了个身,决定调换个姿势后再继续睡。
也恰是在此时,禅院直哉注意到房间的窗不知何时自己开了。
“?”
无声无息敞开的窗,在黑夜里并不显眼,后半夜腾升起的白雾缓慢渗透进房间中,添了几分朦胧的寒意。
“……”禅院直哉眉头略微蹙起,他记得自己睡前将窗户关紧了,没道理它会突然开启。
现在是冬春交接季节,夜晚的温度还较凉,虽说身为咒术师比一般人的体质要好,但也不是能够无视寒冷、且不生病的。
禅院直哉唇齿间轻啧一下,他掀开盖在身上的被子,打算去将莫名敞开的窗户再度合拢。
就在他翻身而起的瞬间,某种莫名的寒意忽地从后背蹿上头皮,属于术师的敏锐第六感,让他下意识抬起头!
只是瞬息间的工夫,一道鸦羽色和服身影便忽地晃到他的面前!
那道腰间的暗红色束带宛如流动的血,横切入眼帘。
禅院直哉立刻警惕起来,他单手抓起枕头下的咒具短刀、狠厉迅速地向前刺出!
€€€€然而在挥出的那刻,他却仿佛被空气滞住,再不能动弹分毫。
面前,少时梦魇里的妖狐面具再度重现,面具的孔洞下,那双无比平静深邃的棕色眼眸直直地盯着他,宛如曾经那般幽远,漠然间携裹着无边的强大。
禅院直哉愕然地怔在原地、甚至没能发出声音。
月光流转,明锐刺眼的长长的剪刀向两侧分开,刃面反射着冷光,从雾气中向他袭来!
第144章 时隔多年但还是打不过江莱的直……
禅院直哉曾经在路过红绳铜铃的走廊时,想象过无数次再次见到妖狐面具那人的场面€€€€
年少时被磋磨的傲气和骨子里的慕强癖交织在一起,在岁月流逝里堆积成某种执拗。
他咬牙练习自己的术式,幻想着某天再度重逢时予以能够给对方留下深刻印象的回击。
他把幼年时走廊中惊鸿一瞥的甚尔当做偶像,把少年时走廊里短暂交锋的江莱当做目标。
他憧憬与向往着强大的偶像,追逐着想要击倒与证明自我的目标。
禅院直哉认定自己是禅院家最有天赋的小辈,成长到现在已经是特别一级咒术师。
他的投射咒法练得炉火纯青,禅院直哉心下确信,如果时间倒流重回那一日的场景,他一定可以在呼吸间占据上风。
€€€€毕竟,几乎没人能够在最初看破自己的能力、并能于二十四分之一秒中做出反应。只要自己开局发力,便能够占据上风。
禅院直哉如此相信着。
然而,当昨日重现,戴着面具的神秘大妖再度出现于眼前时,禅院直哉却发觉自己又一次被无形的空间拿捏住€€€€幻想中的场面被现实无情击碎。
不同的场景、相似的二者、重蹈覆辙的局面。禅院直哉无法动弹分毫,更别提施展自己的术式。
“……”他咬紧牙关,竭尽全体妄图挣脱束缚,不愿接受这个秒跪的结局。
不应该€€€€不应该如此!!
只要自己稍微脱离控制,就能再度把握主动权……
但面前的妖狐面具来客并未给他机会。
实际上,江莱之所以随雾潜入、无声无息地咒力全开突袭,就是为了不给禅院直哉丝毫反抗的机会,以免动静过大、恒生事端。
他动作毫不拖泥带水,如鬼魅般突显困住直哉后,连喘息的机会也未曾给对方留下,直接提起手中锋锐的长剪刀,冲着金发青年而去!
禅院直哉愕然瞪大了那双狐狸眼,遗传母亲的漂亮眼眸倒映着刀刃的凑近。
被空气中无形的咒力束缚住的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反射着冷光的剪刀向两侧分离,包夹住他后,无情地向中间咔嚓并拢€€€€!
“!!”
然而,想象中被硬生生拦腰剪开的痛苦并没有到来,在那把锋锐的剪刀合拢的时刻,禅院直哉只感受到一股仿佛渗透进骨子里的凉意,无形间激荡起灵魂的战栗。
某种恍若缺氧般的窒息眩晕袭来,禅院直哉感到手指发冷,与此同时又有一种飘飘忽忽的恍惚感。
灵魂好似在一瞬间脱离躯壳,紧接着又被旁侧的某股吸引力拉扯着,塞入另一个鼓鼓囊囊的壳子里。
这个时候的禅院直哉依然处于茫然状态,他的精神紧绷,停留在好似被那把剪刀咒具拦腰折断的时刻。
直到几个大喘气后,他才回过神,反应过来自己还活着。
……还没死。太好了!
他才不管是对面那人的临时仁慈、还是出手失误,此刻回过神来并挣脱束缚的第一反应,便是予以猛烈的回击!
但是€€€€
出手之前,禅院直哉首先察觉到什么不对,他神情愕然,猛地一个翻身,发觉眼前视野一整个大变样,周围的事物仿佛都扩大了几倍……不对、是自己缩小了!!
他低头看向自己的身躯,金黄色毛绒绒的爪子展露在自己眼前。
“……”禅院直哉大脑空白了一瞬,他下意识伸出手,从上到下摸了摸自己。
浑身都是柔软的动物般的毛发,一对长长的耳朵向上翘起,像是兔子又像是大耳狐,屁股后面有个圆圆的短尾巴。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禅院直哉猛地抬起头,他控制不住地喊出声:“你这家伙……你到底做了什么!?”
江莱看着眼前的金黄色好似史迪奇的小型咒骸站起身,面具后的唇角略微勾起。
他神色淡然,根本不担心直哉的无能狂怒。
就在刚刚,他已经用空间咒力代码编辑笼罩了房间,形成一个内部的无形隔音墙,因此并不担心此刻禅院直哉大喊出声的质问。
实际上,他也早就做好了对方发疯的准备。
灵魂被塞进咒骸的禅院直哉撕扯着自己身上的毛绒,紧接着注意到床上歪歪斜斜躺着个熟悉的身躯€€€€失去灵魂的身躯闭着眼睛倒在床上。
禅院直哉从未以这样的视角近距离观看过自己,而且还不是通过镜子。
他属于咒骸的绿色眼睛瞪大了,僵硬地停下发疯举动,只是微愣地盯着自己原本的身躯。
隔了半秒后,他说:“……我死了,还是活着?”
似乎有些精神恍惚。
江莱收起那把长长的剪刀,撤销咒力后它重新变成最初小巧的模样。
他上前一两步,操控着空间咒力将禅院直哉原本的身躯扶正在床上,甚至好心地盖上了被子。
面对禅院直哉的呢喃,江莱嗓音平静,回答道:“自然是还活着。你的身躯不过是因为灵魂不在,而进入了长久睡眠状态,但这不影响身体原本的各项生理活动。”
这番解释让禅院直哉精神稍微好了些,他紧接着转过脸,瞪视着戴面具的黑发青年:“所以你这家伙到底做了什么?!这个身体……这个毛绒绒的玩偶身体究竟是什么!?”
他气势汹涌,话语间约莫夹杂着狠厉,“可别不把禅院家放在眼里,恶作剧或者阴谋都适可而止。”
上挑尖锐的语气携裹着毒蛇喷溅毒液的戾气,不过因为外表是类似史迪奇的小型咒骸,所以老实说,没什么太大的威慑力。
江莱平静地抬起手腕,将地上那些被直哉自己扯下的毛绒用术式扫净,携裹着吹出窗去,送到更远的远处,以免第二天有仆从发觉什么。
与此同时,他略微颔首,说:“不必激动,这不过是交易的一部分而已€€€€你现在的这幅咒骸状态,是你母亲的决定。”
江莱直接点出源头,没有隐瞒咒骸直哉的源头提议者。
这种情况下直接点出禅院夫人,更有利于禅院直哉冷静和理解。
况且禅院夫人本身也没有告知他让他隐瞒的意思,想必是可以直接说出来的。
听到自己母亲的名号,禅院直哉神色显而易见地怔了半秒,他罕见地安静下来,不再自虐般扯着身上那些绒毛。
咒骸本身不具备痛感,不过,大概是因为灵魂是人类的缘故,直哉还保留着一部分触觉,因此刚刚才通过撕扯来确认眼前的真实性。
江莱并未多言,也没有其他动作。
他知道短暂安静不代表结束,因此内心等待着禅院直哉的后续。
半晌后,禅院直哉嗤笑了一声,不知是不是自嘲般的说:
“怎么,这是打算抛弃我了?明面上不能直接灭子,就换个方式转变成植物人?哦、也是,毕竟我一直不符合他们心里对继承人的期望。”
江莱面具后眉峰微挑,稍微有些意外禅院直哉如此有自知之明。
平日里见他那番自大猖狂的样子,还以为他不知道自己性格的糟糕呢。
禅院直哉的这番猜测,听起来也有几分道理……